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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七章

    李萧寒离京一走便是半年多, 李老夫人心里清楚,她的这个孙子要比儿子当年还要执拗,何家两个姑娘不能再耗下去了。

    何凡静又怎会看出来, 从一开始她也只是想来上京给自己某得一个靠山,至于这个靠山是谁, 并不重要,他可以是李萧寒,也自然可以是别人。

    就在李萧寒走后的那个月末, 李老夫人带着她们去参加侍郎府的婚宴。

    那日熊威因为公事去晚了, 进门时与准备离宴的李老夫人打了个迎面,熊威这人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人前却是个懂礼守矩的人, 他向来和永安侯府交好,便顺道又将李老夫人送上马车。

    他早就听闻李萧寒有一对儿双生表妹,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对上何凡静那双娴静的水眸时, 熊威极为明显地怔了一下。

    熊威年长李萧寒三岁,家中正房早年病逝之后, 便纳了两个小妾,他对小妾宠爱有加, 分寸却是掌握的极为妥当,从来都不会做出逾矩之事。

    熊威身形健硕, 那肩膀就将近要有两个何凡静那般宽伟, 面容不若李萧寒俊美,却也十分端正硬朗, 何凡静与他对视时, 丝毫没有寻常女子的娇羞, 反而也带了一丝探究。

    李老夫人先进的马车,紧接着何凡柔也钻了进去。未见何凡静跟进来,李老夫人掀开车帘一角向外看去,将外面这两人的神情全然落入眼中。

    待回去的路上,李老夫人有意无意在两个姑娘面前说起了熊威的事来,何凡柔神情尔尔,完全没有兴致,何凡静却是听得极为认真,有含糊的地方,甚至要会问上一句。

    李老夫人心下了然,往后再带他们两个出去,便又多了一份心思。

    这郎有情妾有意,再加上李老夫人从中周旋,熊威的聘礼送到永安侯府也不过只有短短两个月的时间。

    李老夫人又硬是扣了何凡静一些时日,待人彻底进了京兆尹府邸,是上个月的事。

    熊威同李萧寒的关系,再加上一个何凡静,若当真永安侯府有难,熊威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熊威在听到李老夫人派来的人说完之后,立刻就坐不住了。

    “婼羌的公主便是入宫请安之后,也当回侯府才是。”何凡静柳梅微蹙,便是心中有所猜疑,也没有明说,只是不解地问道:“殿下这样安排,到底是出何缘由?”

    熊威心里清楚,李萧寒临时入宫请旨换下叶默去婼羌,能让裴怀连夜改主意,定是画了一个大饼,暂且不说饼能不能成,光是他一去不返,且还留在婼羌尚公主这两件事,但凡来个有心人在裴怀面前谗言两句,李萧寒回京后仕途都不会再顺。

    熊威是不知李萧寒做了辞官的打算,他能够猜出是叶默在裴怀面前说了什么,裴怀如今对叶默无比信任,短短两年便又将他从工部直接调入内阁。

    叶默此人不至才华横溢,且还极善谋划,明明出身寒门,又无世家照应,理应官路难行,可他却剑走偏锋,完全无视那些想要同他结交的人,他似乎只听裴怀的,在不知不觉中,竟又像是裴怀也知听信于他。

    其实这个道理并不难懂,明面上是裴怀执政,可皇上只要还有一口气,他便始终只是代理朝政,更何况皇上至今还未立太子,裴愉也还未死,他如何能真的做到心安。

    这看似唾手可得的至高权利就在眼前,可迟迟不能握入手中,裴怀的心态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有了变化。

    叶默便是利用了这个点,彻底获得了裴怀的信任,毕竟在他眼中,满朝文武都有可能因为陛下的一道旨意背离他,只有叶默是他亲手扶持上去的人,也只有他才会真正的听命于他。

    都是官场的人精,熊威能看出来的,旁人也看得出来,只是叶默偏又做事滴水不漏,找不到任何错处,想要借机打压他都无法入手。

    “夫人莫要心急,侯爷如今身在战场,不管宫中有何打算,都不会选在这个时候,不然岂不是让前方的军士们心寒么?”

