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姑竭力挣扎着,嘴里骂骂咧咧:「把你的手撒开!你这没上没下的东西!你爹娘在世,就是这样教导你对长辈的礼数的?!」

    易峋冷声说道:「大娘若有个长辈的样子,我当然敬你是长辈。若是没有……」他言至此,忽然放开了手。

    赵红姑没有防备,用力过猛,登时跌了个四仰八叉,四肢朝天,屁股着地。

    围观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赵桐生铁青着脸,快步上前将赵红姑扶了起来,向易峋斥责道:「峋哥儿,你这算是干什么?!你好歹也要叫她一声大娘,怎么能这般无礼!」

    赵红姑更是尖利着嗓子嚷了起来:「一个被男人睡烂的骚玩意儿,还想系春绳?!还想出风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

    这乡下没读过书的妇人粗俗,何况赵红姑又是个泼辣的脾气。她拼着为女儿出头,什么话都骂的出口。

    易峋皱了眉头,还没等他说话,易嶟便先喝骂道:「赵红姑,你这头老母驴,满嘴里瞎嚼些什么!」

    早在赵红姑发难的时候,秦春娇就已被这两个男人挡在了身后,听到了这一声,她拨开两人,走到了前头。

    秦春娇看着赵红姑,她有了些年纪,眼角的鱼尾纹正一抽抽的,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狠厉的瞪着自己,像是要生吞了自己。

    她忽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说不上是难受还是愤怒。她从没有招惹过这些人,但这些人偏偏就是喜欢来践踏她。

    她忽然明白过来了,并不是她做过什么,仅仅只是因为她能被欺负。

    秦春娇目光渐渐冷了起来,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自己是清白的,只是徒劳的给众人添笑话。

    她开口,嗓音清亮:「大娘说的那些话,我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听不明白。但大娘出嫁这么多年了,想必十分懂得,所以才说的出这个话来。」一字一句,如剁在砧板上。

    这话落地,众人更笑的欢畅了,还有起哄的,喝彩的。

    赵红姑实在没想到,自己活了半辈子的人,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摆了一道。原本也是,她骂什么不好,偏偏拿着这件事来骂。秦春娇怎么样,大伙都不知道,但她可是嫁了半辈子、给男人睡了半辈子的人,这不是先把自己给骂上了?

    宋小棉忽然动了起来,走过来,拉着她娘的袖子,小声啜泣着:「娘,别说了。」

    她只觉得满脸烧的厉害,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表哥跑了,把自己撇在这儿不上不下,母亲又当众丢丑,她怎么会碰上这种事?

    她悄悄瞥了一眼秦春娇,只见那张美艳的脸蛋上,神色清冷,凛然不可侵犯。

    她并不恨秦春娇,甚至有些佩服她,被人当众这样刁难,还能应对自如,换做是她、换做是她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赵红姑气的全身打颤,想要再说什么,却又想不出词儿来。

    一旁的赵进,见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忙插口道:「那些闲事暂且放下,还是先料理了打春这头等大事!」

    村人听着有理,纷纷说道:「进子叔说的有理,还是先打了春再说!」「我瞧还是请易家老大来吧,前年就是他。」「嶟哥儿也不错,横竖易家兄弟俩谁都没差,总不会像赵家的小子,临阵脱逃。」

    这些话,源源不绝的灌入赵桐生的耳朵里。

    赵桐生真的没有想到,原本自己一手安排好的事情,竟然弄到这个地步。

    赵有余跑了,打春的事黄了,如今竟然还要给人做嫁。

    怒火中烧之下,他抬起一脚,朝那泥牛踢去,气极反笑,嘴里喊道:「你们要的彩头,这就给你们彩头!」

    泥牛轰然倒地,结实的身子终于碎裂,里面的糖果铜钱滚了一地,却没有人去捡。

    所有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个田地。

    只静了片刻,人群又哄乱起来,有吵的有骂的,杂姓的村民和赵姓的村民,闹成了一团。

    眼看这里已经乱的不可开交,易家兄豆豆小o说提供弟两个担心打起了群架,再伤到了秦春娇,便护着她,匆匆离去了。

    易峋挽着秦春娇的窄腰,走在回家的路上。易嶟跟在后头,低着头,不去看这一幕。

    秦春娇一路默然无言,神情有些萧索。

    易峋低声问了一句:「心里不舒坦?」

    秦春娇摇了摇头,少顷却又点了点头,说道:「不知说什么好。」

    易峋说道:「不要把这些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不值得。」

    秦春娇朱唇微抿,轻轻说道:「我晓得。」

    易峋揽紧了她的腰,沉沉说道:「别去想他们,想我。」

    秦春娇看了他一眼,心里忽然漾起了一阵甜意,嘴里却轻轻嘟哝着:「你不就在眼前,还想什么?」

    易峋说过要娶她,对着自己的男人,当然不用那么拘谨。

    三人一路回家,没再去管村里打春的闲事。

    余下的那些村人,差点动起手来。

    终在几位耋老的竭力调停下,赵桐生又担保了今年必定向官府争取,少收半成的粮,一场祸端方才消弭。

    赵家人心有余悸的回到家中。

    进了门,赵秀茹轻轻咦了一声,说道:「家里没上灯,哥没回来?」

    赵桐生没好气的斥道:「任那丢人败兴的兔崽子死外面,一辈子别回来!」

    赵太太这时早已哭的没了气儿,只剩抽抽搭搭的哽咽。林婶儿搀着她,倒也跟着来了。林香莲,自然也来了。

    赵红姑压根没进赵家的门,赵有余竟敢扔下她的宝贝女儿逃窜而去,还害的她在下河村众人面前丢了大脸,这笔账她日后得好好算算。

    这当口,她一点儿也不想在下河村停留,拿了自己的行囊,便领着女儿,乘马车回宋家庄去了。

    赵家一家子人,在屋里坐着,都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赵太太坐在炕沿上哭,林婶儿陪着她。赵秀茹和林香莲咬着耳朵,叽叽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赵桐生却没坐,蹲在桌子边,唉声叹气。

    赵有余不止没把脸给他挣回来,竟然还捅了这么大一个娄子。害的他不得不答应,要去跟官府争取少收那半成粮食。要这么干,就得上报闹灾。别说今年年景如何尚且不得而知,就是真的灾荒年,不把那些差爷们喂饱了,休想他们松口。

    打春这事儿,不止没给赵家门楣添上什么光彩,里外里竟还让他赔上许多。

    赵桐生不抽旱烟,把一支麦秸秆含在了嘴里咬着,一会儿暗骂赵有余不中用,一会儿骂村人给他添堵。浓眉紧锁,满心烦愁。

    门外,一人高声道:「桐生侄儿,在家呢?」话音刚落,就见一老汉踏进了门内。

    乡下堂屋,白日里一向是敞着的,只有出门或者不便的时候,才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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