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彼时早已历经轮回的少女,看着她杏眸里闪动的窘迫,昼景按下纷乱感怀,真心实意夸赞:比我第一次学的时候强多了。

    真的?

    绝不骗你。

    琴姬就没指望自己初次下厨会做出多美味的吃食,没被贬到砖缝里去已经很是松了口气。

    弹琴她可以,作画她也行,读书没问题,女红信手拈来,可这世上全知全能的人哪有?

    她厨艺不好,可只要恩人不嫌弃,以后她多多努力就是。

    无需妄自菲薄。

    不一样。

    是真的不一样。

    前世舟舟闭着眼睛都能做出一桌子馋人舌头的珍馐,今时难得见她在厨房里束手束脚,对于昼景而言是相当有趣的画面。

    她欣赏地望着她的姑娘,心想舟舟不管变成什么样她都爱,沧海桑田转世为人,灵魂深处的特质总不会变。

    她想抱一抱今生辛苦回到她身边的舟舟。

    恩人?

    琴姬羞赧地用沾了面粉的手指点在她唇:为何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哪样的眼神?

    她一顿:让人心软、心疼、心痒、心乱的眼神。

    昼景喜极了她,柔声哄道:不心疼,我给你做糯米鸡和桂花鱼吃。

    是吗?那我今晚要多吃一碗米饭。

    无妨,我陪你,你吃一碗,我陪你吃两碗。

    吃撑了怎生是好?

    吃撑了我带你月下闲庭漫步。

    琴姬心喜愈甚:还有呢?

    昼景莞尔:今晚我哄你睡,你睡下了我再走。

    少女浅笑嫣然,十八岁最明媚娇妍的时候,站在干净算不得宽敞的小厨房,她字字用心:恩人,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一加更评论就断崖了,挠头,来点评论,我还能写!(猫猫扶腰.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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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占为己有

    年轻时的喜欢是炽热不敢将爱慕说出口的虔诚, 爱只在心里偷偷说,抑或实在克制不住要用爱这样温柔隽永的字眼来形容情意忠贞的时候。

    琴姬的喜欢是冰雪融化后穿破云层的第一抹春阳。带着倒春寒的冷, 冷冽过后,万物复苏。

    今夜她吃了很多,昼景也确实领着她月下闲庭漫步,星月的光辉洒落在两人发间,并肩而行,少女乌黑的秀发在风中与雪发纠缠,很好很美的夜晚。

    这晚琴姬睡得迟。

    哄着她睡下, 耐心地听了会少女清浅的呼吸声,天边已是月色朦胧。

    轻手轻脚推开门,又合上门, 走远了吩咐未睡的花红一声, 昼景离开地悄无声息。

    接连三天, 秋水城的世家天刚亮就来流烟馆拜见家主, 礼物精挑细选,送出去的没几件。

    家主这等人物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讨他欢心,太难。

    一众老爷子挖空了心思扭过头来去讨好那位不爱出门交际的琴师, 此事被昼景得知, 嫌他们扰了舟舟清闲, 发了话,这才得以清净。

    不止秋水城的世家,消息传扬出去,帝都诸多世家眼下都还急匆匆地赶在半路上。

    昼景巴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她的姑娘度过,哪有闲心理睬那群连名姓都不知道的小辈,遂派【逐光盟】的人前去劝返。

    往返最耗时间。

    元十七被爹娘从浔阳赶到秋水, 跑死了三匹快马送一封家书,估算时辰家书早就抵达浔阳,传说里的那位家主在这,猫在帝都久不动弹的世家们依照礼数肯定要前来拜见。

    想着很快又可以见到爹娘,元十七开心地眼睛眯成一条线,带着好友宋初翘了书院午课,打扮风骚,昂首挺胸去了流烟馆。

    流烟馆今时不同往日,从前人们只道云渊馆主背后有得罪不起的靠山,现下这靠山或多或少显露出来,隐隐约约竟和帝都昼家有关。

    众所周知在大周,但凡和昼家沾亲带故都可称得上一声权贵。

    流烟馆乃文人吟诗作赋品论四艺的文雅之地,且不说家主白日里常在馆内逗留,入夜方归,就说馆内的姑娘,有贵人坐镇,打远瞧着精神气和以往都不同了!

    按照惯例,今日是琴姬上台演奏一曲的日子。

    人满为患。

    列席之中,唯一人耀眼夺目。

    昼景衣着讲究,又是世间至极的艳色,价值百金的云水锦缎,衣襟点缀雪花寒梅,袖口云纹暗藏,浅色的衣衫,光是胸前那几支斜斜盛开的料峭红梅,花费了绣娘半月的心血。

    玉带束腰,眉眼清冷桀骜,寻常人若想见识见识世家风流,看她一眼就晓得了。

    通身贵气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柔和美韵,笔墨文辞勾画不出的迷人。

    琴姬抱琴走上台前凝神安静看她,昼景放下手里的鲜果,朝她绽开眉眼,一笑,整座流烟馆暖和不少。

    外面的凉风吹不到馆内,有幸得见家主展颜的众人心里暗暗吸了口气。琴姬醋得不行,冷淡淡睨她一眼,那人弯眉,倒真教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想把恩人关起来,容她一人看,慢慢看。

