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隔壁热
    祈热脚底生凉,看雪人即将成型,说一句:“今年好像比以前都冷。”

    凳子旁还是凳子,陆时樾坐着应一声,“兰城也比以前冷。”

    祈热将他手拉到火炉上,认真问他:“留在兰城确实比回来好吧?”

    陆时樾挪着凳子换了个方向,“嗯,回来得重新从实习生做起。”

    “决定了吗?”

    他将她手掌搁到他手背上,不让她手直接贴着火炉,“决定了,回来,偶尔见你也方便。”

    从街头相拥那一刻,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直白与坦诚。

    “之前去兰大,你应该知道原因。”

    祈热非要把手贴着火炉,抬头看他,“那只企鹅还在吗?”

    他点头,是她送他的挂饰,他一直收在钱包里。

    “你真的……很傻。”祈热轻轻打在他手背。

    陆时樾笑。她说得也没错,之前她抱怨通讯软件不方便,随口列出六七条缺点,他记下来,在网上搜索,搜不出,便决定以后去这家公司,做着加入软件开发组的梦。

    草率,傻,可甘心如芥,也从未后悔过。

    夜渐深,雪又开始凝结,就这般化了结,结了化,到除夕,道路与屋檐总算露出本来的颜色。

    是夜除夕,远在德国柏林的中国第六代导演王安全凭借《图雅的婚事》问鼎柏林电影节最高奖,是距去年贾樟柯斩获威尼斯金狮奖后,中国电影的又一喜讯。

    恰逢举家恭迎新年之际,算是锦上添花。

    不久后,祈热以第一名的初试成绩去参加梅外研究生复试时,也恰逢法语专八考试,不知算不算锦上添花。至少,花自酌作为复试考官,对她临时换考号的行为颇为不满,故意提了刁钻的问题考她,祈热匆匆结束专八考试姗姗来迟,喘着粗气,一句连贯的法语中间断了几次,终是惹得花自酌给她面试打了最低分。

    第二天复试结果出来,祈热排总分第五,挤入“已录取”的末班车。

    李妲姣请她吃火锅,名义为庆祝,气氛却没煮起来。祈热问到底,她只透露一句,说先前借她信息注册的那个校内网,歇菜了。

    再往后便是毕业论文答辩,祈热发现,大概是她上辈子欠花自酌,其他老师夸她巧舌如簧,花自酌皱眉不说话,始终不满意,笔尖一落,又是最低分。

    听广播里放《中国话》,她只深深觉得,不提中国话,法国话在花自酌那儿,是真的难说。

    自待法国两年后,她已经养成报喜不报忧的习惯,这些苦闷她不会讲给别人听,唯有几日后去一处两年未去的老地方,她撒芝麻似的将满腹的抱怨倒在一束新鲜的马蹄莲上,倒不是多怨愤,只不过还如从前,什么话都想讲与他听。

    走前她讲:“我要毕业啦!”

    毕业照是在她二十一岁生日之后拍的,拍完那日,她抽空去买了两份礼物,给家里两个小孩当儿童节礼物。

    陆时迦这段时间住她家,柳佩君跟陆正午去兰城参加陆时樾的毕业典礼,顺带旅游几日。

    祈凉对礼物没兴趣,说自己长大了,不过儿童节,旁边陆时迦拆好朋友的台,说未满十八周岁的,都算儿童。祈凉便又把礼物收下了。

    陆时樾生日那日,祈热拿到了法语专八的成绩,顺利通过。

    梅外自然也办毕业典礼,祈热穿着学士服上台领了几回奖,又作为学生代表,院长亲自为她拔穗正冠。

    一个阶段结束,总要让人红了眼眶。祈热因为继续留校,也因为出国交换,没有结交多知心的朋友,感触不似其他人那么强烈。脱下学士帽,换下学士服,她照旧拿了饭卡去食堂吃午饭。

    刚坐下,面前多了个餐盘,一抬头,徐云柯笑盈盈坐到了她对面。

    祈热听说了他的去向,“听说你留校读研。”

    他提起筷子,“你消息还挺灵通。”

    “系里红人,不想听也能听到。”

    徐云柯笑,“不该夸你,其实你消息滞后,我保研,去年就确定了。”

    祈热之前听了个大概,“那怎么听说你被法航相中要去做空哥?”

    他看上去有些窘迫,又依葫芦画瓢还一句:“那我也听说,先前院里推荐,外交部原本除了要你的室友,还有你。”

    祈热将筷子一晃,“志向没那么高。”

    徐云柯边吃边说:“人民教师挺好的,别自我贬低。”

    “开开玩笑。”祈热随意回道。

    他点一点头,“明白,你这是客套话,不过,我俩真成了系里的玩笑,别的不干,偏要争当祖国的园丁,他们总觉得,得往更高的地方走。”

    祈热抬起头,“你为什么想当老师?”

    他似乎被问及多次,也解释过多次:“家里都是老师,算耳濡目染吧,我爷爷以前是梅大的教授,教的法语。”后半部分,他鲜少提起。

    祈热点头表示了然。

    徐云柯像是自我安慰,说:“现在金融危机,各个专业多少都受了影响,当老师至少稳定,是吧?”

    祈热虽不赞同,也回:“嗯。”

    他开起玩笑,“以后一年的工资加一起,估计在班上月工资排名里都是垫底的。”

    祈热被他逗笑,徐云柯看着她,也笑了出来,话题一转,“你定教授了吗?”

    “定了。”

    “我跟花教授,你也是吧?”

