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不能因为皇阿玛的错怪而怨怼,自然也不能因为太子的薄待而不满。

    在如今的四爷眼里,不日登基之人还是太子。

    被未来的皇帝的母家记恨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能在太子这里挣点印象分固然还是好的。

    殷陶也知道四爷是为了万琉哈家好:“多谢四哥好意,我明儿就出宫去趟家里。”

    正好了解一下便宜舅舅的最近动向,看看最近是否安分。

    殷陶第二日一早便出宫去了槐花胡同的万琉哈家。

    这回家中门房的人一早就认出来他了,老远就跑过来跪地请安。

    殷陶觉得古代人在很多地方还是很强的,比如他就来过一次,这门房的人就认出来了。

    以前他大四时候曾经去过一家公司实习,兄弟部门的主管他见了好几次,在网球场遇见了都愣是没认出来呢。

    可能这也是一种管家的职业素养吧。

    这次他在昨日宫门下钥之前派人来递了帖子,拖尔弼和托合齐都没有去衙门,在家里头等着他。

    门房早就派人进去报了,他刚走了几步,一家人都迎了出来请安。

    殷陶叫了免礼,进屋坐下用完一盏茶后说明来意——今儿过来有事要跟托合齐谈。

    托合齐忙带着殷陶去了前院书房。

    殷陶将昨日四爷的话又对托合齐说了一遍,请他帮忙调查那些集结学子。

    这事不难,对于步兵统领衙门来说也是职责所在,托合齐一口气应了下来。

    “大概三天就能查个大概,阿哥能再出宫来吗?”

    “能。”殷陶道,“这事四哥已经在太子面前给我过了明路,我到时候可以直接去衙门找你。”

    “这敢情好。”托合齐笑了笑,又问,“四贝勒是个怎样的人?”

    殷陶奇道:“怎么突然想起了要问这个?”

    托合齐道:“之前曾经在衙门里遇见过一次四贝勒,觉得贝勒爷这人是个极为明白又好说话的主子。后来听说四贝勒帮了我一番大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我想要去府上拜访拜访,送些礼物过去,阿哥觉得可还合适?”

    托合齐听说十二阿哥和四贝勒关系不错,以前还曾经结伴来过自己家中。但最近京城形势多变,虽然感觉两位皇子关系不错,但还是担心给十二阿哥拖后腿,所以便问问。

    殷陶有些无奈,刚把托合齐亲近太子的意图按了下来,这个便宜舅舅又把目光放在了四爷身上。

    这要是搁在现代,托合齐那就是妥妥儿投机分子,天天泡在期货和股市里,拉都拉不回家的那种人。

    四爷现在还没有介入夺嫡和党争,而且毕竟历史上还上位了,交好总是没错,危险系数也小。

    不过……

    “可以是可以,不过不可过分亲密。但毕竟你在这个位置上,进一步就是九门提督,支持任何一个皇子都会叫皇上心生恼恨。只要将阿玛在位一日,你便忠于他一个,不可站队,若是贸然站队皇子,对你、对他都不是好事。”

    托合齐点头应了下来。

    殷陶又道:“任何一个新帝都不会想要一个左右摇摆的九门提督,京中风云变幻,你越是中立,做个纯臣,越是安全。新帝虽说不会过分宠幸于你,但他也会喜欢只忠于自己的臣子,留下一个纯臣的印象未必是坏事。你要想在这个位置上多做些时日,便不可贸然站队。”

    说到这里,殷陶再补充上了一句:“皇阿玛现在身体可是好着呢。”

    托合齐道:“阿哥说得是,我只跟着阿哥便是,旁的事情不敢乱想。”

    他也听人说了,十二阿哥在皇子堆里混得很是不错,除了直郡王一系外,几乎每一个兄弟都喜欢他。

    既然太子也喜欢十二阿哥,那么他就不必太过钻营这些事情,就算凭着他和十二阿哥的关系,想来太子将来上位后也不会做的太过。

    再退一万步说,若是太子将来不能登上大位,十二阿哥同三阿哥、四阿哥交好,只要不是直郡王继承大统,他和十二阿哥都不至于过得太差劲。

    况且十二阿哥也说了,皇上身子骨好得很,再撑个十几二十年不成问题,那他还站什么队呢?作为九门提督的第一顺位人选,安稳待在皇上身边什么没有?

    殷陶见托合齐诚心应了下来,心中泛起一阵儿松快,转而问起了家中之事:“家中一切可好?表弟身体如何?入冬可还咳嗽?”

    托合齐道:“不敢当。劳阿哥挂心,家中一切都好。哥儿最近换了大夫,身上好多了,昨儿还要着出门堆雪人呢。”

    说起这个体弱的表弟,殷陶又想起来十一,那么多太医精心养着,依然还是看起来不大好。

    这年头医疗条件很是不发达,对于这种从小体弱的孩子尤其不能疏忽。

    殷陶又嘱咐道:“在家一定要经心,尤其这冬春时节万不可大意。”

    托合齐道:“多谢阿哥一直想着,还派人送了两只那么大的山参。说起来,奴才长到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大的山参呢。”

    殷陶想起来,自己当初看到的这两支山参时候也蛮震惊的,还被四爷调侃说没见过好东西。

    后来才知道这是番邦进上的贡品,是皇上赏给四贝勒府的,原本就是难得的好东西。

    托合齐这从二品的左翼总兵也没见过,可见就算在达官贵人当中也是不多见。

    殷陶瞬间被安慰到了,果然没见过世面的不止我一人啊!

