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月色三分
    元宵节后便是新年第一次议会,李九想方设法赶在那之前见了洪方彦一面,天国目前没有能力吞下江北,就算强行打下来也是惨胜,再说北方百姓没有受过民主思想的熏陶,统治起来只怕事倍功半。

    过了一个年,洪大总统活像是老了五岁,不过衣着整齐,声音有力,不似为此烦心的样子:“这话你不该同我说。”

    她于是知道他也是主和的,稍稍松了口气:“不若写几篇文章登报,好好和大家说道说道?”

    再如何,江对岸的也是同胞,不是外族和仇敌,改革改制固然难免流血,其根本目的是为了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一味屠杀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洪方彦从满桌文件中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些惊奇和试探:“两边打起来不好吗?你正可以回去做你的公主,一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受用不尽。”

    “……我若贪图公主的尊位,你以为能拦得住我?”她被他一激,挺直脊背,“乱世的公主尚且会被夫君当成家伎拿出来待客,亡国公主又如何?我留下是因为相信天国,相信你!”

    一定有共存的道路,一定有双方都可以接受的、不至于你死我活的和平转变之策,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天下大同’才刚开了个头,漏出一丝丝儿若隐若现的天光,假使功亏一篑、天国政权就此烟消云散,头一个扼腕痛惜的就是她。

    “秦王年轻,难辨贤愚,但他至少不会如过往的帝王视百姓如草芥,这一点我可以担保。”君主制是一柄双刃剑,如若遇上明君,倾举国之力有什么事情办不成?但倘或撞上昏君,能守住基业就算是祖宗保佑了。李持盈度着他的脸色,又加了句狠的,“这次失败了,以后朝廷只会愈加防范百姓,单看唐朝以后的皇后、公主是个什么地位大总统就当知道,权力面前没有人是傻子。”

    过了约一刻钟,洪方彦缓缓吐出一句话:“龙姑娘,我没有看错你,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他是家中长子,少时勤学苦读,为的是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谁知连考十年还只是个秀才,一回头父母垂垂老矣,底下的弟妹年幼无依,不得不放弃抱负,一肩挑起了身为长子的责任。十几年来洪方彦也算见识过不少奇人,其中只有一个令他记忆尤深。

    “他是娼女的儿子,从小在码头卖力气讨生活,因为母亲出身微贱,没人把他当回事,可他抽空自学了洋文和算术,还会画舆图,没事就和我们瞎胡吣,说千万不能轻信洋人与倭寇,将来大明差点亡在他们的手上。”提及往事,洪方彦的脸上不知是唏嘘还是怀念,抑或两者皆不是,而是恐惧,“那会儿我刚入教,听见这等疯话自然不信,想我泱泱大国,与俄国人两败俱伤还有两分可信之处,区区倭国,怎么可能?然而他说王朝有升有落,从秦汉开始历史就在一路轮回,只是总跳不出那个圈子去,因此吃苦的一直是最底下的百姓,所以诗家云‘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很快世道就将改变,大明如果不跟着一起变就会有八国联军冲进北京,就会被弹丸小国杀得险些亡国。”

    那些话那么具体,令人身临其境,几代末帝如何生不出孩子、满朝文武如何勾心斗角,战争时期平民的惨状以及这个帝国遭受的百年国耻,每每想起来洪方彦都要冒出一身冷汗。后来的种种无不证明他是对的,夜半无人时洪大总统回想起那张满面污泥、瘦到脱相的脸,止不住地想说倘若他小时候正经读过书会怎么样?贫苦人家未必生不出天赋异禀之人,只是大都被埋没在田埂和码头上,难有出头之日。

    一番话听得心惊肉跳,李九下意识地护住肚子,八国联军……是穿越者!这个世上原来不止她一个穿越者吗?!

    “那你、你后来没有再去找过他吗?”

    洪方彦摇摇头:“那之后没多久他就病死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大总统放下手里的鹅毛笔:“去年十月我当选天国的第一任大总统,连任不连任的过后再说,满打满算还有两年时间。”

    “我把应天女学交给你,顺道再在秘书室给你腾一张桌子,你看如何?”

    李持盈怔了一下:“……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

    “我只知道我不愿意帝国的百姓被异族肆意凌辱,也不愿意如美利坚一般朝令夕改,每隔两年政策就全不作数。”他道,“我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继任者,不论她出身如何。”

    ———

    之前有姐妹说为什么朱颜不可以上位,异族当皇帝的多了,其实朱颜不是不能上位,而是她上位必定要有一轮大屠杀大清洗,和现在这个情况有点点像。

    天国不能北上吗?可以的,只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首先内战不同于外战,抗外敌的时候士兵的士气是很高的,保家卫国诶,自己后退一步,家里的父母妻儿可能就要受辱甚至被杀,当然以一敌百,勇猛无匹。内战就完全不是这样了,打内战必须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以及足够牢固的共同利益,这样才能把大家凝聚在一起——传统模式是我们一起造反,成功了封侯拜相,大家一起吃香喝辣,问题是天国走的是共和路线,叁权分立、恢复王田、鼓励商业,它根本不可能给将领们说好好打,打赢了你们子孙后代就都是人上人了哦!再说对面的“敌人”本来可都是同胞啊,同胞可以教化,可以说服,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不能也无法赶尽杀绝。现在打过长江,成本太太太太大了。

    另一个原因就是政权内部出现了动摇,毕竟建国没几年,权势迷人眼啊,现在实行的这些政令很有可能在下一任总统上台时全数被取消(美帝南北战争那会儿就是这样,南方党北方党轮流坐庄,上台就把前任的政策统统废掉),所以洪方彦迫切需要选出一个合适的继任者。

    哼哼,wuli盈盈上位!大女主事业线二次腾飞!!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