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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夕月不放心, 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探。呀!火热火热的!他的烧这会儿发起来了!

    她不敢怠慢,赶紧到外头叫了李贵和值守的御医。

    御医过来再次把了脉, 凝神半晌后说:“脉象差不多,是热度发出来了, 也不是坏事。只是晚上照应的人要辛苦,凉手巾要经常换, 烧退下去后还得仔细调养一阵。”又说:“方子里几味药, 我再换一换。姜茶还是照吃。”

    说话间,昝宁又醒了,对御医道:“浑身酸痛得紧……”

    御医说:“正常的, 多喝水,实在难受就按摩按摩。万岁爷放心,仍只是外感风寒,不要紧的,您好好休息,多喝些水,别着凉是正理儿。”

    御医出去换方子煎药,李夕月再次伺候昝宁喝姜茶。

    他一脸恹恹无力的模样,就着李夕月递过来的银匙喝了一口,辣得攒眉咧嘴,哈了半天气才鼓足勇气喝第二口。

    李夕月看着他都心疼,他倒没想象的娇气,硬是一口一口把他最讨厌的姜茶给喝了下去。

    最后一口见底,李夕月忙拿了蜜饯和点心来:“快,万岁爷吃点甜的压压味道。”

    昝宁挑了个糖渍金桔,含在嘴里话也说不清。李夕月侧着耳朵问:“万岁爷吩咐什么?奴才没听清。”

    李贵说:“万岁爷说,今儿叫你值夜。”

    李夕月只犹豫了片时,就脆生生答应:“好的,奴才照顾万岁爷。”

    看昝宁这可怜的小模样,她心一点都硬不起来。反正他这副样子,想必也没法做其他过分的事,自己横竖不过辛苦一晚上,能照顾得他病体痊愈,她自己也能心满意足了。

    李贵交代:“汤药大约要一个时辰才煎得出来。凉手巾搭额头,大概一刻钟得换一次。若是身上酸痛得厉害,还需按摩。水得多喝,一醒就喝。”

    李夕月不停地点头,暗暗记着晚间得做哪些事来照顾病人。

    李贵又说:“行嘞,外感风寒不算大病,只是今儿一晚上,夕月姑娘要吃苦了。”

    他努努嘴:“凉水和手巾在桌子上,茶壶里是淡姜茶,御医会在外头值庐守夜,奴才今儿也多派了四个太监和两个宫女在外间值夜。万岁爷和夕月姑娘有什么事情,或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管朝外头吩咐。”

    昝宁有气无力“嗯”了一声,靠着引枕倒着。

    李夕月和李贵一块儿帮他把枕头放好,让他平躺下来,又搓了手巾搭在额上。

    李贵看看李夕月:“那你辛苦。”

    李夕月点点头。

    屋子里静悄悄的,李夕月忙过刚刚一阵,才觉得有些疲劳。她怕光线太亮晃着昝宁的眼,让他睡不安神,于是熄掉了几盏灯,又把帐子里层的轻绡帐给放了下来。

    放帐子时看着昝宁脸色红红,眉头微蹙,睡得酣实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病中的他很安静,呼吸虽重,人却显得弱,嘴唇上起了皮儿,叫她实在爱怜。端详了一会儿,李夕月取了茶碗,用干净的帕子沾了温热的水,小心地沾了沾他干燥的嘴唇。

    昝宁的嘴唇动了动,好像干渴的人期待着甘霖一般。

    然后,他的眼睛睁开,目光纯然,不似平日深沉,他说:“嘴干。”

    “奴才再伺候您喝点水吧。”

    他摇摇头:“肚子里全是水,不想喝。”

    “那,奴才再用帕子给您润润?”

    他舔舔嘴唇:“清水润上去,一会儿就干了,而且好像更干了。”

    “舔了才会更干呢。”她伸手阻止他,手触及他的嘴唇,干干的硬皮儿和柔软的肌肤——奇异的违和感。

    他眼光朦胧:“你们女孩子嘴唇干,不是用口脂的吗?”

    “啊!”李夕月恍然大悟,“奴才又犯蠢了。”

    但接着又犹豫啊:“可是万岁爷这里有男人用的口脂么?在哪里呢?”

    昝宁摇摇头:“我可不用这种女孩子的东西。”

    李夕月想了想说:“那我叫个宫女去奴才屋里拿吧。奴才有一盒新的,还没开过封,干净。”

    昝宁说:“我等不得。”

    “那怎么办呢?”李夕月给他这胡搅蛮缠弄得没法子:横也不行,竖也不行,他要怎么样才好呢?

    惟只有哄劝着:“万岁爷别急,去取一下,半刻钟的事,您再熬一会儿嘛。”

    昝宁眼睛一闪一闪地望她:“夕月,你真笨哪!你今日口唇上难道没有涂口脂?”

    李夕月还真是傻愣愣的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顿时又好笑又着恼:“什么时候了,万岁爷还拿奴才开心!”

    昝宁拉着她的衣袖,像个撒娇的孩子:“谁拿你开心啊。是你太小气了!就蹭你这点口脂你还舍不得?”

    李夕月真正啼笑皆非,想想这会儿只能哄着顺着,不宜跟他这个病人矫情,所以警告了一下:“只蹭一下,不许瞎闹!”

