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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打了个激灵,怒道:“我我我我我我才没有!”

    “何必害羞?大家都是男人。”裴真道。

    “我我我我我……”百里决明咬了下舌头,“我没有害羞!”

    妖精,这小子就是个妖精。百里决明想起话本子里的艳鬼,提着牡丹灯笼去勾引书生,谁同她好谁就会没命。欢好一晚之后,别人来敲门,里面寂悄悄没声儿,冲进去一看,只发现书生被吸干的骷髅。百里决明没有同他欢好,却觉得自己已然被吸干了。

    裴真在屏风后面低低地笑,他不再打趣百里决明,说回了正事,“还未来得及问少侠,方才寻我是有事相询么?”

    “对!”差点儿忘了正事,百里决明坐直身子,“姜若虚到底何时得空,不是说好了来瞧寻微的病么?他好歹是个天师,不会耍爷玩呢吧。”

    “少侠稍安勿躁,座师近日忙于要务,着实不得空。”裴真道。

    “忙什么呢,这么急?他诊个脉,最多就一刻钟的工夫,还能耽搁了不成?”百里决明不满地嘟囔。

    裴真转过脸来,隔着纱屏望百里决明那头模糊的影子。

    “少侠听过黄泉鬼国么?”

    百里决明挑起了眉,“黄泉鬼国?听过,怎么了?”

    “近日各地鬼域异动,昆山女鬼道行突涨,喻宗主重现人间,座师怀疑黄泉鬼国有异,命宗门子弟重入鬼国,搜寻喻宗主和谢宗主遗留的八角铜镜。”裴真说,“数百年前无渡大宗师定下规矩,仙门小队进入鬼域要在特定的地点留下记录声影的铜镜,以备后来者不时之需。若小队遭遇不测,这将是推测他们死因的重要依据。”

    “你们这回有几个人进了里头?”

    “包括运送沿途搜集的矿石、药草回宗门精研的民夫,一共十五人。”

    “什么时候进去的?”

    “昨日戌时。”裴真问。

    百里决明低头算了算,“到现在刚好一天,这会儿大概走到阴木寨了。”

    “阴木寨?”裴真眯起眼,“少侠知道鬼国内中格局?”

    “知道的不多,以前听个老人家说过。”百里决明懒洋洋道,“若没进阴木寨,他们倒是还有活着回返的可能。若进去了,你们不必等了,麻利地准备操办丧仪吧,这十五个人一个也回不来。”

    里头不再说话,裴真好像在思考,四下里安静下来。刚被裴真取笑了一番,百里决明心里很是不爽。不就是男人洗澡么,他害什么羞?丢面子。他霍地站起来,背着手踱到围屏后面。这厮冷不丁地进来,浴桶里的裴真愕然了一瞬,旋即得体地微笑,“少侠何事?”

    热气蒸腾,他在浴桶里白生生一朵娇花似的。百里决明耳朵已经红透了,偏还做出副淡定自若的样子,走到桶边,探头往里一瞥,轻蔑地道:“啧,不大嘛。”

    裴真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百里决明十分得意,扭过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

    深夜,大雨滂沱,路面一片泥泞。阴惨惨的丛林在雨中是灰黑色的,周遭朦胧模糊一片,隔着重重雨幕视物,眼睛前面仿佛有一层厚重的琉璃。风太大,要死死按着斗笠才不会让它被吹飞。大雨中无法御剑,大家都艰难地步行。从进来开始就是黑夜,未曾看到天亮的时候。目前看来鬼国似乎没有白昼,只有黑夜,天气与外头也不一样,这里自有一片风霜雷电。

    “好压抑啊,”有人低声道,“走了这么久,连只兔子都没有。”

    “这里可是黄泉鬼国,就算有兔子,也是死兔子。”另有人说道。

    “师兄,到了。”举着罗盘领路的师弟停下来。他叫白笳,面容白皙,眼睛很大,笑起来让人觉得很亲切,领口绣着精光闪闪的银线葵,这昭示着他隶属于宗门。他是袁氏的外姓子弟,这次毛遂自荐来的。像他这样的外姓弟子很多,期望闯出一番事业,能有资格改姓进本家。

    穆知深走到近前,抹了抹石块上的淤泥,果然看到谢氏风符的印记。这是喻连海和谢岑关留下的记号,这代表他们在这里埋下了八角鎏金铜镜。今日清晨他们在一百里外发现了第一个风符印记,只可惜那里埋的镜子位置不好,山体或许曾被雨水冲刷得滑坡,几块石块恰巧落在镜子埋藏的位置,镜面承受的压力太大,在很久以前就碎了。

