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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振生还穿着戏服,脸上的妆卸了一半,抛开刚才的风光,显得残缺破败。他伴着眠风走了几分钟,走路和看人的动作中带着明显的女性的气质。似乎有些尴尬,他们很少面对面的单独相处。

    气氛有些安静,也有些奇怪。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你保重。”

    许振生何尝不是想说点什么,最后也不过是叫她停住脚步:“你今天不来,明天我也会去季公馆。”

    “干爹有东西交给你。”

    他照例给了她一张纸条,眠风问干爹还有话交代吗。

    “他说,你懂的。”

    就这三个字,你懂的。

    眠风把纸条卷进手心,又在街上晃了一个时辰,在回程的出租车上摩挲着手心里的纸条,纸张纹路平滑,指尖摸到凹凸的痕迹,这是钢笔字留下的印记。她摸了一会儿,这才展开纸条,似乎看到顾城穿着黑色水滑的绸衣,坐在红木椅上端着茶杯含着温笑,交代她:“菊田郁江,中日邦交联合会会长,也是驻华商社社长。身份有疑。为期一个月,勿要让我失望。"

    在她回到季公馆前半个小时,苗茜茜同季长官大吵一架,当然主要是这位底气十足的表妹负责争吵。

    苗小姐绘声绘色地描绘了马场的突发事件,说她受了多大的惊吓和威胁,说叶翠微完全是个疯子。

    季仕康训了一下午的兵,火气上头,正要了一杯凉茶去火气,基本无视表妹的表演和指责。

    左右耳还是听了些,他垂着眼皮,心道,这事——她做的出来。

    眠风跨上台阶,大厅里散出明亮的灯光,而苗茜茜歇了旺盛的表演欲,喘了两口气后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正视敷衍她的季长官:“表哥,你的眼光真不好,以前不好,现在更差。小时候你就很维护那个谁,她那么小,就那么疯癫,虽然她死了,你还是找这样或者那样的人替代她。有必要吗?她就是个不要脸的女人生的杂种,是不是大帅的种还不定呢。你们家好吃好喝的供着她,你更是不欠她什么。为什么还要记到现在?”

    苗茜茜为她表哥伤感:“我不傻,我看的出来。姑妈更看得出来,你这样会让她失望的,她本来身子就不好。那个小杂种.....”

    苗茜茜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那个时候她也才七八岁,但着实被季家里的情形给吓到了。

    她还在姑妈怀里撒娇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嘶厉的尖叫声,这声音来源于一个小女孩儿,比她要小,尖利的叫声几乎穿透了无数的墙壁。这声音简直难以形容,像鬼一样歇斯底里,散着恐怖的味道,根本就不是寻常的哭闹声。

    接着她听到咚咚咚的撞门声,姑妈脸色难看,身体直发抖,同旁边的女佣打了个眼神:“把她送到地下室去。”

    可能是路上出了点问题,女佣没有抓紧小孩,苗茜茜吓得大叫,她看到满头是血的小女孩疯狂地往下跑,看身形就四五岁的模样,被女佣从后一把拽住。她便拼了命的抓了栏杆,对着楼下众人张开嘴,像是不会说话般啊啊啊的大叫。女佣劈头盖脸的抽她的头和脸,想要扭住她的身子,可是困不住,于是管家和男佣跟着上去帮忙,一团混乱中把人拖走了。

    她姑妈久久回不了神,末了道一句孽障,小畜生。

    后来还是她亲妈告诉她里头的内情,说是大帅找了个外室,叫什么艾彩凤的寡妇。艾彩凤已算不得年轻,但是显得年轻,前头还有个孩子。她很会勾搭男人,勾搭上大帅后生了个女儿。姑妈知道后不准艾彩凤进家门,但是退了一步,准许把孩子抱回来养。苗妈妈让她不要误会姑妈:“你姑妈已经很宽容了,她信佛,心肠好的很。是那个杂种根不好,天生就是个疯子。”

    苗小姐刚从回忆里抽出来,心口猛的一缩,表哥满脸雾霭,阴气森森地紧盯着她,好像马上就要过来撕了她。

    “表哥,我真是为你好,我.....”

    季仕康的唇角扭曲着抽了一下,大吼一声叫来副官,让他收拾苗小姐的行李。

    苗小姐颤抖着身子站起来,含泪接了行李箱,苦笑着哼了一声:“我走可以,表哥,你等着看吧,你这是自讨苦吃。”

    第40章 1919年夏(一更)

    1919年夏,季仕康从陆军军官学校回到耀县过自己十二岁生日。

    耀县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与外交通不算方便,但也造成了一个好处,季大帅在此处招兵买马,在不知觉养成一个巨大队伍之前,基本上没什么人打这边的注意。等他的队伍壮大起来,不断向周边扩张时,别人想把手伸过来也就迟了。

    季大帅这年要过五十大寿,父子两的生日不过隔了半个月,所以这次季仕康无论如何都要回家一趟。

    季家占着一块风水宝地,龙凤雕花的飞檐,一条又一条精雕细琢的长廊互相交错,最终的目的地都指向深处的主宅。

    红绸带提前挂了起来,盆景草木在明媚的阳光下,散发着勃勃生机。

    绿色的军用车把他接回了家,季仕康处在少年成长的年纪,个子却是远远地甩过了同龄人。

    他穿着学校统一分发的军官制服,浓厚的澡绿色,里面贴身穿衬衫,没走几步路,汗水沿着额角速速的下。一路上很多人跟他打招呼,有家里的下人,也有大帅来往的宾客。只是他这人不怎么爱说话,一张白脸冷冰冰的,顶多透过肢体语言回敬两分。在他往里走的时候,前方有人推搡着一个穿淡绿旗袍的女人往外推,说是现在大帅不方便见她。

    这个女人个子不高,体态婀娜,同时也显得弱不禁风,像是柳枝,除了柔软就是脆弱。

    她哭着说想见见自己的女儿,小微,她已经有半年没见过小微了,所以想借着这次府里办大寿,献上一份礼物,同时见见小女儿。

    家丁对她没好话,说她给脸不要脸,不要在这里丢季家的脸面。

    季仕康同他们擦肩而过,女人看出他的身份,咚的一声在他面前跪下。

    一个成年人,在 一个少年面前跪下,季仕康抬手挡了挡烈日,这时他还有着属于少年的怜悯之心,虽然面上没有显现出来,也没有答应女人的请求,等午饭过后,他还是去找了那个叫小微的孩子。

    他在后园的小院子里找到她,小微,他早就见过她,这几年,每逢过年时节,奶妈会抱着这个小孩子到主院里拜个年,然后领上红包,接着老实规矩的退下去。所以季仕康基本上把她当做陌生人,不过一个再小不过的小孩子,他没必要去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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