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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桓熙向一旁的知一使个眼色,知一便问那伙计:“请问,徐家大姑娘在不在?”

    伙计忙道:“我家大小姐在是在,但她一般只招待女客,不招待男客。男客由我们管事的招待,我们管事的就在那边。”

    知一看看赵桓熙,见他没有表示,便道:“不急,我家公子先看看你们的花。”

    赵桓熙毕竟是少年心性,看到这么多牡丹竞相绽放,心情愉悦,不知不觉走出去老远。身边知一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到,直到知一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一垄之隔的花田对面站着七八位年龄相仿的女子。

    赵桓熙只扫了一眼,就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定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着一件葱绿色绣竹纹的对襟半臂,淡黄色窄袖小衫,葱黄色海棠花纹间裙,站在这雍容华贵的牡丹田中,显得犹为清新淡雅。

    她肌肤白腻腰肢纤细,长着一张线条流畅饱满的鹅蛋脸,水灵大眼看人的时候真诚自然落落大方,并不似她身边女子那般娇柔羞涩。鼻梁挺直窄秀,下头一张嫣红的小嘴轮廓圆润,看上去娇嫩绵软。

    赵桓熙悚然一惊,不知道自己为何面对一个陌生女子会生出这样荒唐的联想来?便是面对黛雪时,他也从未这样想过。

    他面上一臊,既愧且羞,收回目光转身欲走。

    不料那几个女子中间竟有识得他的,有个姑娘用手绢捂着小嘴惊声道:“这不是靖国公府的嫡长孙,赵公子吗?”

    “靖国公府的嫡长孙,那岂不正是徐姑娘的未婚夫婿?”几人都拿眼去瞧徐念安。

    徐念安:……这粉妆玉琢、长得跟姑娘似的,看上去骂一句势必要哭三天的少年郎,居然就是她的未婚夫婿,赵桓熙?

    第4章

    赵桓熙注意到对面的动静,又听得她们说什么徐姑娘,忍不住停下脚步转过身去,见对面那些姑娘都看着身穿葱绿半臂的姑娘。

    他有些惊讶,脱口问道:“你便是徐念安?”

    徐念安看他这模样,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这时候她也不能否认,只得点了点头。

    见她承认,赵桓熙张嘴就想说话,但看看两人之间隔着偌大的花田实在不方便,便沿着田垄疾步向她那边走去。

    “这赵公子生得真是俊俏。”

    “是啊,我等姐妹在他面前都要自惭形秽了。”

    “徐家姐姐真是好福气。”

    ……

    徐念安一向镇得住场子,此时此刻却也难免有些尴尬,向众人告罪之后,便向赵桓熙迎去。

    赵桓熙和她三弟徐墨秀同为十六岁,个子看着却比徐墨秀还要高,身高腿长的,须臾来到她跟前,张口便道:“徐念安,我是赵桓熙,我心有……”

    徐念安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几步,抬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这下轮到赵桓熙大吃一惊了。先是那浓密的睫毛惊得颤了几颤,紧接着一股恼意泛上他春水样的眼底。他一边后仰一边就要伸手打开徐念安的手。

    徐念安却比他更快一步放了手,低声急促道:“你若不想随行的两个小厮回去被打死,就跟我过来!”说罢扯着他的袖子就往远离众人的花田里行去。

    赵桓熙耐着性子跟她走过一整条田垄,见她还要拐弯,不耐烦地将袖子一抽,站在田头道:“你少在那儿危言耸听!”

    徐念安回身瞧瞧,见离那边够远了,附近也没人赏花,便停了下来。

    她也不与赵桓熙废话,直接招手让知一知二过来,问道:“出府之前,殷夫人可曾派人吩咐过你们什么话?”

    知一知二瞧着赵桓熙一脸怨怼的模样,生怕他与徐念安吵起来,便老实道:“大夫人身边的苏妈妈曾吩咐过,说三爷若在外生了什么岔子,我们回去便是个死!”

    赵桓熙一愣,扭头去看知一知二。知一知二低着头不敢看他。

    “那你们可知,方才你们三爷当着众人的面要与我说什么?”徐念安再问。

    知一知二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徐念安看着赵桓熙笑意盈盈道:“他是想说,他心有所属,不能娶我。”

    知一知二闻言腿一软,噗通就跪下了了,仰头朝着赵桓熙小声嚎道:“三爷,您就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吧。这话若是被传出去,再传回府中,小的们可真就没活路了啊!”