    昝宁乖乖地点点头,像她在家时养的那条最乖、最受宠的小狗。

    李夕月俯下身,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为了把口脂涂匀,还左右涂了涂。

    但她还是小看了这条“小狗”的蔫坏儿,昝宁明明是有气无力的模样,却在她刚想离开的瞬间,突然发力把她脖子一揽。

    李夕月没稳得住,整个人仄身压在他身上。

    他被压得“呃”了一声,犹自没有松手,反而又伸出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

    李夕月努力抬了些头,埋怨地说:“万岁爷干嘛呀!没压疼您吧?”

    昝宁笑道:“你想跑,我不抓呀!不疼,用力压好了。”

    他在发烧,呼出的气息格外热,喷在李夕月耳边又是让她有别样的感受。

    “您真病装病啊?!”

    昝宁说:“发烧还装得出来啊?”

    那倒是真装不出来。

    李夕月用鼻尖顶顶他的鼻子:“您可真是胡闹呢。病着呢,乖乖的,好好休息。”

    “我难受得睡不着呀!”他撒娇,“你脖子鲠着干嘛呀,低头!”

    李夕月被他说得心一软,脖颈也一软,两个人鼻子一触,随后滑过去就是热吻。

    他本来就呼吸不畅,这一顿吻下来,简直累得要喘粗气了。

    李夕月翻身起来,说:“得了啊,别蹬鼻子上脸的。”

    昝宁气喘匀了些,笑道:“不知咱们俩是谁更蹬鼻子上脸的。”

    李夕月知道他的意思,却听得笑起来,在躺着的昝宁看来,她面藏娇羞,含嗔带媚,在昏暗的烛光下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李夕月又伺候他喝了一杯姜茶,给他换了凉手巾,掖好被角,摸了摸他的脸颊,哄着说:“好了,多睡睡,也好得快。”

    昝宁说:“我要拉着你的手睡。”

    李夕月踟蹰了一下:若是站着给他拉手,两人都累;若是跪在脚踏上,膝盖受不了;若是坐在脚踏上呢,腰又扭得受不了……再看看他的龙床,她可没胆子坐床边上。

    但是昝宁大大方方说:“咦?这又为难了?你坐床边不就行了?要是觉得扭着不舒服——”

    他坏笑了一下:“躺被窝里来就更顺手了。”

    李夕月轻轻啐了一口,想想确实也不必为难自己,反正他同意了,这里又不会有人进来,坐龙床就坐龙床呗。

    于是坐在他的床边,伸一只手给他,让他从被窝里伸手出来握着。

    他的手心因着发烧的缘故,热得发烫。

    “我浑身酸痛得难受。”他睡了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皱着眉说。

    李夕月想起御医说的,酸痛难受是外感风寒的病征,只能按摩按摩帮着缓解。

    “奴才给您按摩按摩吧。”

    昝宁点点头。

    李夕月怕他着凉,只能探手到他被窝里,揉了揉他的背:“这里酸痛不酸痛?”

    “酸痛。”他哼哼唧唧的,被揉捏了一会儿说:“腰里和肩膀里也酸。”

    李夕月费劲地伸手给他揉。

    她只给她阿玛捏过肩膀,这会儿不自觉就比较,嗯,还是皇帝的肌肉比较紧实有弹性。

    她好奇起来,悄悄试了试他的胳膊,肌肉还挺硬的。

    他冷冷说:“李夕月,你别吃我豆腐啊。”

    李夕月脸一红,生气了:“狗咬吕洞宾!不捏了。”

    昝宁龇牙一笑:“我知道你定然累了,歇歇吧。”倒像他是好人似的。

    过了没多久,他又出幺蛾子,说:“夕月,我睡不着了,要听你唱歌哄我睡。”

    李夕月扶额。

    “万岁爷,奴才五音不全,是您说的。”

    昝宁说:“我没指望好听,只是有点动静,心里不至于空落落的,有点人声儿,觉得安宁。”

    李夕月今日不忍违拗他,想了想,开始哼哼唱唱:

    “春伊始。东风一缕撩清泚。

    涟漪满池。还皱心情如纸。

    穿帘燕声,肯相告,枝头生发千红紫。

    已是芳菲地。伊人知未。身边咫尺。

    花间蝶儿翩作对。人何懒、者般幽寞。

    闲教好景相悖。快来先折枝。

    莫负了、倾城玓瓅。簪上青丝。由人去说。”

    昝宁听着,笑着皱眉——大约是因为她把好好的大曲《薄媚》,又给唱走调了。

    但他双目渐渐阖上,呼吸虽重,睡眠沉酣。

    李夕月唱了一遍,又唱了一遍。身子微微地摇动,头颈微微地晃动,凝眸看着他的脸,看着熟睡的模样,想着刚刚他的使坏,想着往常他那些欺负人的模样,唱得心头荡漾,只觉得他可爱。

    “还皱心情如纸。”

    这情绪现在却慢慢被生出来的感情给熨平展了。又如春雨入水,涟漪渐生,一圈圈浅波荡涤;又如淡墨落纸,催画春梅,一点点暗香盈袖。

    看得满心柔软之时,昝宁的眼睛突然睁开,眨巴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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