    祈热笑,“以后一起受难。”

    一顿饭结束,祈热开始收拾东西,该丢的丢,该赠的赠,原以为东西多,打算暂时寄放在师妹宿舍,一打包,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不过塞满一个行李箱,她索性拖回了家。

    陆家三口也回了梅城,柳佩君给大家看拍的照片,祈热拿起一张,问陆时樾,“这是biu男朋友?”

    陆时樾侧头看一眼照片,“嗯。”

    祈热指腹摩挲着相片,沉默一会儿后开口:“挺帅的。”

    她现在也只能通过一张近照跟陆时樾的只言片语去了解她的近况。好在陆时樾说,她跟男朋友相处得很好。

    一星期后,祈热跟陆时樾送两个小孩去考试,连考三天,成绩在一个多星期后公布。不久后胡桃里中学揭榜,祈凉跟陆时迦两人的名字分别在一首一尾,十分对称。

    陆时樾跟另一家软件开发公司签了合同,八月正式入职,上班前一日,他跟祈热带两个小孩出去玩。

    他们常去的商场里多出一家大口九奶茶,四人各要一杯,边走边喝,祈凉十分挑剔,说难喝,“比那个新出的优乐美还难喝。”

    说完被他姐拍了一掌,“你可小声点,别被听到了。”

    祈凉一回头,见他姐指着墙上的电影海报,海报里的男主角,正好就是优乐美的代言人,周杰伦。

    他们要看的电影,也正好是这部刚上映的《不能说的秘密》。

    从那天回去开始,剩下的半个暑假,祈热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练琴声,练琴的是陆时迦,弹的曲子是这部电影里的ost。

    看电影那天他们也去了音像店,祈热买下张悬的新专辑,是给陆时迦的入学礼物,再问祈凉喜欢听什么,后者面无表情地指指她手里的那张,“我也喜欢她。”于是她又买下第二张。

    陆时迦练琴,祈凉也练。

    祈凉弹着吉他唱“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陆时迦只弹不唱,祈热在隔壁听见,也能跟着哼出“冷咖啡离开了杯垫/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楼下的电视机里播报着短跑飞人刘翔在世界锦标赛中获得110栏冠军、创造历史的消息。

    与此同时,远在兰城的梁碧梧正在搬家,她因工作变动,要搬往下一个住处,正式与男友同居。提了行李箱下楼,上车前一刻,她转身跑进大楼,将遗留在桌上的信封塞进背包。

    那封信由陆时樾转交,来自祈热。

    末尾是两句法语,“tu me mau me manques.”

    (想你,念你)

    梅城一角,李妲姣笑脸站在店里的餐桌旁,热情地帮客人上菜、加茶。她企图习得一些经营知识,日后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火锅店。

    另一角,全国排名靠前的软件开发公司大楼里,陆时樾对着电脑敲出一行行代码。

    几条街之外,放假在家闲得无聊的鹿小诗提了几袋咖啡,是要送往某处。

    两个弹琴的小孩,即将进入梅城最好的中学。

    而祈热,也将踏上漫漫的读研之路,她会学习新的教育之道,遇到新的人,甚至开始一段新的恋情。

    她的行李箱里,也会多出一张蔡淳佳的专辑。

    专辑里有一首歌,《依恋》,翻唱自法国的《je m'appelle hélène》,中文名《我的名字叫伊莲》,是她曾嫌弃老气落伍的那首。

    这张专辑先前躺在音像店里不起眼的角落,后来被陆时迦试听发现并买走,再由他亲手送给祈热。

    第45章

    祈热还在梦中。

    梦里回到2001年炎热的夏天, 院门外,梁碧梧跟李妲姣一前一后喊她。

    “祈热!”

    “热热——”

    身旁是勤恳工作的电风扇, 祈热放下笔, 起身到了窗边,要伸手推窗, 有双手从窗外探进来,将她手腕一拉,随后用力地晃。

    “热热!电话!”室友将她摇醒, 见她有睁眼的迹象方松了手。

    祈热单手揉着眼睛,窸窸窣窣中摸到手机,滑盖接通,贴到耳边。

    “热热,是爸爸, 还睡着呢?”听她迷迷糊糊应一声, 祈畔语速慢下来, “爸爸现在送两个弟弟过来上课,这会儿在你校门口,妈妈给你做了饼干, 你是……还继续睡?”

    两个初中生开始住校,周末回木樨门, 周一一早又被其中一个爸爸送过来上学。

    祈热没睡醒, 鼻音浓重,“老祈,出不去……我的意志不允许, 您让祈凉下午下课了给我送过来,我在食堂等他。”

    祈畔顿了顿,不拖拉,问清信息,“几点钟?哪个食堂?”

    祈热随即动了动脑袋,交代明白,“六点,离宿舍4号楼最近的食堂。”

    说完挂断,继续睡回笼觉。

    祈热宿舍住四个人,只有她一个念法语,另外几个是俄语系的学生,一大早便有课,跟她招呼一声,便关门上课去了。

    睡不过二十来分钟,祈热突然惊醒坐起身,眯瞪着眼爬下床,快速洗漱后往书桌前一坐,打起精神开始翻书。

    她读的方向是语言学与教学法,入学半月,就已经对自己导师有了阴影,只要是他的课,她必被点名,她起来回答问题,他也必定挑出几条错来。

    下午的课便是她导师花自酌教的那门《法语语言文学专题研究》,她摊开资料书,来回看几遍新内容,自己设置几个问题,再一一总结出答案。

    一个班的研究生人数不过二十,祈热照常往最后排摸,走到一半,过道里伸出一只手将她拦住,“坐这儿吧,有几个问题想跟你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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