    赵桓熙方才没想那么多,只想赶紧把话跟徐念安说清楚了让她自己去祖父那儿与他退婚。现在被两个小厮这么一嚎,也觉得是自己欠考虑了,毕竟今日来此,是瞒着府里来的。

    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对知一知二道:“你俩先到一旁去,我与徐姑娘有话要说。”

    知一知二爬起身来,先谢了徐念安的救命之恩,这才到一旁守着去了。

    赵桓熙一抬眸,正对上徐念安沉稳清澈的双眸,心中暗觉这双眼睛十分熟悉,细细一想,却恼怒起来。

    熟悉的哪是这双眼睛?分明是这眼神!徐念安此刻看他的眼神,就跟他几个姐姐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是长姐看幼弟的眼神,是明知你胡闹,念在你小不跟你计较的眼神。

    “大庭广众,抬手就捂男人的嘴,还拉男人的袖子,举止没有丝毫端庄,我不要娶你!”他气恼地开口。

    “不是心有所属才不娶我吗?”徐念安被他当面拒婚,却丝毫不恼,说话的时候眼底甚至还带着一丝明亮甜美的笑意,这衬得赵桓熙愈发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了。

    “总而言之……就是无论如何我都不娶你。你赶紧去找我祖父,说你不喜欢我,不愿与我成亲。”赵桓熙不敢再看她那双眼睛,别开眼去。

    “可明明是你不喜欢我不愿意娶我,却为何要说成是我不喜欢你才不愿嫁你?这不是颠倒是非欺骗长辈吗?”徐念安看着眼前少年那气鼓鼓的模样,心中有些唏嘘。

    同样的年纪,她弟弟十岁时,便不会用这般任性的语气和神态说话了。

    “我是不喜欢你,难道你喜欢我吗?这怎么能叫颠倒是非欺骗长辈呢?”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喜欢你?”徐念安轻轻一歪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

    赵桓熙被徐念安这一句问得哑口无言,粉白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两片红云,说话都不利索了:“可……你与我……这不是头一次……”

    瞧他那傻样,徐念安忍不住噗嗤一笑,抬起几根青葱纤指微微掩着小嘴,侧了侧脸颊,耳畔的碧玉耳坠轻轻摇晃,衬得她皮肤白润剔透。

    那笑靥如花,柔美又矜持的模样让赵桓熙看呆了眼。

    笑过之后,徐念安再次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可以听到他俩对话的范围内,这才抬眸对赵桓熙道:“方才是与你开玩笑的,你别介意。你与府上那位姑娘的事,我已有耳闻,凭心而言,我也不愿拆散你们。你我除了小时候见过一次面,今日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彼此间能有什么情愫?有的不过是一纸婚约罢了。”

    赵桓熙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就是说啊。”

    “若是我父亲还在,我即刻去求他找国公爷取消你我这桩婚事,只要我父亲开口,想必国公爷不会强求。可惜的是……”徐念安抬眸看向远处,眼底一点怅然,“我父亲已不在了。”

    赵桓熙同情她早年丧父,沉默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可即便伯父不在了,你也可以去求我祖父啊。我祖父看重伯父,身为伯父的女儿,你在我祖父面前是能说得上话的。”

    “你知道国公爷为何定要让你娶我吗?”徐念安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赵桓熙问。

    “因为……我祖父与伯父是忘年交?”

    “一是因为他们是在我父亲还活着时为你我定下的亲事,后来我父亲去世,国公爷自是不能失信于一个已经死去的挚友。二是国公爷希望给我们徐家一个靠山。这些国公爷明白,我们徐家也明白,所以你说让我去国公爷面前以我不喜欢你为由退婚,你觉着,国公爷会相信吗?”

    赵桓熙面上一急,却说不出话来。

    “再有,两年前,我弟弟曾被城中恶少打断过右臂,若不是国公爷及时请来御医为我弟弟医治,我弟弟的右臂就废了。他是个读书人,右臂废了,一辈子的仕途也就废了。我只有这一个弟弟,所以国公爷是对我徐家有大恩的人,他对我徐家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我履行之前他与我父亲的约定,嫁给你。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张得开这个口去求他收回成命?”

    赵桓熙双肩塌了下去,垂眸不语。

    两人沉默片刻,赵桓熙认命一般道:“我可以娶你,但你进门后,要同意我纳黛雪为妾。”

    徐念安不假思索:“不成。”

    赵桓熙眼皮猛的掀开,长睫频颤,一双形状标准的丹凤眼里怒火熊熊,道:“徐念安,你别得寸进尺!真逼急了我,我死也不娶你,我看我爷爷是不是真能把我打死!”

    “国公爷自是不会将你打死的,但你口中的黛雪姑娘,只怕立马就会被拉出去随便嫁人。”徐念安表情沉静道。

    赵桓熙目瞪口呆地在原地傻站了一会儿,突然崩溃了,大声道:“你们各有各的理由,那我算什么?凭什么我就得像个玩意儿似的被你们拿来成全彼此?我自己的心意没人在意,就连我的朋友也要被你们各种作践!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到后来,眼眶一红,梨花带雨。

    徐念安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人说哭就哭,一时倒有些措手不及,忙掏出帕子去给他擦眼泪,口中道:“你别这般发作啊,那么些人看着呢……”

    赵桓熙哭着嚷嚷:“谁爱看谁看去,我都不想活了,还管别人怎么看……你走开,你与我爹娘爷爷就是一丘之貉,少在这儿充好人!”