    熊威宽慰了两句,便立刻备马入宫。

    长公主入宫之后,按照以往的习惯,她还是打算先去看望皇帝,然这次刚下马车,便被裴怀的人直接引去瑞合宫。

    木糖糖和木鱼鱼在殿外的廊上玩闹,看见长公主与宫人进来时,两个小家伙都停了下来。

    小桃领着他们上前与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认出小桃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可随后想到这位婼羌公主已同李萧寒成婚,将小桃留在她身边也属正常,然而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时,她眉头倏然蹙起。

    “这孩子是?”

    小桃屈腿答道:“是侯爷的与奇曼丽公主的孩子。”

    长公主蹙眉更深,“这才半年之久,他们……”

    他们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大两个孩子来,除非这不是李萧寒亲生的骨肉,想到这儿,长公主脸色沉了沉,朝殿内走去。

    林月芽自从进了瑞合宫,脸上的面纱便摘了,听到外面传来响动,她起身也迎了出来。

    不论是辈分还是地位,她见到长公主都是要行礼的,二人在殿门处碰面,林月芽不顾长公主面上的震惊,先是郑重地行了一个婼羌礼,“婼羌的奇曼丽见过大齐长公主。”

    随后便又按照大齐的礼数,冲长公主道:“儿媳见过母亲,望母亲身体康健,万事顺遂。”

    长公主彻底呆愣在原地,她张着嘴想要说话,可过了许久都未说出一个字来。

    最后还是小桃将两个孩子领进屋,林月芽带着他们按照先前教的规矩,冲长公主行了一礼,长公主才渐渐回过神来。

    目光再次落在两个孩子的面容上,看到那五官神韵皆与李萧寒相似时,长公主忽地一下酸了眼睛,语气带着颤抖地看向林月芽,问道:“他们便是、便是当初的……”

    “是。”林月芽点头道,“回母亲的话,糖糖和鱼鱼皆是侯爷的孩子,生于大齐三十四年春。”

    长公主略微思量了一下,便彻底明白过来,她不知当中到底出了何事,但已经彻底明白过来,面前之人的确是林月芽,而这双孩子也确实为李萧寒的骨肉。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许久后才长长呼出。

    怪不得半年前李萧寒连夜要出使婼羌,放弃上京的一切都要在留在婼羌尚公主,她还以为是李萧寒终于想通了,可造化弄人,娶回来的竟还是她。

    罢了。

    长公主无奈地扯了下唇角,她走到桌旁坐下,朝那两个孩子招手道:“过来,让祖母好好瞧瞧你们。”

    木糖糖认生,磨磨蹭蹭不敢过去,木鱼鱼看了眼林月芽,见她点头,便笑着来到长公主面前,甜甜地叫了一声,“祖母。”

    长公主的心尖上好似有块儿糖,让这细糯的声音瞬间融化。

    在宫中用过晚膳,长公主打算离开时,却又宫人将她拦住,“殿下吩咐,夜里路黑,不如长公主今日便在宫中歇下。”

    长公主面色倏然沉下,“好一个裴怀,我要见陛下!”

    宫人面无表情退下,立即又侍卫将瑞合宫大门合上,外面落锁的声音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一连三日,瑞合宫内的吃喝用度皆是按照长公主的规格,但他们如同拘禁,连大门都未曾迈出过。

    熊威那日寻了个由头入宫求见裴怀,在说完正事后,他似是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婼羌公主今日入宫的事。

    裴怀顿了一下,抬眼看他时,神情中多了一丝探究,语气倒听不出异样来,他按照叶默说得那般与熊威说了一遍。

    熊威自是点头称赞,只是最后似是无意地问道,“臣方才进宫时,似是看到了长公主的马车,也不知长公主要何时回去?”

    裴怀面露疑惑,“你何时关心起长公主了?”