    几个民夫拿着小铲上前挖掘,起出一面八角铜镜。穆知深接过镜子,在镜面画出繁复的符纹。符纹是固定的,每面镜子的解印符纹各不相同,只有宗门知道正确的符纹,这确保里面的信息不会被外人盗走。纹路银光乍现,镜面顿时亮堂了起来。迸溅的银光照亮了穆知深的脸庞,他是个冷峻的男人,长眉紧蹙的时候有种锋利的味道。

    师弟们都凑过来观看,里面的画面很模糊,几乎看不清。能听见劈里啪啦的雨声,是在下大雨,和他们现在的环境一样。

    一个惨白的人脸忽然在镜中出现,除了穆知深,大家都吓了一跳。镜中人往后靠了靠,似乎在调整角度。画面清晰了些许,大家看见一个嘴上长着胡须的男人。

    “我是喻连海。”男人笑着,看起来很兴奋。他拿出天极日晷查看,这是测算时间的法器,鬼域终日黑夜,他们靠这个计算时日。他道:“我们已经在鬼国走了一天了,一路上都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一切都很顺利。黄泉鬼国并不可怕,这个鬼域虽然很大,走了一天还没有看见边界,但鬼怪不多,并不难对付。不知道捡到这面镜子的是谁,希望你们和我们一样顺利。”他举起镜子四下里照,镜中映现豆大的雨滴,还有坐在芭蕉叶下躲雨的随行弟子。镜面转回喻连海,他继续道:“姐夫去探路了,现在下大雨,他的御风诀比我的飞剑好使。”

    “谢宗主回来了!”远处传来喊叫的人声。

    “姐夫!”喻连海眼睛一亮,镜子里的画面晃动起来,明显是他走动,“前面如何?”

    “前面半里路,看到个荒废的村寨。我带的人少,没敢走太近,在远处瞧了瞧,不像是有活人的样子。”镜面里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但也不一定有死人。”喻连海说,“根据宗师的记载,鬼母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我们挑夏日阳气最盛的时候进入,她必定沉眠在鬼国的深处。我们只在外围略加探索,保持低调,遇见鬼母的可能很小。”

    “阿弟说得不错,”那年轻的声音道,“来都来了,怕它作甚?诸位,这里没遮没拦,我们去寨子里做做客,吃点干粮充充饥,好生歇息一番!”

    四下里响起欢呼声,“好!”

    镜子熄灭,周遭只剩下噼里啪啦的雨声。穆知深蹙起双眉。

    “他们一定进了那村寨,看来第三面镜子应当在村寨里了。”白笳道。

    大家休整了一炷香时间,继续前进。按照镜中记录,喻连海一行人进了半里路外的村寨。他们一径前行,果然发现一座高耸的黑色老寨立在雨中。与其说是寨子,不如说是座围楼,土砖砌成,有五层,蹲踞在风雨婆娑的密林里,像一只无声的猛兽。

    白笳拿起罗盘,指针稳稳地指向村寨,“第三面镜子在里面。”

    穆知深催动连心锁,道:“座师,我们已经取得第二面铜镜,现在去取第三面。”

    “好,”连心锁里传来姜若虚的嗓音,“知深,一路小心。”

    “明白。”

    披着蓑衣的一行人走进了老寨,他们的身后,雨水飘摇狂泻,天际阴沉如铁。

    第22章 宗门(五)

    寻微每日都会醒一段时间,不长,但足以让百里决明宽心。裴真说她的病要慢慢调养,急不得。寻微急不得,可他的时间所剩无几了。对镜宽衣,腹部的腐烂区域已然扩大,蔓延到了左边的腰侧。他戳了戳那块的青黑,泥泞的腐肉在指尖留下浓腻的黑血。百里决明找来纱布缠住腰腹,穿上玄色外裳,再戴上黑布手套。

    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可他还没有为寻微找到可靠的归宿。拿出册子,看来看去仍是只有裴真靠谱,百里决明无奈极了,去童子那儿借来彩绳,打了根攒心梅花的络子,再挂上一粒香坠子。举起络子对光看,他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没办法,养娃娃十分废工夫,他又当爹当娘的,寻微饿了他做饭,衣裳破了他缝,辫子散了他编,连带着络子也是他打。他还学会了绣花,绣个百子千孙图不在话下。反倒是寻微那死丫头,自小没有女红的天赋,让她绣个辟邪踏鬼,她绣成个狗啃屎。绣了这么多年,她只有杏花绣得像样。

    揣着络子去找裴真,他正在灯下翻医书,见百里决明来了,仰起脸温煦地笑。一看见他百里决明就脸红,脑子里不禁闪过昨晚他赤身入浴的画面,蒸腾的热气、摇曳的烛火,纱屏后他舀水的影子……百里决明没法儿正眼看他,一见他心里就闹腾。

    百里决明把络子撂在他面前,走到一边儿,假意拿银钩子拨灯花,“那个,你看看,是不是比喻听秋那丫头打得强多了?”

