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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爸爸”。

    不是不欣慰的。当初力排众议,执意要以这种对自己来说,太过惊世骇俗的方式收养他,跟他一起生活,陪他的心灵长大。杨兴内心深处被命运无情撕裂的伤痛,就这样在一点一滴日常的幸福和喜悦中,被打磨得不再尖锐,日趋平滑。

    直到某个夜晚,沉睡已久的欲望,被悄悄地摸醒了。

    他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这段时间来内心存储的风暴即将发作,想冲出去好好管教一下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死小孩。既然把他当杨阅一样接纳进了自己的生活,就应该象教育杨阅一样教育他。有错必纠,不能姑息。杨阅......

    犹如心里横过一条闪电,杨兴停顿住,受到召唤一样猛地回头。

    杨阅还在照片里笑嘻嘻的。他嘎然而止的人生就定格在四岁那年,再也无法向前。

    杨兴颓然松手。

    同性恋不是错,如果是杨阅喜欢上了同性,身为父亲的自己,又该怎么办呢?他曾经就性意识觉醒的问题,委婉地咨询过好友老魏。

    老魏效力于另一家省级三甲医院,是医学心理科的金字招牌,在脑损伤心理康复上研究最早资格最老。当然最重要的,作为大学里上下铺的兄弟,杨兴敢把岳胜交在他手里,进行心理和行为的治疗。

    “从智力和记忆上来说,他恢复的进程比预期的要好。”杨兴还记得老魏在玻璃镜片后意味深长的表情:“其他的嘛,我只能说,恭喜你,老杨,你们家有最难搞的teenage boy了。”

    外面传来一些声响,听起来象是打扫碎片的声音。杨兴刚想发声提醒他小心,就听见岳胜倒吸冷气地“啊”了一声。

    杨兴气急败坏地出去,捏住那根受伤的手指对着光检查,一边忍不住呵斥:“你是笨蛋吗?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用手,不要用手,你耳朵长猪身上去了,猪耳朵啊。”

    “猪耳朵还能用来做个下酒菜,你耳朵能用来干嘛?”

    处理伤口是杨兴的长项,家用药箱是一个大容量的三层折叠工具箱,里面装备齐全,堪称豪华。他动作迅速,一气呵成,末了还出于职业习惯,把包好的手指拿远些,满意地欣赏了一下。

    这件事办完,刚刚的怒气似乎消掉了一半。岳胜一副低头认错毫不反驳的表现,让他不禁内心叹了口气。

    叛逆期啊,又能怎样,再没经验,也得硬着头皮上啊。

    他板起脸来,自动调节到平常秒杀患者,权威理性又严肃的声音。

    “那个......咳......下次,别再玩我电脑了。我给你买个笔......”

    下面的话,他没能再说下去。

    因为嘴唇被扑过来的人影迅速堵住了。杨兴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脑后的痛感异常迟钝地过了很久才通过传导神经。唇齿纠缠的细小声响,一直传进耳膜,但大脑却一片空白,反应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所有的知觉恢复,他才给雷劈中一样瞪大了眼睛。

    动物凶猛。情况远比他预计的要糟糕。

    岳胜,喜欢同性没有错,但是你搞错对象了!!!!!!!

    内心的惊怒并无法斥责于口,杨兴第一次发现岳胜虽然瘦,却其实有着成年男子的体魄。两个人无声地推拒着,肢体在撕扭中贴合得毫无间隙。

    杨兴不敢使尽全力,未免有些被动,可抗拒的挣扎中忽然察觉了什么,恐惧感如冰水浇下,气得胸腔欲裂。钳紧对方喉咙,反手一锁,脚也毫不客气地踹了出去。

    岳胜猛地蜷缩起来。

    杨兴终于深深喘了口气。他眼明手快,按住岳胜尚不甘就此罢休的手臂,双肩下沉,连压带踩得把他制服在身下。

    两个人都仇视着对方,浑身紧绷,一触即发。

    起伏的胸膛和近距离的口气相闻,让身周的气流都弥漫着一层令人窒息的喧热。

    杨兴脑中混乱,一时间理不顺头绪,但在那茫然失序的背后,能第一时刻清晰分辨出来的,却是厌恶。

    他不敢相信这短短五分钟发生的事情,迷惑地皱起脸,面部肌肉失控地抽搐起来。

    “你这是在,干吗!”

    并不是质问,失望的情绪更大于愤怒。

    岳胜看着他不说话,过了一会忽然失声笑了起来。

    “你不装了?继续装啊,继续啊。你不是......哈哈哈哈......你不是可以一直自欺欺人地假装下去,把我当你儿子吗?”

    杨兴被一箭穿心般,射了个正着。他眼神无处安放,慌乱中瞥到刚才抵住自己的硬邦邦的地方,恼羞成怒地拖住岳胜跳起来。把人连拖带拽地摔进浴室,扭开花洒,冷水纷下,迅速把岳胜浇得浑身潮湿。飞溅出的水花,有几滴甩在他自己的脸上,微凉的麻痹。

    岳胜也不反抗,全程静静地看着他,满脸的水,连眼睛里都是。

    杨兴点点头,说:“你......不也在装吗”

    他不是太明白。

    “你是不是已经把以前的事都想起来了?”

    岳胜站起来,把水关了,低声说:“有分别吗?反正......我知道你跟我妈在说什么。”

    杨兴习惯性地拿毛巾包住他脑袋:“去,把湿衣服换了,别着凉。”然后看了看对方平复下来的身体:“你别网上乱七八糟地瞎看,不学好。”

    岳胜没听见一样,无精打采地出去了。

    杨兴在浴室善后,余光目送臭小子一路脱光,边用毛巾擦拭边换衣服。

    他扭过脸摇头叹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你要忍住,你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绝不能象你爸对你一样,对孩子乱施暴力。

    等全部弄好,出来的时候,咳了一声,威严地强调着:“你要记住,我,是你爸爸。”

    下一秒就浑身僵硬地钉在地上。

    岳胜手里拿着那张仅存的全家福,手臂平伸,等着他转身。

    “......不再是了。”

    有段时间,岳胜喜欢听the kooks乐队的歌。主唱的吐字发音,总让他联想起一只严重唇裂的兔子,边啃胡萝卜边在粗糙的贝司弦乐和鼓声中,□地跳来跳去。

    听久了,他也会在想像中跟着跳。

    反正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网校的课程间隙,他在大功率的车库硬摇或死金中,内心躁动地频频甩头,在屋子里练立定跳远,玩一些一个人足可以消耗时间的健康游戏。把家里喝空的啤酒瓶沿着踢脚线等距离放置,然后用沙包小心翼翼地打过去,看它们逐一顺序倒下。练习用脚趾打煤气炉,练习只用两只椅子腿着地地坐着保持平,练习把每根手指的最后两根指节僵直起来,只弯曲第一根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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