    三天后,殷陶按着约定,到步兵统领衙门里去寻了托合齐。

    托合齐效率不低,当即就给了殷陶一份完整而详细的名单和调查结论。

    根据调查结果显示,两位大人十有八九是遭受了诽谤和诬陷。

    殷陶收下之后,托合齐本着爱岗敬业的精神,又给殷陶附赠了一则消息。

    “海柏胡同有个文官名唤孔尚任,听说他话本儿写得极好,那本《桃花扇》连万岁提起来都是夸的。我也是刚刚顺着一个叫李武的学子查出来,他也已经介入了这件事情,打算将此次科举舞弊案写一则戏文传演。”

    殷陶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这个绝对不成。”

    他原就是来自自媒体时代,知道这种广泛传播的作品能量有多大,也知道一旦闹大了是极难收拾的。

    “还请舅舅想办法制止这件事。”

    托合齐听了殷陶这话也犯愁了,这事要怎么制止呢?孔尚任近来可是火爆得很,是万岁爷亲自盖章的写话本儿大手,现在他但凡写书就有人愿意帮着刊印,想要制止他似乎不那么容易。

    殷陶也看出来了托合齐的为难,给他出主意道:“你想个办法把他这几日的时间都占起来,先别写这话本儿了,我回禀了太子之后再做打算,能办到吗?”

    托合齐道:“成,我再想想办法。”

    孔尚任是一介文士,族谱可查的孔子六十四代孙。

    想到这里,托合齐眼睛一闪,计上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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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6、石出

    满蒙八旗都有自己的驻地,万琉哈氏所居的正黄旗处于京城西北方位。

    万琉哈家附近的满汉官员,托合齐大多是交好的。

    而孔尚任是汉臣,住在城南宣武门外的海柏胡同,又因着家中原本财帛颇丰如今又写话本赚了不少的关系,又将宅子足足扩充了一倍。

    两家住宅一个城南一个城北,隔得实在太远,托合齐跟孔尚任之前也没有业务往来,对于这位大文豪孔尚任的习性、爱好几乎一无所知。

    但只凭着孔尚任是孔子六十四代孙这一个身份,托合齐便有了主意。

    托合齐找人又去查了孔尚任一番,得知此人酷爱文学素来有正义感也有些清高,对于自己祖上孔夫子十分崇敬,每年都会抽空去祖宅祭拜。

    托合齐便找了个人去距离孔家最近的那家茶馆蹲点儿。

    干什么?

    抨击孔子……的思想不当之处。

    孔尚任几乎每隔三天都会去这间茶馆喝一次茶,想来也能很轻易的就能碰上。

    在孔尚任眼里,自己的祖先孔子就是圣人,就算为着孝道,也是绝不可能放任狂士批判自己先人。

    这要是科举出身的文官,辱骂孔圣人的事是万不能干不出来的。

    但托合齐是包衣出身,从内务府干上来的,虽然之前也读了不少书,但可不是为了弘扬圣贤思想,而是为了升官发财的。

    他能有今天的地位,跟孔圣人和儒家思想没关系,主要得益于十二阿哥的争气和万岁爷的赏识。

    所以托合齐做起这事来一点都不亏心。

    顺治爷还有人骂不要江山只要美人呢,孔子骂两句怎么了?

    孔尚任很明显不这么想,天天去茶馆蹲点儿跟人家辩论,还扬言不叫对方科考了。

    这几日辩论辩的,茶不思饭不想,连上班都不想去了,更没心思写什么书了。

    可对方是个穷秀才,老子娘都吃不上饭了,还考个什么科举?先吃上饭再说。

    托合齐给的这五百两银子够家里十几年的生活费了,自然要卖力去做了。

    托合齐也曾经特意绕到城南去观战过,看这秀才事情办得不错,说起话来甚为有理有据,不少在茶馆聚集的文人还都听了进去,甚至还有一小半人都站在了这个反对者这里。

    倒是真值这五百两银子。

    托合齐觉得这人之所以能发动群众,估计是因为他真是这么想的,才能说起来如此理直气壮。

    所以说,这人考不上也是活该。

    不敬孔圣人还考什么八股文啊!

    太子这边积极推进的同时,直郡王那里也不消停,不日便查出来了李、姜二人的不少问题,比如李蟠的亲戚曾经贩卖自制书册《状元集锦》,说是买了就能考中举人,有强烈欺骗意味;再比如姜宸英不敬上司,比如曾放狂士之言等等等等。

    几天过去后,康熙叫了两个儿子过来询问进展。

    太子听直郡王说完一长串关于两人及亲戚不当之事的记录,冷笑一声,道:“大哥说的这些问题,虽说是问题,但也不是问题。况且皇阿玛只是让我们查顺天乡试舞弊一案,不是监察官员,那是吏部和御史台该干的事情,大哥怎么平白先自己干起来了?”

    直郡王不得不承认,太子做了这么多年太子,别的不说,嘴皮子练出来了,怼人什么的还挺溜的。

    直郡王恼羞成怒,可康熙在上面看着呢,想要拍桌子他也不敢,只得对着太子没好气儿道:“那太子殿下说,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太子道:“应皇阿玛要求,我已着人将那届全部中榜考生请至京中,皇阿玛只需当廷一试,便可考知其才学如何,也能知晓两位大人是否存在徇私舞弊之嫌。”

    直郡王冷哼一声,道:“太子殿下就没有找人教他们怎么圣前应答么?”

    早先年皇阿玛对胤礽可是宠爱得很,几乎所有能摸得着的名家大儒都给太子指点过功课。

    也因着如此原因,太子的仕林当中名声很是不错,大家提起太子都会想到一些类似“才高八斗”、“文采斐然”等美好词汇,而自己却只赚了个巴图鲁的名声,听起来有几分莽夫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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