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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肯帮忙:“东西先给我检视好,我再帮你个小忙就是了。”

    小太监千恩万谢,还主动讨好:“姑姑也是心灵手巧加能干,才在御前这么些年,姑姑下次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就是。”

    白荼说:“暂时也没什么吩咐,反正眼睛都得亮亮的,才不错了差使,对吧?”

    李夕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白荼说:“吃饭吧,还有好多事儿我得慢慢告诉你——不是所有事儿都能上台面的。”

    吃过早点,果然听得外头叫“吃”声,皇帝大步流星地回来,司寝的宫女伺候他换好衣服,一天的行程又要开始了。

    白荼坐在大车上,不怎么颠簸的时候,就拿出她做了大半的扇套出来细细裁量、比划,用浆糊糊最里面一层衬布。

    李夕月随着车辆摇摆着身子,听其他小宫女在里面叽叽喳喳,看白荼一心一意地做着她的扇套。

    她看了一会儿,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惑:宫女见家人、送礼物这样的小事,皇帝他怎么知道白荼做的是扇套?

    第56章

    又是六天行程, 赶在十一月底前回到京城。街面扫得清清爽爽,初冬的风一吹,地上连片落叶都看不见。小宫女们在车窗口偷偷揭开帘子张望, 或有看到自己家所在的胡同的,又是一阵莫名的兴奋, 伴着其后莫名的失落。

    白荼的扇套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回到养心殿后, 两个人把带出去的东西归置好, 趁着皇帝大朝后还在参加经筵的时间,李夕月看着白荼的作品,啧啧赞叹:“姑姑这个扇套做得真是太精致了, 想不出是这么短短几天就做完的。”

    她心里依然存着那个疑惑, 但是不敢直接问出来。

    白荼正在翻看几个陌生的包裹,没好气地说:“这些死太监,又叫我背这么多东西出去, 敢情拿我当脚夫了。”

    李夕月不由问:“他们自己不带出去,叫姑姑你带?”

    白荼笑道:“你不知道, 宫里的规矩, 太监没差时可以出宫门,但是出入检查极严, 宫里的东西一件不许带出去,若敢夹带给神武门口那帮子护军发现了, 顿时就能报上内务府揍顿狠的。但是宫女虽然平时不许出去,放出门谁都是恭恭敬敬的, 包裹什么大概看一看就行——都知道宫女家世尊重, 上三旗的人没必要做下偷东西之类丢人的事儿。”

    “所以呢,那些小太监有在宫里得了赏,抑或偷偷赌博赢了钱, 甚至……也有些小偷小摸的玩意儿,总是央求着宫女给他带出去。”白荼接着说,“我呢,也仗着这一条,平日吩咐他们些什么事情,他们都是投桃报李肯答应的。”

    李夕月吐吐舌头:“那不会闹出什么事儿来吧?”

    白荼神秘地笑了笑:“你当主子不同意,我敢干这种事?放心吧,一来呢,东西我都要过目,他们也不敢真拿什么贼赃让我带;二来呢,也得靠这些手段收服各宫里的大小太监。宫里宫女就二三百个,精奇嬷嬷都是上三旗的尊贵人儿,不是伴着太后太妃,就是抚养着年幼的两位公主和先帝的幼子幼女们,唯独太监有好几千,角角落落里都有,他们身体残疾,又做低贱活计,性子普遍阴微,但是用好了,万岁爷这里信息的渠道就畅通着呢。我告诉你,皇后身边、各位嫔妃身边、宫里各处,万岁爷都有手段控制着消息渠道,仅只太后那里,慈宁宫总管太监邱德山身份地位比咱们李总管还高些,奈何不到那片儿地界去而已。”

    李夕月真正长见识了,嘴巴张着半晌合不拢。

    白荼说:“你以为呢!谁不想安安分分当几年差就回家?可说到底你是主子的奴才,他看得起你,任用你,你敢说个‘不’字?就是刀山火海你也得替他闯。一将功成万骨枯,但是跟着鸡犬升天也是有的。端看各自的命罢。”

    正聊着,外头传来小太监的叫吃声,想必是皇帝的经筵结束了,白荼推推李夕月的胳膊:“准备着当差吧。”

    皇帝昝宁惬意地喝了一口君山茶,说:“还是这宫里的玉泉水对劲。”

    白荼见他今日情绪不错,跟着笑道:“外头的水确实不如这玉泉水,看起来也是清凌凌的好山泉,偏生口感不够轻盈,也不够醇厚。万岁爷出巡辛苦了,还是宫里舒服。”

    昝宁却摇摇头:“虽然宫里舒服,但还是要到外头走走,不说微服私访了解民间疾苦,至少也不该当一个只知道自己享乐的皇帝。”

