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将这张浸透了血的纸叠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木匣中。

    她眉眼间有些微微的倦意,低声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姊妹,从未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

    夙延川看着她收起了信,起身去铜盆中投了张湿帕子,拉过她的手替她擦拭手指,手势熟练又耐心。

    他温声道:“你若是希望,我也可以让她与夙延庚合椁。”

    顾瑟目光落在木匣上,定定地看了许久,才柔声道:“您容我想想。”

    这件事尘埃将落之时已近年下,在梁州为官的顾九识和在律州为官的顾九章先后回到了帝都。

    顾瑟出宫省亲的时候,带上了那名与二夫人蒋氏同族的书生。

    顾九识、顾九枚、顾九章兄弟三人,连同散了馆的顾匡、在家读书等来年下场的顾璟,都在顾崇的外书房陪着老爷子说话。

    顾瑟与顾九识从开原一别,已经有两年没有相见了,去岁冬日里梁州民乱,顾九识坐镇州府安抚民心,因此过年也没有回京来。

    梁州地近西南,风土民俗都悍,顾九识同长在帝都的顾九枚、甚至同样在外为官的顾九章坐在一处比起来,都显得皮肤黑上许多。

    顾瑟在庭中看着从前有“顾家玉树”之誉的顾九识如今变成这个模样,心里不免又是心酸,又是骄傲。

    她陪着钟老夫人说过了一回话,才到外院来的,因为来得低调,又阻住了侍人的通传,一时屋中人都没有察觉,还是顾九识忽然心有所感地扭头望了出来,才看到笑吟吟地站在中庭的女郎。

    她含笑重新与顾崇等人见礼:“是我来的冒昧,打扰祖父同父亲、叔叔们议事了。”

    又一一落了座,顾璟主动地向后错了一个座位,顾瑟就坐在了顾九识的下首。

    她从做少女时就有端肃气象,到嫁进上阳宫,受理东宫内务,又有太子夙延川一意信赖、一力扶持,久视诸事,坐在四位朝臣之间,全然没有一点顾匡、顾璟兄弟的青涩。

    就连顾崇都毫不避讳地说起了先前被打断的话题:“仰赖太子殿下恩德,将我们这一支前代的族谱从颍川带了出来。如今陛下夷灭颍川顾氏一族,我们已经算是彻底与颍川断了宗,总该自己立起来才是。”

    顾瑟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本朝开国以后,几代皇帝推恩,郡望华族都不得不析产分家,颍川顾氏也是其中之一。只是颍川的主宗对分剥出去的庶枝态度十分暧昧,京城这一支便是因为声名鹊起、势头凶猛,才被颍川一意打压、寻事。

    主宗族灭,天下间总要有一支顾氏承袭先祖的功业和声名,顾瑟相信会有许多堂号雨后春笋般地冒出头来。

    即使顾崇不提出来,她也会向顾九识、顾璟私下说起。

    她没有插话,含笑坐在椅子里听着他们商议。

    自立之事,座中人都知道轻重,很快地已经说起新堂号的选字来,一连提了几个,顾崇却都不甚合意,连顾九识提的都被他皱着眉驳回了。

    顾璟原本一直捧着杯热茶,沉默地坐在一旁,这时看了顾瑟一眼,笑吟吟地开口道:“不如便用‘樵荫’,咱们家从立了府就没有改换过,在外头也已经薄薄有些声名。‘斫无涯之樵,结百代之荫’,也是我辈治学传家的道统了……”

    顾九识微微颔首。

    顾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道:“璟哥儿所言不差。”

    第85章

    ※

    顾璟笑着微微低下了头:“小子无状, 班门弄斧。”

    顾崇却十分满意似的, 不但就依顾璟的提议定下了堂号, 还嘉许似地对他道:“除夕祭祖的时候,你来传祭牲。”

    这是长子长孙的职责。

    顾匡才是顾家的长孙,从前都是由顾匡将祭牲传递到顾九识手上。

    顾崇前头独独认同了顾璟的提议,此刻又说出这样的话, 已经是一点都没有掩饰地,在表达着“顾璟是他看重的承重孙”的态度。

    顾瑟目光微微一扫,看到顾匡面上有些苍白,眼神微微闪烁着,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顾九枚则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低着头坐在一旁。

    蒋氏死后,顾九枚就辞了官, 正当盛年却每日赋闲在家,同旧日的茶朋酒友也断了来往, 眼见得一日比一日颓废下去。

    而在孝期中闹出丑事、幸而被家族死死压住才没有断送前程的顾匡,行事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有恃无恐。

    顾瑟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转过了头去。

    众人说了一回话,临散场的时候,顾瑟招了自己的侍女过来,吩咐了几句话, 又看了顾璟一眼,顾璟就乖巧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顾九识微微含笑看着一双子女:“如今你们姐弟俩倒有许多悄悄话,把老父亲抛到一边去了。”

    顾瑟笑盈盈地同他屈膝作别:“等下就去叨扰您和娘亲。”

    顾九识反而笑了起来, 道:“罢了罢了,让我清闲一回是正经。”

    顾宅后花园中有个小院子,同园中池馆都有些距离,单单地围在西北角上,再往北墙后就是下人住的群房,并另有个开在坊墙上的角门。因为地处僻静,出入又便捷,历来都是家中小郎君最中意的住处。

    顾璟回京以后就住在这里。

    顾瑟和顾璟一路迤逦走过来,昔日她在闺中居住的池棠馆如今人语寂寂,洒扫的老仆恰好出门,迎面碰上时恭敬地行礼,叫她“四娘子”。

    被身后的同伴捅了一下腰,才恍悟一般地改口称“娘娘”,脸上都是惶恐之色。

    顾瑟不以为意地颔首,又笑着安抚了几句,心下微微有些怅然。

    顾璟温声道:“姐姐,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少年郎生得松竹一般萧肃俊朗,神情温柔又诚恳,顾瑟心头一暖,口中含笑嗔道:“说什么傻话,难道我还能怕你赶了我出门?”

    故意岔开了话题去。

    顾璟唇角微微一抿,稍稍垂下了眼。

    姐弟两人进了顾璟的院子,已经有个书生由齐元达陪着坐在了书房里。

    顾瑟就指了指那面皮白净的书生,向顾璟道:“这是山塘的蒋奉明蒋三郎,二婶母族中的堂兄。”

    蒋奉明忙站起身来对两人行礼。

    他姿态落落大方,神色间却略有些诚惶诚恐的味道,让顾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顾瑟就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你们先出去罢。”

    蒋奉明有些无措地站在了原地,齐元达就扯了扯他的袖子,带着他走了出去。

    顾瑟回过头来,没有避讳地看着顾璟,道:“你该知道当年二婶做过的事。”

    顾璟沉默地点了点头。

    顾瑟垂了垂睫,道:“今年我偶然遇到了这个人,才知道她做的还不止于此。”

    “十八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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