    裴真接过络子端详,笑道:“好手艺,是何人打的?”

    “还有谁,当然是寻微。”百里决明面不改色地说瞎话,“我跟她说你夙兴夜寐地给她找方子,想法儿治病。她听了就噼里啪啦掉眼泪,说没什么好报答你的,打根络子感谢你,以后你的络子、香囊、手帕她包了。你看看,多好一姑娘,又贤惠又体贴,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多谢娘子美意,有劳少侠替裴真转达谢意。”裴真摩挲着那络子,红绳的缠绕纹理映入眼帘,百里决明打的络子总是又密又实,用好几年都不会散的。裴真看了半晌,道:“对了,在下正好缺香囊手帕,劳寻微娘子费心了。香囊里要放忍冬,手帕上绣三朵白杏就好。”

    “……”百里决明笑容僵硬,这小子还真不客气,他勉强道,“行,我告诉寻微。”

    “寻微娘子厨艺如何?”裴真又问。

    “那当然是一等一的好,”百里决明瞎吹,“寻微的厨艺堪比酒楼大厨。”

    “不知在下可有幸品尝寻微娘子做的江米酿藕和蜂糕?”裴真笑意盈盈。

    百里决明:“……”

    裴真歪头看他,“少侠不愿让寻微娘子为我下厨么?”

    “愿意愿意,等着,晚上给你送来。”百里决明气恼地说,掉头出门,跨过门槛又倒退回来,咳嗽了声,道,“喻听秋的东西,你不能再收了。”

    “嗯,”裴真笑道,“再也不收了。”

    目送百里决明出了门,裴真从多宝格里取出个小盒子,打开云样锁头,里头放了一捆旧络子,大多是松花葱绿的娇艳颜色,花样许多,攒心梅花和方胜的都有。他静静地看,眸子里渐渐沉寂下来。

    门忽然被叩响,他抬起脸,眼眸里又复归温煦的软光。他道“请进”,紧接着门臼转动,喻听秋提着食盒子进来,笑道:“裴真哥哥,又在看医书呢。童子说你爱吃甜,我给你带了八宝果羹。”她把食盒放上几案,打眼瞧见装满了络子的小盒子,因问道:“这么多旧络子,谁打的?好俗的颜色。”

    “亡妻。”裴真阖上盖子。

    “哦……”喻听秋呐呐道,又瞧见他手边崭新的大红络子,“那个又是谁打的?昨儿我不是送了你许多么?”

    “秦少侠说是寻微娘子送的。”裴真微笑道。

    喻听秋一下变了脸色,“是她!?她答应了我,不勾……招惹你的!”病成这样,还能勾人,真是天生的狐媚子!喻听秋气得吐血,抬手夺了那络子,道:“裴真哥哥又不缺络子,放在这儿也是多余,我去替你还给她!”

    手腕忽然被裴真握住,他的指法奇特,指尖点住了她腕上好几个穴位。她只觉得腕子一麻,连身体都动弹不得。惊恐地看裴真,这男人依旧是温和淡然的模样,只是望住她的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温度。

    不知为何,喻听秋的心里涌起深深的恐惧,这个男人的样子分明没有变化,和平日一样无懈可击的容色,一样春风般的微笑,让人见了就亲近的。可凑到这般近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温度。

    “喻娘子逾越了。”他说。

    手里的络子被抽走了,裴真款款走到门边,略略回眸。

    “娘子是逃家而来,依在下看,娘子还是早些归家吧,免得夫人忧心。”

    他的声音是极好听的,玉石一样温润,可声线却是寒凉的。喻听秋听得发怔,他出了门许久才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原来裴真也喜欢谢寻微,她本以为裴真会和别人不一样。她抱着小食盒,怏怏出了门。出了裴真的小筑,立在藏书楼的飞檐底下,她举目四望,不知道去哪儿。

    她想她真是个笨蛋,不知羞耻地赖在小筑那么久。裴真是谢寻微的大夫,日日朝夕相处,怎么能不动心呢?谢寻微那个女人长得那么好看,他们俩站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忍不住难过,很想哭,胸口很疼,往日见到裴真心头乱撞的小鹿一个个撞得血肉模糊。

    她太天真了,她竟然以为裴真会喜欢她。

    “喂,听说没有?穆家和喻家要联姻。”藏书楼里走出几个宗门弟子,交头接耳地说话,“喻夫人要把喻听秋嫁给穆知深,生辰八字都对过了,就等着穆知深下聘礼了。”

    “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这么个婆娘。”有人咂舌,“听闻那喻家娘子骄纵得很,寻微娘子寄人篱下,日日受她欺凌。现在待不下去了,宁肯跟着一个破落户的秦秋明,也不要待在喻家。”

    另一人掩着嘴笑,“穆知深也没好到哪儿去,你看他成日死气沉沉那样儿。上回我哥想结交他,邀他去天香院喝酒,他竟然说‘无聊,不去’。不过就是个上上品吗,看把他给狂的,正好让喻家的母夜叉治治他!”