    他看了看茶水,自嘲地笑道:“朕自谓还不是个穷奢极欲的人,但玉食方丈、锦衣绣裳总是少不了的。内务府一枚鸡子儿能报十五两银子的虚账,即便是知道他们弄鬼,里面大官小吏的各种纠葛,你也理都理不顺。何况想想民间,官是官,吏是吏,官都未必清廉,吏更是等着弄钱,打了这些年的仗,最苦的就是黎民百姓。可是说整顿,也不是一句话就整顿得了的,亦是盘根错节,拔出萝卜带起泥。”

    李夕月也忍不住插嘴道:“但是万岁爷只要想管,总比颟顸不想管的要好。”

    昝宁立刻注目到她那儿,不仅没责备,还笑了笑,蔼然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会儿你到茶房去,朕和白荼有话说。”

    这倒是少有的,把她李夕月打发走,把白荼留下说私话。

    白荼一会儿也回来了,看着心思有些重,在茶房门口张了张李夕月,说了声:“我先回屋去,明儿见我父母,还有些带给他们的东西要归置起来。万岁爷如果要添茶,你辛苦照应着。”

    啊,明儿就是初二了,李夕月万分羡慕。

    等到皇帝引见大臣结束,里面才叫添茶。李夕月端着银壶和茶盘,到正殿门口,远远看见几个大臣的背影从垂花门出去,其中一个是荣贝勒,从那背影和花翎一看即知。

    她见总管太监李贵往西暖阁努努嘴,知道皇帝还在里面。伺候了几回西暖阁了,皇帝不甚避忌她,所以李贵等也默认这个小宫女有了进出西暖阁的资格。

    她站在西暖阁的门帘前,朗声说:“奴才李夕月,给万岁爷奉茶。”

    里面叫了“进来”,李夕月侧身进了门,然后吓了一跳,昝宁正拿着一把剑在那儿舞得起劲儿呢。

    她放下茶盘,他也放下剑,擦擦额角的汗,兴致勃勃问:“我的剑舞得怎么样?”

    这种惠而不费的马屁,李夕月还是会拍的:“万岁爷的剑舞得真好看!”

    见昝宁面露不屑,想来是用词太随常,没啥意思。她想了想从小被逼着背的诗词,随便说了句参差像的:“真可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然后皇帝就喷饭了:“李夕月,你知道这句是什么意思么?”

    李夕月回忆了一下,《洛神赋》么,形容神仙的,好像有点不得劲,但皮着脸笑道:“管它什么意思,反正万岁爷的剑舞得好看,像翩翩飞的大雁,也像水里游的龙。”

    这么一说,也不算全不合情。

    昝宁本也不打算和她讲诗论道的,嗤笑一声,说:“没学问,少显摆。倒茶去,渴了。”

    李夕月赶紧拎着小银壶,给他的明黄珐琅彩茶碗里续茶。

    他是真渴了,拎起来一吸而尽,不觉前襟滴了几滴,自己低头说:“傻站着干嘛呀,帮着擦擦呀。”

    李夕月“噢”了一声,掏出手绢凑近了给他擦。

    他刚练了剑,脖领子里喷薄出汗水味。但是不难闻,李夕月靠得近,反而觉得神思昏昏,擦起来心不在焉的。

    昝宁低头低声问:“怎么了?心里怨我么?”

    “啊?”李夕月飞瞟了他一眼,问,“奴才怨万岁爷什么?”

    她接着继续垂下脑袋,还在看他前襟上的茶渍,想着只怕司浣洗的宫女又要哭了。

    但在皇帝看来,这是低头娇嗔的模样——娇嗔有那种妩媚哀怨的,也有她这种爽脆利落的。他亲额涅就是前者,从小,他每回给亲额涅请安,都得她娇嗔两句:“六哥儿啊,好好读书,别让你皇阿玛生气,也别叫皇后生气。额涅什么都没有,就剩你,你再不争气……”那时他总有说不出的愧悔——哪怕什么都没做错。

    所以他每每见到自己后宫的那些跟他发这种娇嗔,他就想到母亲当年的不自在和自己当年的不自在。

    还是李夕月这种好,大大方方的,从来不作,也不拿情分裹挟自己。在她身边,放松。

    昝宁笑道:“怨我不让你到顺贞门会见家人啊。”

    “哦,是这条。”李夕月道,“万岁爷不说,奴才都快忘了呢。没事啊,还有下个月呢,奴才再多等一个月就是了。反正万岁爷答应了,奴才心里就安定了。这可没什么好怨的,还得感激您呢。”

    昝宁突发奇想:如果就让她明天去会亲又如何?

