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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喜酌

正文 他身上挂着小丑的颜料,他的心意,也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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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不止是803的患者状态不错,801十四床的患者也异常兴奋。

    好心情能带动好食欲,溥老爷子早餐就吃了不少,午饭时刻意留了叁分胃口等着吃他儿子给他买的油炸糕。

    从午休结束,老爷子就盼星星盼月亮地盯着楼道外的一抹绿油漆等着溥跃出现,这会儿可算看到他儿子了,恨不得把脸贴过去和他说话。

    寒暄是必须的,问了两句:“最近店里生意挺好?”

    溥跃忙着发信息压根没理他,他也没生气,反到嘿嘿笑着凑过去瞅他的屏幕,“小子,战况不错啊,一周了,怎么着也拿下了吧?”

    “你爹时间可不多了,还能在活着的时候抱上孙子不?”

    溥跃一听他爹前半截话吓了一机灵,立刻把手机屏幕捂住了,不过转念一想,他爹又不会算命,怎么可能知道他和赏佩佩的事情,老头说的应该是一周前和他一起吃下午茶的郁子美。

    翻了个白眼,溥跃垂着头把炸糕底他爹手里,语气不太爽快,“早吹了。不合适。”

    “我生意能好吗?你还问两遍,故意气我呢,这破地方冬天恨不得零下叁十度,谁还天天骑摩托?”

    溥凤岗咬了一口热乎的油炸糕,本来张口就想跟他呛声,零下叁十度,也没见他少骑,这会儿腰间不还别着骑行手套吗?

    但是老头还做着他儿子传宗接代的美梦呢,所以嚼了两口咽下这口气主动给他出主意,“因为啥不合适?人家看你生意破,嫌你没有钱?”

    “我看你就是死脑筋,女人都是嘴硬心软,你多说点好话,烈女怕男缠知不知道?再说了,怀孕需要有钱?你先想办法让她怀了,生米煮成熟饭,以后还不都得听你的?”

    “我不是说了吗,不结婚也没事,还省了笔彩礼钱!”

    两父子整整一周没见面,溥跃一坐下就发现他爸的脸比上周更瘦了,不仅仅是瘦,老头现在看起来还特别虚弱干瘪,就连以前他引以为豪的茂密黑发都在这短短几天变白变稀了。

    而他干燥反光的头皮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布满黑灰色的老年斑。

    也许每天照顾癌症病人的家属不会有这么冲击的感受,但这个月开始,溥跃每一周来见溥凤岗时,都能强烈地认知到:他的父亲就像深冬凋零的树,正在一天天老去死去。

    可是年迈的大树到来年春天还会再发新芽,溥凤岗只会被埋进土里。

    绝望和怜悯混合着怒气就像难以入喉的酒,溥跃本来听着他爹这些不入流的话起身就想走,但是毕竟七天没见了,他不想和他再次不欢而散。

    喉咙里咕噜了半天,溥跃才挤出了一句:“不是,你说的这些是咱爷俩该聊的天吗?你住院住的脑子糊涂了?真把我当你兄弟了。”

    自认为稍微缓和了一下二人之间的情绪,溥跃又抓了个苹果给他爸用水果刀削。

    红色的果皮像螺旋阶梯,一寸寸向下蔓延,青白色的果肉暴露在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酸甜,溥跃还算是好声好气,“人家看不上就是看不上,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你天天看这么多电视也不知道学习男女平等,生育是俩人的事儿,你尊重点儿女性的意愿行不行?”

    “一天竟说那些老掉牙的叁俗观念。你以为搁以前呢?”

    “再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打算为了你生孩子。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要是真想要孙子,还不如趁早换个儿子呢。你不是一直说802的儿子挺好?”

    应该是溥跃的语气太平淡,平淡到溥凤岗认知到,他和上周那个一起约会的女孩儿是彻底没戏了,叁年抱俩的憧憬又失败了,白白胖胖的大孙子从他怀里消失了。

    老头眼睛眯着,下巴动了动,声音像是切割机:“你说实话,到底是你不想找,还是人家没看上你?”

    溥跃削皮的手一顿,果皮顺势就掉了一地,他知道他爸问的是无关人士,但是他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事关紧要的人。

    前者是他不想找,后者可能是没看上他。

    弯腰把断掉的苹果皮捡起来,溥跃被他爸逼得也烦了,他自己都弄不清的事儿,还得给他个交代?这到底是他谈恋爱还是他爹谈恋爱?他们父子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上一次他不是还要和他断绝关系吗?

    “有什么区别啊!反正就是没找,找了也不一定结,结了也不一定生。你管得了那么多吗?”

    “心理医生都说了,你这就控制欲就是种病,孩子的人生不属于父母。”

    溥跃一说到大道理就头头是道,溥凤岗最听不得他顶撞自己做父亲的威严,他根本没想到要问儿子为什么会提到心理医生,只顾着宣泄怒气,一把将手里的纸包扔在溥跃身上,指着他的鼻子就骂:“我控制你是病?我他妈这是关心你。”

    “来,你不是有学问吗?你懂心理学,那你来给我讲讲,你那个妈有没有病?她倒是没控制你,可她的心思在你身上吗?她他妈这辈子就爱勾叁搭四,她到死之前都跟他那个姘头爱得死去活来,她考虑过你的将来吗,她是个正常人?”

    耗时两天,精心制作的炸糕们在溥跃头上滚了一圈,顺着他的衣服裤子砸到了地上。

    一枚横尸在他脚边,另外两枚苟延残喘,顺着瓷砖一溜烟滚到了墙边。

    今天溥跃特意在炸糕外面滚了一层黄豆面儿,眼下油渍豆粉在他身上,脸上,看起来就像是小丑的颜料,他的心意,也是垃圾。

    烈酒蒸发,带走了怜悯和亲情,灼烧的疼痛下只剩下单纯的绝望。

    是溥跃太天真,以为只要自己状态好,就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他爹,但谁知道,不肯放过以前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对方。他也控制不了他爸去怨恨和诋毁一个已经过世的人。

    弯腰捡起炸糕,溥跃低声说了一句:“别说了。”等到他起身走到墙角去捡另外两枚脏掉的炸糕时,他爸还是没有住嘴。

    他妈是怎么从结婚初期,就怎么千方百计地想要出轨,他妈在意外怀孕之前,根本就没有想要生下孩子的意愿。

    她不是个好妈妈,也不是个好妻子,她之所以会死,都像是老天在惩罚她的罪孽深重。

    右手里紧紧攥着的苹果生了锈,溥跃喉结滚动一下,再抬头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从昨晚就想见到的赏佩佩正拎着一壶热水站在门口,在午后的阳光下,面露难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来溥跃多心了,赏佩佩没有躲他。

    门内门外只有一道斜长的光影而已,但在最糟糕的情况下,两人却像隔着千山和万水。

    溥跃眨了下眼,嘴角似乎有千斤那么重。

    还没等到溥跃找到最适合自己现下的表情,病床上的溥凤岗又开始大叫了。

    他像是乘胜追击的勇士,几乎带着狞笑:“说话啊!你不是能说吗?怎么哑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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