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关氏不管中馈,但府里每个月花用的五十两纹银得靠铺子的收入,若是被那些个黑心肝的伙计把银子给贪了,损失的可是她。

    徐老夫人也想去巡铺子,可儿子嫌弃营商低贱,怕堕了名声,不许宥铭碰,而她和赵姨娘、宥菲,大字不识半个,哪能看得懂帐本?所以再不喜,也得让徐宥慈出门。

    “沈叔,官府那边打理过了吗?”

    “大姐放心,已经递过银子,铺子买卖的事不会传出去。”

    沈安是个精明利落的稳妥人,那年家乡洪水,父母遭难,两个女儿死于瘟疫,他只好带着妻子和两个儿子远离家乡,半路上妻子病发,没钱可医,幸得关氏照顾收留。

    这些年来他帮关氏经营铺面,铺子从一家变两家、三家,他也从一个的卖货郎摇身一变成为大管事。

    沈家上下对关氏感激不已,几前大姐让他私下寻人,要把铺子卖了,他听着,心头一揪,疼得不出话来,这三间铺子是他和夫饶心血啊!可他也明白,若非走投无路,大姐不会出此下策,难道夫人已经病入膏肓?

    他的心情沉重,既心疼夫人,也感到前途茫茫。

    沈叔,那件事大家怎么?”

    “三间铺子共有伙计帐房二十七名,签下死契的有十八人,活契九人,我探问过大家的意思,多数人都希望能继续留下来。”

    关氏待人宽厚,除月银外,每年的分红没有少过。能够做到管事的,都能攒银子给家里置产买屋了,所以当沈安问大家想留下或离开,多数人选择前者,可是新东家能这样待他们吗?

    徐宥慈明白他的担心。“沈叔,先别担心,我会尽力向新东家争取最好的条件,买主什么时候到?”

    “应该快了,我到外头候着。”

    “麻烦沈叔,顺便帮我叫阿默进来。”

    “是。”沈叔走了出去。

    徐宥慈弯下腰,把脚边的狗抱起来,它吃饱了,正睡得酣熟,可爱的睡相,让人忍不住想笑,她轻轻抚着它的背,低声道:“叫你雪球好不好?你长大会变成什么样儿?会像你娘一样,对不对?”

    这时候的她,松开紧锁的眉眼,方有少女的真烂漫。

    曾经,她养过一只狗,和雪球一样白、一样可爱,但是被徐宥菲抢走了,娘出面帮她要回来,徐宥菲不敢不还,可是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量:“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隔几,她的狗口吐白沫,连大夫都来不及看,身子已经冰冷。

    那年她和徐宥菲才六岁,六岁的丫头,心怎么可以这么狠?

    从那之后,她再不敢看徐宥菲,也幸亏自己的不看,否则她早已失去弟弟。

    那时候她不懂为什么爹对徐宥铭、徐宥菲的惩罚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为什么对他们就是鸡蛋里挑刺?现在她明白了,那是因为亲疏远近自然不同。

    她低下头,脸颊往雪球的脸上蹭两下,承诺道:“我会保护你的。”

    把雪球放回旧袄子上,徐宥慈翻开帐册,娘经营的三家铺面,两家卖粮,一家卖布,营收一年胜过一年,年初时娘:“照这个情况下去,八、九月就能攒到足够的银子,可以再买两间铺面,做点脂粉生意。”

    这些年搬到济州的外来户越来越多,人多生意自然好,沈叔结识一名做脂粉的匠人,颇有手艺,娘想与对方合作,可惜年初的时候徐国儒进京赴考,逼着娘拿出一大笔钱,之后虽慢慢存下银两,但十月娘又开始生病,计划只能搁下。

    病榻前,她对娘大话,“我会让生意越做越好,待开春,攒够银子,娘把脂粉铺子的生意交给我吧!”

    娘那时笑得看不见眼儿,拍着她的头,赞她有志气。

    是啊,谁女子只能依靠夫婿,女人也可以撑起一片地,像娘这般。

    两下清脆的敲叩声响起,徐宥慈抬眉,道:“阿默吗?进来。”

    门打开,十六岁的少年走进来,看着他,她露出笑颜。

    娘常,她最能耐的不是做生意,不是琴棋书画,而是“捡人”。

    十几年前,娘捡到沈叔一家子,于是铺子有了今日的局面,而去年捡到阿默……

    娘真真是独具慧眼,捡到一个能文会武、性格沉稳的阿默。

    那时阿默被打得奄奄一息,弃在城墙边,路过百姓都以为他死了,幸好还是有好心人要把他抬到义庄,当时娘在场,二话不拿银子捐棺木,谁知他没死,眼睛一张,吓得路人纷纷倒退,还以为是诈尸。

    娘倒是不怕,雇人把阿默送到医馆,他的伤很重,连大夫都没把握能把人救回来,幸好他命大,硬是撑了三个月,终于捡回一条命。

    之后,他就住在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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