    “我没欺负她!我也不会嫁给穆知深!”喻听秋怒道,她一把把食盒摔到那几个人身上,“乱嚼舌的长舌鬼,我杀了你们!”

    那几人见到喻听秋,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捂着头跑了。喻听秋追了几步,到底没跟上去,抱着膝盖蹲下来哭。所有人都喜欢谢寻微,她聪明漂亮,贤惠大方,是话本子里落难的仙女。她喻听秋刁蛮无理,骄纵可恨,是专门给仙女儿使绊子的坏蛋。

    打小就这样,她的亲哥哥袒护谢寻微,她的表兄弟堂兄弟见了谢寻微迈不开腿,她悄悄喜欢的郎君为了谢寻微上吊,她大胆追求的裴真哥哥为了谢寻微甩脸子赶她走,现在她还要被家里强嫁给一个混蛋。

    她从未见过裴真生气,这是第一回。

    所有人都喜欢谢寻微,没人喜欢她。

    她忽然想明白了,天下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猪狗,她再也不要为了这些猪狗伤心流泪。她猛地站起来,闷头往活水小筑走。她屏息静气,摸到裴真的卧房,细细听了听,里头没有声响,她推开窗,翻进屋。裴真终日浸淫医术,屋子弥漫着清苦的药味儿。入目是高脚花几,乌漆小案,两壁摆着高耸的书架,密密麻麻满是书册。剩下两壁全是草药,一水儿铜绿色的云头栓,阴出满堂冰镇的凉气。

    矮几上搁满了瓶瓶罐罐,她一个个翻找。屋子里很静,不知怎的,她总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四下望了望,没有人,她收起心继续翻瓶子,没找到她想要的绝情丹。她抹了把泪,用力吸了吸鼻子。她决定了,她要练无情剑,拿到祖宗剑,成为天下第一个女宗师。男人什么的,都他娘的见鬼去吧!

    她给自己鼓了把劲儿,到里屋去寻,在药屉子里高高下下地翻找。忍冬花、王不留行、决明子……就是没有绝情丹。她疑惑地四下望,花几、桌案、半人高的大铜镜……大铜镜里光影分明,物什摆放得干净整洁,一目了然。

    裴真到底把丹药放哪了?

    忽然她察觉到不对劲,她明明站在铜镜的对面,镜子里却没有映出她的影子。

    这面铜镜着实奇特得很,喻听秋走上前,伸手触摸镜面,手指接触的刹那间,竟穿过了镜面,手臂像没入了澹澹水波,周遭还有涟漪涌动。这不是镜子,而是一个入口。她反应过来,里面兴许就是裴真的丹炉。弯腰进入了大铜镜,里头光线很暗,入目首先是一截向下延伸的石阶,两壁上有青铜长明灯。她拾阶而下,走了好长一程子路,略略估算起来,约莫到了地下五六丈的地方。石阶像是没有尽头似的,越往下走越冷,她最后几乎冻得瑟瑟发抖。等到想要走回头路的时候,面前忽然豁然开朗。

    她看清楚眼前的东西,登时倒吸一口凉气,寒意像一条冰蛇,凉匝匝盘在她脖子后面。

    人,全是人。

    面前是一个大冰窖,一条夹道直通向前,两边站满了赤裸的人,每个人身后都有木支架撑着,年龄各异,男女老少都有。夹道尽头是阶梯,层级而上,最高处放着一具金丝楠木大棺材。喻听秋心情很复杂,这些人一看就不是活人,个个面色灰败,脸上罩着一股不祥的死气。她万万没有想到,裴真有收集死尸的习惯。

    听说有些人读书读傻了,脑子就会变得很疯狂,她想裴真可能钻研医术钻研得疯魔了。沿着夹道走,两边的死人面目呆滞,瞳子浑浊。明明是一群没有知觉的尸体,喻听秋却觉得他们在盯着她看似的。

    一直走上阶梯,来到棺材边上。棺材没有钉板儿,她探出脑袋往里看,里面躺着一具焦尸,眼洞深深凹陷,着一身素衣白裳,双手交握在腹前。他身子两边摆了许多花草,多数是药,素白的忍冬,金灿灿的连翘,绒毛似的蒲公英,星子一样缀满周身。喻听秋撩了下他的衣袖,黑炭似的皮肤上有枝枝蔓蔓的青绿色脉络。这是往尸体里填了砒霜的表现,砒霜可以防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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