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不吉利,咱家宁愿容女官欠着我的人情,也不希望有求您帮忙的一日。”

    容歆冲他福身一礼,随即躬身踏进懋勤殿中。

    她一进去,立即用余光去看太子,见他额头有一块儿青印,面前又散着一本奏折,便猜到了那青印的出处。

    “奴才给皇上请安。”容歆忍着腰痛,结结实实行了一个跪礼。

    康熙看着她的动作,冷嗤道:“你赶过来,无非是为了太子,不若替朕问问他,如此冥顽不灵,意欲何为?”

    容歆又躬身行了一礼,抓住前方太子的袖子,焦急地催促道:“殿下,皇上是您阿玛,您在皇上面前有何不能说的?您快向皇上解释啊。”

    “姑姑……”太子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我确实擅作主张,理应受到责罚。”

    “倏——”

    又一本奏折正对着太子的头飞来,容歆跪着移向前,抬手欲挡,腰又抻了一下,忍不住痛呼一声。

    太子听到,顾不上奏折砸在头顶,连忙询问她:“姑姑,您没事吧?”

    无人注意到,冷着一张脸的康熙眼神闪了一下。

    而容歆只想着康熙都发怒地扔东西打太子,根本顾不上她的腰,抓紧太子的手腕,急道:“我先前与您说过无数次,有什么话便与皇上推心置腹的说,否则父子情都淡了,您倒是说啊!”

    “姑姑,您别急。”太子看着容歆因为疼痛抿紧的唇,忙解释道,“我是怕皇阿玛更生气才不说的。”

    上首,康熙声音冷硬道:“说。”

    容歆推了太子一把,太子面对皇阿玛,回道:“儿臣以为,八旗若不震慑约束,长此以往必会害及社稷,儿臣愿做刀,待皇阿玛归京,对八旗稍加安抚,他们自然更臣服于皇阿玛。”

    康熙一怔,沉声问道:“你可有想过八旗会如何看你这个储君?身为太子,不考虑后果……”

    “儿臣唯愿江山稳固。”

    第185章

    “梁九功。”

    梁九功弓着腰走进殿内, “奴才在。”

    康熙淡淡地吩咐:“去请太医。”

    容歆看向太子,太子即刻道:“皇阿玛,待回了毓庆宫, 儿臣便为姑姑请太医, 在乾清宫有些不妥……”

    “朕话还未说完,你们二人,谁也不能退下。”

    容歆和太子一听,皆姿态更加恭敬地立直身体, 恭听圣言。

    康熙走到书案前, 来回踱步, 神色忽而怒忽而烦忧, 良久方才稍平静些许, 面向太子而立, 语气沉重道:“胤礽, 朕向来对你的能力引以为傲, 这一次八旗之事,怎能如此激进而不顾大局?”

    大局是什么?是太子有可能和八旗生了嫌隙。

    若八旗认为太子对八旗严苛,皆不愿再支持太子, 他储君之位不稳,再好的能力和名声也无用。

    “朕需要你一个太子做利刃吗?!”康熙说着,越加怒火上涌,极努力才克制住。

    太子挺直背脊, 垂下头,“儿臣知错, 不该惹皇阿玛生气。”

    不该惹皇阿玛生气, 而不是不该做此事……康熙胸膛剧烈起伏, 气得一甩手背对两人。

    容歆悄悄抬眼瞧了一眼康熙的背影, 手肘轻轻碰了太子一下,示意他好好说话,这个时候不说些好话,固执什么呢?

    而她还未来得及收回手臂时,康熙忽然转过身,对着容歆怒气冲冲道:“你便是如此看顾太子的?眼看着太子任性还一味纵容,不知劝阻,你该当何罪?!”

    这事儿容歆确实没多问,也没有任何劝阻之言,她自知理亏,躬着身子,老老实实任骂。

    太子和容歆,两个人皆一副“你骂,我们知错”的模样,康熙一个人唱独角戏一般又骂了几句,竟荒唐地突然有几分不知用什么样的情绪结束……

    这时,梁九功领着太医出现在殿外,“回禀皇上,郑太医到。”

    “让他去毓庆宫等着。”康熙面无表情地看向太子和容歆,“朕就不该太过放纵你们。”

    容歆忍着腰痛,低头掩住嘴角的无语,什么话皆教他说了,皇上就是了不起。

    而康熙还有更了不起的,“太子知错犯错,罚月银一年。”

    本就贫穷的太子,雪上加霜。

    “容歆……”

    容歆微微挺直,眼神十分平静,上次罚的抄医书,她至今还没抄完,债多不压身,无所畏惧。

    康熙面无表情地看了容歆片刻,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朕听闻皇长孙至今还未穿过你亲手所制的衣服,待你伤好,便为皇长孙缝制四季衣物各一身,如此已是念及容女官年老体弱。”

    容歆一僵,然后故意扶着腰,缓慢地躬下身,应道:“确是奴才不够尽责,奴才必定竭尽全力。”

    康熙这才满意似的挥挥手命两人退下。

    太子亲自容歆离开,等到出了乾清宫,便关心的问:“姑姑,您的伤可还好?”

    容歆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殿下再惊吓我几次,我便真的要年老体衰了。”

    “姑姑,舐犊情深,皇阿玛对我们兄弟如何,您不是最清楚吗?”太子低声道,“再坏也不过是重罚一二。”

    “那您也不能一再挑战皇上的底线。”容歆紧紧抓着太子的手腕借力,无奈道:“您眼瞅着没几年就要而立之年,朝堂上的事,您不说,我也不能事事去关注,但您从前怀柔之策做得好好地,怎么突然这么大手笔?”