    徐念安又好气又好笑:“你骂我便罢了,何故连长辈一道骂进去?你别急着哭,我方才话还没说完呢。你既说愿意娶我,又要纳黛雪姑娘为妾,这是什么道理?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你俩心心相印如胶似漆的,我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你若真心喜欢她,便要努力让她做你的正室夫人,与你一辈子恩恩爱爱白头偕老才是正理。”

    赵桓熙猛地止住哭声,睁着一双水盈盈的泪眼望着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念安与他挨近一些,低声道:“只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我愿与你做一对假夫妻,两三年后与你和离,你婚我嫁,互不相干。”

    赵桓熙听她话中颇有蹊跷,抓着她拿帕子的手将自己脸上泪痕胡乱一拭,道:“什么意思?你细说说。”

    徐念安见他竟然直接抓着她的手为他自己拭泪,颇为无语。想着要尽快打发了他,便也没有纠结这等细枝末节,继续小声对他道:“你我这桩婚事,你爷爷亲自发话,连你爹娘都不敢置喙,何况你我做小辈的?所以这婚,横竖得成。

    “我是这样想的,既然你另有所爱,我也无意毁你一辈子幸福,那成婚后,我们不若就做一对人前恩爱的假夫妻。待到两三年后,你便以我无出为由,与我和离。你是国公府长房唯一的嫡子,子嗣尤为要紧,和离也给我留了颜面,想必国公爷不会阻止。

    “待你我和离后,你再娶便是二婚,降低选妻条件无可厚非,若是黛雪姑娘能为你苦守三年,真情想必也能感动府中长辈。你第一次娶妻,已是有违心意,你爹娘真疼你,总不舍得第二次娶妻还不顾你的心意,届时你要娶她,岂不是比现在容易很多?你仔细想想是也不是?”

    第5章

    赵桓熙刚哭了一场,脑子还有些混沌,但重点还是抓得住的。

    与徐念安成亲,遂了祖父的心愿,家中不会再有矛盾。与徐念安做假夫妻,她自然不会有孕,到时候以她无出为由和离,也站得住脚。和离后再娶,只要黛雪还未嫁,他苦求爹娘,爹娘未必会不答应。

    这么一想,这个计划还是很有可行性的,比待徐念安进门后纳黛雪为妾好。

    现在唯二的问题是,三年,黛雪她等得住吗?还有和离之后,徐念安将来的日子又该怎么过?黛雪至少还有他可以依靠,相比之下,无依无靠又和离的徐念安似乎更可怜一些。

    “三年,会不会太长了些?我怕……”

    “你怕黛雪姑娘等不住?不知黛雪姑娘芳龄几何?”徐念安问。

    “与我一般大,十六。”

    “那三年后,也不过就比我现在大一岁而已,她若真心爱你,又怎会等不住?说句不怕羞的话,若是有个品貌俱佳的如意郎君对我如你对她一般倾心相许情比金坚,别说三年,一辈子我都等得。”

    赵桓熙小脸一红,生出些被打趣了的羞恼。

    徐念安继续与他讲道理:“你别疑心我是故意拖她的年龄,你想想,你我的婚事是祖父定的,若是我进门一年无孕,祖父会同意你与我和离吗?那必然是寻医问药,找大夫来与我诊治。众所周知,调理不孕的过程是很长的,调理个两年若还是无出,那便该死心了。不过也不一定必要等三年,到时候我们看情况,若是情况允许,早些和离也行。”

    赵桓熙觉得有道理,又看着她道:“那和离后……你怎么办?”

    徐念安道:“这便涉及方才我与你说的两个条件了。咱俩婚嫁一场,各自皆是不愿,总不能到头来好处全让你一个人占了。我第一个条件是,虽则咱俩是假夫妻,可在府里你要予我应得的尊荣体面,不能让人看出你我是假夫妻从而欺到我头上来。作为回报,我会为你打掩护,让你与你的黛雪姑娘能常常见面,互诉衷情。”

    赵桓熙忙道:“这我能做到。”

    徐念安点点头,接着道:“第二个条件便是,和离时你要给我一座宅子,不需要太大,一进二进都行,让我有个安身之处。位置不能太偏,不然我担心不安全。除此之外,还要赠我一二铺面,让我有立命之本。若我遇着困难,你靖国公府要照拂我,让我孤身一人也能在都城里生活下去。”

    赵桓熙想了想,对徐念安道:“眼下我手里并无私产,但在你我和离之前,我会想法子为你置办妥当。”

    “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徐念安向他确认。

    “说定了,谁也不许反悔,拉勾。”赵桓熙一本正经地伸出修长白皙的尾指。

    徐念安:“……”也伸出一根纤细白嫩的尾指与他勾在一起,两人一起立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王八!”说完拇指对拇指盖个章。

    拉完勾赵桓熙就像完成了什么人生大事一般,整个人的状态显而易见地放松下来。

    徐念安叮嘱他:“回去后不要隐瞒行程,只要你同你母亲说答应这门亲事了,你母亲断不会责怪你和你身边的小厮的。我这儿牡丹种得还算好,待会儿你挑两盆回去送给你母亲,再挑两盆送给黛雪姑娘,算是我送你的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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