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按照假设来说,这件事,圣人作为幕后黑手,陆不言作为帮凶,两人联手,将王家公子杀害。

    苏水湄越想越心惊。

    背着这么大的嫌疑,圣人却还把这件事交给锦衣卫来办,也难怪王炎会过来闹成这样。

    如果苏水湄是王炎,面对陆不言这个疑似是自己杀子凶手的人,肯定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

    如此说起来,这王炎居然还有些可怜。

    “小江儿,想什么呢?去吃饭了。”不远处的郑敢心抬手招呼苏水湄。

    苏水湄回神,呆呆点头。

    郑敢心看到苏水湄的表情,以为这小东西是被今日这场面吓到了,立刻安慰,“放心,这种事咱们北镇抚司也不经常发生,大概也就半个月一次吧。”

    苏水湄:……就您这还不经常?

    不过从今日大家司空见惯的表情可以看出,北镇抚司跟别家干架这种情况真的经常发生。

    郑敢心跟苏水湄走在一块,郑敢心突然道:“小江儿不会是在可怜那王家公子吧?”

    苏水湄一愣,“我……”确实是有一点。

    郑敢心撇嘴,提到那王家公子就是一脸鄙夷加憎恨,“小江儿难道不知道,那王家公子仗着他爹的名号,螃蟹事做了多少?”

    螃,螃蟹事?这关螃蟹什么事?

    苏水湄一脸呆滞。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郑敢心一脸“你这个文盲都不配跟我说话”的表情开始给苏水湄科普,“那螃蟹是不是横着爬的?”

    “是。”苏水湄点头。

    “螃蟹事不就是那些横行霸道的事嘛。”

    苏水湄:……您真有文化。

    “那这位王公子都做了哪些横行霸道的事?”要死得这么惨。

    郑敢心掰着手指头算,“强奸、杀人、强抢民女、吃饭不给钱、上厕所不带纸……”

    “知道了,我知道了。”

    前面的就算了,后面的是什么鬼?

    郑敢心道:“他的那些螃蟹事,老子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像他这种人渣,简直就是击竹难书!”男人瞪圆了眼,满目凶恶。

    苏水湄镇定的猜测,郑敢心想说的应该是罄竹难书。

    郑敢心似乎真是十分看不惯这王家公子,说话时面露凶光,像是恨不能亲手把人脖子给拧断。

    苏水湄想,郑敢心虽然没有文化,但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可惜跟了陆不言这个阎罗王。

    “郑副使,您武功高强,有没有想过离开北镇抚司……”苏水湄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郑敢心瞪着眼打断了。

    “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知道感恩,老大有恩于我,我是一定要报答的。我是一定不会离开老大的。”

    郑敢心可能会离开北镇抚司,可他不会离开陆不言。

    苏水湄看着身边这个淳朴、正义、憨直,或许还带着一点小聪明的男人,觉得北镇抚司可能也并非传说中那么阴暗可怕。

    哦,不对,应该是除了那个阴暗可怕的陆不言,北镇抚司也没那么可怕。

    苏水湄蹙了蹙眉,眼一动,看到一旁的水井,立时想到自己刚才被陆不言拎起来的熊样。

    “你们这水井怎么没砌砖?只用了一个缸?”小娘子很是生气,她怎么总是在陆不言面前丢脸。

    “哦,”郑敢心顺着苏水湄的视线看过去,道:“这碎缸是老大路上捡的,井是自己挖的,碎缸往这井上一套,不是省钱也省力嘛。”

    苏水湄愣了愣,把脑袋里陆不言面无表情从大街上捡碎缸的古怪画面甩开,继续问,“你们就不怕谁掉进去?”

    “哎呀,谁那么蠢会往缸里窜啊。”

    苏水湄:……她啊。

    苏水湄朝着那碎缸瞪了一眼,气呼呼的想,堂堂北镇抚司,为什么会穷成这样?难道是陆不言中饱私囊,克扣到自己的钱袋子里去了?

    一想到这里,陆不言的形象在苏水湄心中又黑了一分。

    .