    熊威笑容憨厚地道:“臣那夫人之前一直在侯府受长公主照拂,这不是近日刚好得了护心的参茶,便说是送过去给长公主补补身子。”

    这些事即便不提,裴怀也不会不知,他大大方方说出来,总比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要强。

    裴怀喝了口茶,望着他道:“皇姑母时常入宫,多则住上半月之久,少则也得四五天,你若是想当面送她,怕是要多等些日子了。”

    熊威神色未变,笑着点了点头。

    回到京兆尹府中,关上屋中门窗,熊威的面色才瞬间白了下来。

    “夫人,怕是要变天了。”

    熊威的猜测不假。

    皇帝一直以来,对这位胞妹疼爱有加,甚至可以说对长公主的关爱要比他任何一位子女都要多。

    裴怀这次敢直接将长公主押在宫中,便是动了翻天的心。

    果然,长公主一直在宫中留到了月底。

    阳安那边的急讯也是月底到的,魏王与李萧寒那一战,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裴愉接过魏王大旗,想要与裴怀谈和,以晋城为界,一直到西州。由他自立为王,从此和大齐无关。

    裴怀拿着这份和书,来到皇帝宫中。

    皇帝正在榻上喝药,听到外面传来响动,他浑浊的眼睛缓缓抬起,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冷哼一声,“你还知道来看朕。”

    裴怀上前行礼,自责道:“儿臣不孝,这几日朝事繁忙,时常忙至深夜,便未敢来扰父皇休息。”

    皇帝又是一声冷笑,“你怎么说起话来同老三似的,可莫要去学他那般装模作样,有何话与朕直说便是。”

    裴怀愣了片刻,握住信件的手愈发用力,语气颇为生硬地道:“父皇,儿臣是裴怀。”

    “嗯?”皇帝明显顿了一下,他眯着眼再次细细看向那道身影,许久后才恍然大悟,“哦,是老三啊,太子呢,为何没见他来看朕?”

    裴怀上前两步,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道:“父皇说的是哪一位太子?二哥当初被封为太子,不久后重病离世,至于大哥,儿臣也不知当初是犯了何事,惹得父皇重怒之下废除太子之位。”

    他说着,便坐在龙榻旁,继续道:“如今太子之位悬空,父皇可想好要何人做太子了?”

    皇帝呆愣了许久,猛然抬眼,“裴愉、裴愉人在何处?他不能死,他是朕的第一个儿子,是朕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他的字还是朕亲自教的……”

    “快传令下去,叫人暗中护住他,莫不能让老三对他下了黑手!只要他离上京远远的,便可保住性命……”

    “老三啊,老三也不知像了谁,你看他这么多年来,表面上不争不抢,实际心思重着呢,他还当朕不清楚,朕心里清楚得很……”

    皇帝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到最后说着说着,打了个哈欠,他抬袖擦了擦眼睛,整个人的神色似又变了变,垂眸瞥见裴怀手中的信,忽又问道:“这是什么?可是阳安那边来信了?”

    裴怀此时将信攥在手中,那张脸早已失去了昔日的温润。

    他一双微红的眉眼,带着怨气地望着皇帝道:“是,这是阳安送来的急讯,李萧寒果然不出父皇所料,是个骁勇善战的将领,魏王被他重伤,已然离世,而裴愉……”

    “他正是被父皇看好的李萧寒,亲手斩杀。”

    皇帝登时愣住,片刻之后,一口浓浓的鲜血喷涌而出,一旁的内宦惊地捂住嘴,正打算跑出去喊太医,却被裴怀一个冷眼止住动作。

    皇帝重重地咳了几声,倒在鲜血染红的被褥上,他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裴怀,声音沙哑低沉地道:“你、你要做什么?”

    裴怀没有说话,他望着那奄奄一息的父亲,眼角缓缓落下一滴泪来。

    待龙榻上的人彻底断了气息,裴怀才站起身来,向殿外走去。

    初秋的黄昏,风中带着一丝令人清醒的薄凉。

    裴怀望着天边那厚厚的一层红云,深匀了几个呼吸,最后他回头朝叶默释然一笑,“你说得没错,我早该如此做了。”

    叶默冲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陛下万福。”

    作者有话说:

    前十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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