,白府的花园里布置了许多湖石,辅以亭台楼阁、长桥飞廊,几步便是一重山水。

    顾瑟就在后面,听着郑敏萱冷冷地道:“你可打听清楚了?那位今日是不是到了这府上?”

    答她的人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大约是郑敏萱身边的掌事嬷嬷,行事倒比郑敏萱周密些,声音压得极低,顾瑟只听到“书房”“白大人”“作陪”等字眼。

    郑敏萱忽然打断了她,声音带着几分急躁:“那位贵人何其事忙,万一已经办完了事走了该如何是好?”

    那嬷嬷把声音压得更低,又说了几句话,顾瑟便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不过想来是郑敏萱想听到的答案,再开口时情绪便舒缓了不少,连咬字都带了几分矜持之意:“那便依嬷嬷所说,我这就去。”

    那嬷嬷又说了什么,郑敏萱已经不耐烦地截道:“我自然知道的,若是被人看见了,我只说是走错了路,那再嫁女能有什么治家之道,她自己都没什么规矩,难道还能来为难我没有规矩不成。”

    顾瑟冷笑。

    一口一个再嫁女,光禄卿真是好家教。

    她沉了眉眼,低声对跟在她身后的闻藤道:“你去花厅里,找了姑姑,就说我请她在通往外院的各条路上安置些仆妇,小心今日这么多客人,冲撞了谁总归不便。”

    闻藤微一犹豫,道:“只是姑娘这里……”

    顾瑟道:“这里亭台虽多,路却简单,我循着来的路也能找回去的。”

    闻藤应了声是,就跨了栏杆去走花石间的小径。

    但她脚方一落,忽然觉得不好,廊前的花枝被风吹伏,此刻被她衣袂一带,发出簌簌的声响。

    前面与郑敏萱说话的嬷嬷本来就紧着一颗心,听到这声音,低声喝道:“有人!”

    郑敏萱慌乱地道:“是谁在那里?”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便向这个方向越走越近。

    顾瑟却不耐烦在这个时候与郑氏主仆碰面。

    几步之外便是一座临水小榭。

    顾瑟随手推开了门扉。

    ※

    她僵立在了门口。

    室内点着沉静的香,柔白的纱幔在穿堂的风里微微起伏,水阁里一片安然静谧。

    一袭玄色的男人靠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正与自己对弈,一座倒流香炉就搁在棋枰边,绵密的乳白色烟气氤氲流下,浸入执着棋子的宽大衣袖。

    听见门口的细微响动,微微抬起眼向她看过来。

    他道:“进来。”

    顾瑟刹那之间便要闭上门仍旧退出去的。

    但被他这样低哑的声音轻轻地一唤,身体就已经有了主张一般地走了进来。

    她轻声道:“见过殿下。”

    换下了道袍,梳起规规矩矩的垂鬟分肖髻的小姑娘,脱去那日生死一线间的匆促,愈加显出一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来。

    夙延川也不知怎么,看到她的时候,一整日胸臆中难平的燥郁之气竟然就悄悄地化去了。

    水榭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一身宝蓝便装站在重叠的纱幔底下,像个隐身人一般的上阳宫大内监杨直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夙延川将手中的黑子投入棋笥里,目光在顾瑟身上定了片刻,才似笑非笑地道:“你认得我?”

    他今天没有穿着软甲,却着了一身玄色的大袖,长发不梳,玉带犀钩,萧疏轩举,如前朝名士。而当他抬眼望过来时,没有狰狞鬼面的遮掩,便露出一张带着漫不经心的睥睨之色的脸。

    熟悉的龙涎香的烟气从香炉里散溢出来,掩去了他身上仿佛洗不掉一般的血和金属的凛冽味道。

    顾瑟一时恍惚。

    就在几天之前,覆在黑铁鬼面之后的他也是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从那时就猜中了她知道他的身份。

    后来,她以治水能吏回赠他。

    他当然也就知道,她已经向他承认——

    她本来以为,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共识。

    可是这时尚未及冠的太子殿下啊。

    不知道今日是谁触了他的霉头,让他生出这样大的火气。

    她有些无奈地,顺从地唤他:“恩公。”

    夙延川唇角微微勾了一勾,指着棋盘的对面,淡淡道:“坐。”

    顾瑟犹豫的片刻之间,一双凤眼就轻飘飘地扫了过来。

    她告了一声失礼,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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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光微微垂落,就落在棋枰半残的棋局上。

    夙延川本来已经伸出手去捡拾棋子,见她垂着头看,又将手中的几枚落了回去,不动声色地道:“你精棋道?”

    顾瑟专注地看棋,原本只是为了回避他的目光。

    在推开门第一眼看到夙延川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今天郑敏萱不惜郑、白两家交恶也要闯白府书房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在郑敏萱的消息里本来应该在外书房的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白府后花园的水榭里。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外头有个千金小姐为了见他一面,连闺名和清誉都顾不得了?

    她心情有些复杂,语气就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熟稔和娇憨:“在殿下面前,安敢称自己擅弈?”

    那种熟悉的、无奈的感觉又泛上心头。

    夙延川压低了眉眼,道:“那就是会了。”

    他忽然抬手将棋盘一拨,拂乱了满格的黑白,道:“来,与我下一盘。”

    顾瑟抬眼,轻轻瞥了他一眼。夙延川以为她会说什么,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

    夙延川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小少女伸出手去,在棋盘上一枚一枚地将棋子捡起来,分进棋笥里。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骚人常形容少女纤手如玉,然而此刻那双手拈在羊脂玉和黑曜石磨制的棋子上,黑的衬出惊心动魄的白,白的被握在手里,肌肤与玉一般莹莹生光,竟分不出哪一个更柔润。

    他看着少女低垂着眉眼,月白色的披帛缠在她臂弯,随着她不疾不徐的动作,于微明微暗之间,生出沉静而流动的光泽。

    他有一刹间的恍惚,像是这样的生活,他曾经历过许多许多年。

    第12章

    ※

    窗外遥遥传来一阵嘈杂声。

    水阁里一片宁静,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玉石相击的轻响。

    棋盘上黑子气势如龙,似乎已经将白子压入穷途之境。

    棋盘外执黑子的夙延川却面色凝重。

    顾瑟微微仰着头,就看到他并不明显地蹙起着的一双斜飞的长眉。

    他眉弓凌厉,眼窝深邃,眼皮微微地垂着,让人看不清眼睛里的神色。

    顾瑟指尖抵在唇角,悄悄地、悄悄地弯了弯。

    夙延川棋路大开大合,像他这个人一样带着凌厉迫人的气势。

    梦中他总能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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