    刚刚跟王家人打了一架,大家都饿了。正好是吃午饭的时间。

    苏水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抱着饭盆慢条斯理地吃。

    这是锦衣卫统一发放的饭盆。苏水湄脸小,这饭盆也就跟她两个脸那么大吧。

    旁人的饭都堆成了一座小山,只有她的饭,跟鸟食似得那么一小搓,按照郑敢心的话来说,这半口饭他连嚼都不用嚼就能直接吞。

    其实苏水湄自觉自己吃的也不少,平日里在苏府时一小碗也是吃得下的。

    只可惜这饭盆太大,她那点子饭放到这饭盆里,真就跟小鸟食一样了。

    苏水湄也想过跟其他人盛的一样多,可惜,她吃不了。

    因为北镇抚司不许剩饭,所以苏水湄只能拜托厨房的人给她少盛点。苏水湄可不想再像第一次一样把自己吃吐了。

    陆不言坐在首位,看到苏水湄的饭,轻轻皱起了眉。

    苏水湄没有注意到陆不言的视线,只埋头啃饭,吃完了饭,陆不言放下玉箸,把胡离和郑敢心还有苏水湄留下,交代要去苏州的事。

    “这次是秘密行动,不能泄露。”陆不言说话时只盯着苏水湄看。

    苏水湄仰头,直视陆不言,“大人,请问要去多久?”

    “不知。”

    苏水湄被陆不言一噎,又问,“若是去个一年半载,那该如何向家里人交代?”

    苏水湄说完,饭堂里突然静了静。

    陆不言冷声道:“我不需要交代。”

    胡离笑眯眯道:“孤家寡人,无从交代。”

    郑敢心憨笑,“老大去哪我就去哪,我家里头只有一个妹妹,素来不用我操心。”

    如此说来,只有苏水湄最麻烦,最累赘。可这种麻烦和累赘恰恰是旁人羡慕不来的,也是苏水湄最珍惜的。

    “那大人,我要回去一趟。”

    这次的陆不言居然格外好说话,他道:“回去知会一声,就说近几日北镇抚司事多,回不去了。”

    “……是。”苏水湄犹豫着答应了。

    陆不言垂眸,便见面前的小东西低着小脑袋,露出那截纤细脖颈,瘦削的可怜。他一手就能掐断了。

    哦,他试过。

    差一点就断了。

    .

    交代完事,陆不言看着众人离开,他最后一个走出饭堂,一个拐弯,往北镇抚司的厨房去。

    厨房内,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正在忙碌。

    陆不言靠在门边,声音懒懒道:“厨房的银子不够使了?”

    男人回头,露出一张略显稚气的圆脸,一双眼炯炯有神,看到陆不言,立刻就笑了,“大人,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陆不言抬脚迈步进去。他站在小小的厨房里四顾,然后又说了一遍,“厨房的银子不够使了?”

    男人抓耳,“没有啊。”

    “那就是被你昧了?”

    “陆大人!我在北镇抚司这么多年了,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精神小伙瞪圆了眼,“您凭良心说,我是这种人吗?”

    陆不言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还大了两岁的男人,面无表情道:“不是吗?”

    精神小伙阿木:“……是。”

    “我知道,你家里有弟妹要养。”陆不言的手叩着满是油渍的斑驳桌面,“那也不能克扣粮食。”

    阿木急了,你可以骂我,但你不能冤枉我。

    “可是我平日里拿回去的都是大家吃剩下的……”

    “那苏水江的碗里为什么没有饭。”

    终于说到重点了。

    阿木挠了挠脑袋,“这是他自己跟我说要少装点的,说吃不下。”

    吃不下?那么点饭还吃不下,怪不得轻的跟纸片人一样。

    “以后她的饭不要少。”

    “那吃不下怎么办?”

    “不会吃不下的。”陆不言说完,想到一件事,“对了,你妹妹好像要嫁人了,”

    他从宽袖内取出一物,递给阿木,“拿着吧。”

    阿木接过来,这是一个纯金的镯子。

    “陆大人,你已经帮过我很多了,这个我不能拿。”

    像阿木这种身份能进北镇抚司厨房做饭,真的是托了陆不言的福。

    “拿着吧,女孩子嫁人怎么能不风风光光的呢。”

    阿木非常感动,甚至开始哭泣。他拿着手里的金镯子,摩挲着上面的字迹,更加抽噎了起来,“大人,您弄错了,要出嫁的不是我妹妹阿火,是我妹妹阿水。”

    阿木家一共五个孩子。

    分别按照金木水火土排行,除了阿木,其余都是女孩。

    陆不言:“……我再重新给你打一个,这个就留着阿火出嫁的时候用吧。”

    “好的。”阿木毫不客气收了起来,然后一抬头,看到陆不言肩膀处的破洞,“大人,你的衣裳破了,我拿回去让阿金姐姐给你补补吧。”

    “嗯。”

    阿木的姐姐阿金已经嫁人,连孩子都有了,平日里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北镇抚司里光棍多,衣裳破了就找阿金补,也算照顾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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