    他说:“你阿玛就在内务府当差,不远,叫个太监去知会一声,让你父母明天下午来看望你不就是了。”然后认真观察她的反应。

    李夕月不敢相信地张了张嘴,半日才说:“可白荼姑姑也是下午去,万岁爷这里不能没人奉茶吧?……”

    说完后悔自己还是嘴快了,她假装不知道不行么?

    昝宁说:“宫里规矩,会亲是不可能久聊的,就是解解你的孺慕之心、思念之苦罢。所以前前后后顶了天花半个时辰罢,朕就等那一口水喝么?”

    李夕月高兴得都快哭了,简直要跪下来给他磕头,身子刚一动,胳膊肘就被他托住了,在她耳边说:“要谢恩,换种方法,我不耐烦跪来跪去的。”

    李夕月偏着头想了想,讨好地说:“奴才给万岁爷捶捶腿吧?”

    “不要。”

    “奴才……给万岁爷抓蛐蛐儿和金蛉子去?”

    “也不要。”

    “奴才日后好好伺候万岁爷的鹰。”

    “这是你的本分。”

    “那……”

    她实在想不出来,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生怕他又收回了给自己的特恩。

    “感激皇恩么,若是诚心想,哪有想不出来的?”昝宁故意说,“抬头,察言观色,想想朕最想要什么。”

    李夕月抬头,想察言观色。

    不提防昝宁低头在她脸颊的酒窝处亲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初吻耶!初吻耶!

    (^-^)v

    第57章

    李夕月就知道皇帝没安好心, 脸红了,气噎住了,心脏“怦怦”地乱跳, 又拿他没办法。

    最后把擦茶渍的手绢往他身上一扔,嘟着嘴躲开两步。

    昝宁本能地接着她的手绢, 见她小兔子似的躲得飞快, 好像还在赌气, 心里有那么一丝丝恶作剧成功的快乐,也有一丢丢担心她生气,故意肃穆了声音说:“你去哪儿?许你告退了?”

    李夕月腰一扭, 嘟着嘴不理他。

    昝宁又说:“过来, 把你的脏帕子拿走。”

    李夕月挨挨蹭蹭过去,飞快地抢走帕子,又几步躲到一边儿了。

    皇帝看她这模样, 嘴角噙着一丝笑,好像欺负完人就心满意足一样, 自顾自撩开袍子后襟, 盘坐在御案前,掭笔濡墨, 翻开奏折开始批阅。

    李夕月想想他是主子,她拿他也没法子;又觉得这么大人了, 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哪里像个一国之君!

    斜着眼儿偷觑他。

    他气定神闲的, 看奏折看得很认真。

    而她呢, 脸蛋被他偷亲的地方湿湿的、热热的,还痒痒的,说不出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熬了一会儿, 皇帝把一叠折子在桌面上墩整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扬声说:“过来,再添点热茶,然后再磨点朱墨,然后把这里的折子放匣子里,一会儿内奏事处的小太监会来取。”说得声音平静,一点愧意都没的!

    李夕月气炸了也没办法,磨磨蹭蹭走过去,添茶不难,揭开盖碗盖子,把兑好的热茶倒进去就行;但磨墨这种,她不太了解轻重,也不想靠那么近伺候,所以看了一眼朱墨锭,就说:“万岁爷,奴才从来没磨过朱墨……”

    “不会就学。”他飞快地、毫无感情地说。

    李夕月暗暗咬牙,然后说:“那也得跟着人学。”

    昝宁看了她一眼,说:“我教你,看好。”

    左手执墨锭,右手舀了一小匙清水在砚台里,然后墨锭略斜,在砚池里慢而稳地画圈,朱砂色慢慢逸出来,带着橙色调的红,和窗外的晚霞一般明艳夺目。

    昝宁把墨锭给她:“浓了就加些水调匀,淡了就多磨一会儿,驴也能学会,你学不会?”

    李夕月只能站在他的对面,用那张炕几隔着,慢慢给他磨墨。这个角度,更容易看清他的脸。

    他垂头看着奏折,面色平静,除了眉头因久蹙而形成了淡淡的纹路,其他地方在侧窗照过来的阳光下显得光润,那眉骨,那鼻梁,那下颌——李夕月暗暗想:这骨型真是漂亮得很呢。不知道他的亲额涅,那位早逝的圣母皇太后是不是也美得惊人?

    脸颊酒窝那处越发痒兮兮的,李夕月甚至觉得虚妄,他这么好看,难道不该喜欢那些美若天仙的嫔妃?她无才无貌,何德何能,如何配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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