    “其实早已该整治。”

    侍从们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空旷的地方声音低些,旁人也听不见他们说话。

    容歆便看着太子,问他:“真是如您所说,要替皇上收拢人心?”

    “这只是其一。”太子目视前方,神情平淡,“我这么做,皇阿玛只要斥责我罚我,八旗的怨气便可平息大半,但我若是不做事,皇阿玛为了改变八旗生计,必定还会提及国库拨款一事。”

    “若皇上为了安抚八旗,仍然要拨款呢?”

    “皇阿玛是英明之君,不会浪费此等良机整顿八旗。”

    太子倒是一直十分崇拜康熙这个皇阿玛。

    不过太子料定康熙会为他收拾残局,并且借机整顿八旗,而非仍然坚持原先的想法,拨款救济,是有缘由的。

    哪怕康熙再如何表现得重视八旗,他是一个帝王,首先便不能够忍受有人对皇权至高无上的地位有动摇。

    而太子也不等她回复,又道:“最好的办法,还是改变旗人只能行伍的格局,只是如何安排,也是难事……”

    容歆闻言,拍拍他的手臂,道:“左右成年的旗人已是如此,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不若先从尚未成年的旗人着手,那数百万两,不若再建一所书院,专供宗室子和官宦子弟读书。”

    也就是所谓的贵族学校。

    历朝历代皇室惯常维护中央集权的办法,便有控制思想这一道,而这个书院最终对大清有利与否,还要看上位者之心在何处。

    目前以太子的志向,这所书院初期定然是好的。

    太子思索之时,两人便回到毓庆宫,守门的太监行礼后,回禀道:“殿下,女官,直郡王正在惇本殿等候。”

    太子向容歆投过去一个无奈的眼神,询问道:“姑姑,胤礽看起来狼狈吗?”

    容歆看着太子眉上那块儿青印,“这个算狼狈吗?”

    太子抬手轻轻碰了碰,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摇摇头,“罢了,是躲不过去的。”

    而大阿哥也没叫太子失望,问过容歆的伤之后,便开始对太子头上那两块儿青印进行嘲笑:“太子这是撞到哪儿了?怎地如此不小心呢?”

    太子视他如不存在,嘱咐容歆:“姑姑先去查看腰伤,走动时务必小心些。”

    容歆点头,对两人道:“殿下,郡王,那我便先行告退。”

    “姑姑,我进宫才知道您受伤,明日便让人送些补药给您。”

    太子替她推辞:“宫中一应药材皆不缺,不必麻烦大哥。”

    “并非送给太子,何须太子来拒绝?”大阿哥驳倒太子,转向容歆,温和道,“姑姑快些回去休养,不必与我客气。”

    容歆冲着二人一笑,扶着小宫女的手往她的屋子走去。

    大阿哥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再次瞥向太子头上的青印,嘲讽道:“太子真是不鸣则已,越发教人看不懂。”

    太子无波无澜地回道:“大哥谬赞。”

    “嗤——我是不是夸赞,你心中有数。”大阿哥走在太子身边,“别折腾到最后,好好的局面恶转,落魄收场。”

    太子脚下一停,镇定自若地回视,“大哥还是不了解我,我只会万人称颂风光退场。”

    大阿哥嘴角抽动,“我了解你作甚?我来是问你,商船出海进展如何?”

    “两艘战船已经准备妥当,按照先前的约定,大哥应再予我五万两。”

    “这么快?”大阿哥清咳一声,一本正经讨价还价,“我这还要准备船上的火器,暂时拿不出五万两,不若太子先垫着?”

    太子冷漠地看着大阿哥,“还未与大哥说,皇阿玛罚了我一年的月钱。”

    大阿哥语塞,故作淡定地整了整马蹄袖,继续厚颜道:“不过是一年的月钱,你我身为皇子,难道还真的靠月钱度日吗?”

    “我不比大哥,在宫外潇洒自在,坐在府里便有人主动送孝敬银。”

    大阿哥指控他:“太子!你叫人盯着我?!此等阴险小人的做派,你枉为大清储君。”

    “还需得我张口盯着大哥?”太子踏进书房,从容道,“虽无人给我送孝敬,但主动递消息的人比比皆是。”

    “我可以不与你计较,这五万两……”

    “免谈。”

    “你这人……”

    另一边,容歆等雪青送太医回来,问她:“殿下和直郡王没吵起来吧?”

    雪青笑道:“没有,两位殿下极融洽。”

    容歆想象着两人可能是怎样的融洽,心道是她的错,就不该问雪青。

    而雪青亲自倒了点药酒在手中,边为她揉腰边道:“皇长孙得知您受伤,还要过来看您,被太子妃拦住了。”

    容歆咬紧牙关,慢慢吐出字句:“皇长孙身体如何,是否瘦弱许多?”

    “确实瘦了,不过比离宫前又高了几分,许是再有个两三年,个头便超过你我了。”

    雪青说得起劲,手头上的力道便没控制好,听到炕上人“嘶——”了一声,连忙抬起手,歉道:“您没事吧?都怪我没轻重。”

    容歆抬起手晃了晃,“无事,你继续。”

    雪青又将手搁在她腰上,先轻轻地,慢慢又加重力道揉了起来,感叹道:“咱们也老了,年岁小时,哪这么容易伤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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