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也不肯示弱,张嘴斥道:「咋了,就许你说人家春娇妹子,不许人说你?玩闹呢,你慌啥?再说了,你瞅瞅你那老脸,说你一句糙皮糙肉咋的了?你还想跟人家小姑娘比脸嫩?!」

    王氏是一辈子没吃过亏的性格,听了这话更恼了,丢下棒槌,上去就撕扯那妇人。

    那群妇人,有拉偏架的,有起哄架秧子的,闹哄哄乱成一团。

    秦春娇冷眼瞧着,抿着嘴没有说话,一下一下的捶着衣裳,仿佛这场热闹与她毫不相干。

    其实她并不很生气,在最初的怒气平复之后,她的心境是无谓的。比起相府里那些拐弯抹角的心机手段,这样的明刀明枪的言语戏弄,委实不算什么。

    她埋头洗衣,全没留意周遭。

    赵秀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同行的还有赵有余和林香莲。

    原来今儿赵秀茹听说隔壁村子来了个耍把戏的,便央求了哥哥带了自己和林香莲去看,到了这会儿才回来。

    走到村口,林香莲眼尖,一眼就望到了在河边洗衣的秦春娇,三人就不约而同的走了过来。

    赵秀茹脸黑的如同灶上的锅底,那些嫂子们的话她全听见了。秦春娇是易家的女人?谁说的?还有,听听她方才说的那些话,那是没出嫁的姑娘说得出口的吗?也就是说,她真的不是闺女了?

    王氏问她,易家哥俩是不是都跟她沾了身。赵秀茹虽羞,却也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秦春娇没有正面回答,这让她十分的在意。易峋跟她怎么样,她不在乎,但是易嶟呢?易嶟是不是跟她也、也……

    偏巧,林香莲还在一旁轻轻说道:「三年不见,春娇姐性子真利索多了,这样的话都敢说。」

    赵秀茹脸色更黑了,她快步走到秦春娇身侧,大声道:「秦春娇,你真不要脸!」

    赵有余脸色一变,将赵秀茹拉了一把,低声斥道:「妹子,你说什么那!」说着,又向秦春娇道:「春娇妹子,你莫往心里去。」

    秦春娇有些诧异的抬了头,看着眼前这一行男女,目光落在了气哼哼的赵秀茹脸上。

    她什么地方得罪她了?

    那边吵闹的妇人见有了新热闹,也都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秦春娇眼里满是疑惑,红嫩的唇瓣微开,轻轻吐出一句:「你又不是我娘,我要不要脸,跟你有什么关系?」

    只这一句话,就把赵秀茹噎的说不出话来了。

    原也是的,她是秦春娇的什么人,人家要不要脸,和她有什么相干?

    论起唇枪舌剑,秦春娇可是在相府里磨砺出来的。赵秀茹这点子微末道行,还真放不到眼里。

    她虽然奇怪,这赵秀茹怎么就忽然跑来骂,但这眼前的亏,她是不吃的。秦春娇从来就不信什么吃亏是福,她吃的亏已经够多了,也没见有什么福报。人的命,总要靠自己去挣。

    那厢的村妇们,见里正家的小姐被撅了,都拍手大笑起来。

    秦春娇洗好了衣裳,一一拧干放进盆里,站了起来。

    赵有余的目光迷离的落在她身上,三年不见,她比以前出落的更加好了,高挑娇艳,亭亭玉立。顾盼之间,尽是妩媚。

    她和村里其他那些姑娘是那样的不同,她不像林香莲那样总是悲悲戚戚,也不像自家妹子那么娇蛮刁泼。她柔婉但又不懦弱没有主见,和她在一处像和风拂面,让人发自内心的舒坦。

    赵秀茹气急败坏,又想不出词儿来,跺着脚吼道:「秦春娇,你别得意,我叫你在这村里待不下去!」她一定是从城里逃回来的,一定是!等她爹从城里打探了确实的消息,就叫官差把她抓去!

    她是认定了,秦春娇来路不正。不然,易家兄弟怎么含含糊糊,不说清楚?

    秦春娇听着这没意思的话,不由冷冷一笑,她在村里待不待的下去,还真不由赵秀茹说了算。除非易峋再把她卖了,没人能把她撵走。

    她淡淡开口:「桐生叔只是个里正罢,秀茹妹子的官威倒比城里的相爷还大呢。」说着,也不想再理这莫名来发疯的赵秀茹,抱了木盆就要回去。

    赵有余却狠狠瞪了自己妹子一眼,快步追了上去,说道:「春娇妹子,我妹妹就是这等坏脾气,你别放心上。」

    秦春娇停下步子,回身看着赵有余。

    她以往和赵家是没什么往来的,但她现下是易家的人,赵桐生是里正,她不想和赵家闹僵了,让易峋和易嶟在村里为难。

    她笑了笑,说道:「有余哥,我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

    这久违的一声,让赵有余周身说不出的舒服,甚而有点轻飘飘起来。

    他上前一步,鞋踏进了河水里也全不在意。他笑着,有些语无伦次道:「春娇妹子,你以后要洗衣服或者用水,可以来我家……」

    正说着话,一道低沉的声音忽然落下:「来洗衣裳?」

    秦春娇微微一怔,循声望去,果然见易峋踩着河滩上的鹅卵石,一步一步的走来。

    易峋走到河边,河边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那起正闹事的妇人,就像哑了的鹌鹑,忽然一起不做声了。

    一则易峋生的极俊,即便嫁了人有了些年纪,也没有哪个妇人愿意在这样的俊俏小伙子面前落下个泼妇的印象,二来村里的人其实都有点怕易峋。

    易峋生的高大魁伟,身材挺拔,又有一身好武艺,年少气盛的时候,在村中和别的少年打架就从没输过。有一次,南山上跑下一头野猪,蹿到了村中,恰好那日村中猎户老丁不在。村人被那野猪撵的四处乱跑,是易峋提了一把钢刀过去,当头一刀就把那野猪剁成了两截。

    这兽患固然是除了,但那野猪惨叫倒地,鲜血淋漓的场景,却深深的刻在了下河村所有人的心板上。易峋手提单刀,钢刀上不住的往下滴着血,那一脸冷峻的样子,宛如杀神。

    之后,易家兄弟两个把野猪拖回家去卸开,将猪肉在村中分了。

    下河村的人,对易峋是敬畏有加。

    是以,这些妇人敢开秦春娇的玩笑,却不敢去闹易峋。

    一旁的赵秀茹也有些惴惴不安,她一溜烟儿的躲到了哥哥赵有余身后,探出半个脸来,看着这边的动静。她一直都挺怕易峋的,他人虽生的俊,却天天冷着个脸,让人不敢亲近。何况,她是铁了心要嫁易嶟的,等将来过了门,这易峋就是她大伯哥了。她也不想易峋对她有成见,也不知道方才她骂秦春娇的话,他听去了多少?

    易峋于众人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了秦春娇跟前,问道:「来洗衣裳?」

    秦春娇点了点头,方才的伶俐和辣劲儿在易峋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垂首的温婉与柔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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