    只惊艳她的眼,占据她的心。

    蓦然涌上来的可怕念头使得琴姬睫毛飞快眨动两下,简直魔怔了。她平复心跳,找回往日的波澜不惊,端端正正坐于琴台。

    少女低眉抚琴,弦音动的一霎仿佛世间喧嚣繁琐再与她无关。

    和对着心上人抚琴不同,琴姬每次当众弹琴奏曲,眼睛是不看外人的,像是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容不得世俗搅扰。

    这时候的她是冷傲的、淡漠的,是苍穹触不可及的皎月,高不可攀。

    这是昼景第一次近距离得窥她梦境之外的另一面。

    如冰如雪,不可玷污。

    舟舟是名天赋卓绝的琴师,她尊重她的选择。

    是以怀着满腔热情同其他听客共同欣赏台上流水般直入人心的音律。

    天晓得,以往上朝她都没这份认真专注。

    元十七坐在距离家主三尺之外的雅座,一双眼睛根本看不过来。

    是看如冰如雪琴艺超凡的琴师呢,还是看淡雅如仙气质高贵的家主?她纠结地眉头拧在一处,心里道了声太难了,简直是在难为她这个喜欢看脸的俗人。

    宋初闭着眼睛听曲,琴音止,元十七拿手戳他:闭眼做甚?

    满堂喝彩声中宋初和她交头接耳:不敢看不敢看,我爷爷说过,那位,醋劲大着呢。

    啧!

    元十七打了个哆嗦,元家是大周新兴起来的世家,备受女帝陛下赏识,可论起底蕴远没有宋郑崔三家扎实。她爷爷那辈还没有往家主身边凑的资格,得知那位就是个老醋坛子,她白了脸: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看吓到了她,宋初安慰道:莫慌莫慌,只是醋劲大,家主多大岁数的人了,不会和小辈计较。

    可不么?在场全是小豆芽的辈分,元十七想着自己是一颗豆芽菜,心重新回到肚子家主醋劲再大,也不会大到连豆芽菜都薅的地步罢?

    那也太丧心病狂了。

    她瞅瞅昼景,眼睛转了转再去看抱琴从台上翩然走下的琴师,识趣地捂了眼,扯宋初袖子:走走走,不呆了。

    怕什么?

    我怂还不行吗?

    元十七打定主意趁家主不在流烟馆的时候再来。那位琴师美貌动人,冷是冷了点,可可了半天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反正就是觉得亲切。

    直到人跑出流烟馆,昼景把玩指间流光溢彩的戒指:溜得倒是快。

    什么?琴姬抱琴来到她身边。

    不知哪家的小辈溜进来了。她无意多说,顺手接过她怀里的古琴:累吗?

    你说呢?

    今日流烟馆爆满,男男女女,一眼望去,妆容精致的女子来得比男子都多。为谁而来的不用想都知道,琴姬目光在她身上迂回打转,那股可怕的念头又从心湖冒出。

    怎么了?

    她难以启齿,余光瞥见平日最心高气傲的世家女惦着脚尖不顾矜持往这边望,眼神多了抹委屈:你跟我过来。

    她转身就走,昼景抱着琴乖乖跟在后面,心里不住犯嘀咕:舟舟这不会是醋了罢?要说吃醋,她心里也醋得要命,巴不得要她的姑娘只弹琴给她听。

    可叹秋水城的姑娘们媚眼抛给瞎子看,家主目不斜视衣袂飘飘,眼里除了琴师可还装得下旁人?

    进入白狸院,踏进闺房,随手掩好门,昼景放下横琴,转身被人结结实实抱了满怀。

    她的腰细瘦柔韧,内里蕴含惊人的爆发力,琴姬看过那不着寸缕的白腻肌理,当下搂着她腰,微红的脸贴在她鼓噪的心房:今日不出门了可好?

    啊昼景小小惊讶一下,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眼神不敢乱瞟,磕磕绊绊,没头没尾就想起梦里温泉池的那段。

    她记性好得很,那时舟舟哭得绵软,小猫似的,碰一碰都要哼哼唧唧,稍微重了哭音婉转悠长,眼泪流得却凶。

    梦里她们肆无忌惮,快意淋漓,这若真身上阵

    她心存疑虑,佯装正经,眼神带了两分羞:不出门,那么久,舟舟受得了吗?

    什么?

    没什么,那就不出门了!怕她反悔,昼景用力回抱住她。

    她身子忽然烫得厉害,琴姬念头稍转,低呼一声将人推开,羞嗔:恩人!你又在胡思乱想!

    这昼景一脸无辜:是你说不出门的啊。舟舟,这怎么还能怪在我头上?

    三两句话两人闹了个大红脸,一个赛一个的红。

    琴姬不想和她拌嘴,柔顺地在她颈窝轻蹭:我喜欢恩人是我一个人的。

    我是你一个人的。

    真的?

    昼景就差指天发誓:真的。心里、眼里、魂里、命里,就爱过你一个。

    油嘴滑舌的男人哄骗女人无非是欺骗身心,而真正贪心的女子要想哄人欢心,连她的下一世、下下世都要占为己有。

    位高权重的家主,几日以来稍稍见识的这些足够琴姬看清与她的差距:恩人非凡俗,活了不知多少载,她不在的年岁里,恩人就只有她一个女人么?

    她在梦里是经了人事的,知道她的心上人有多好,一想到在她缺席的岁月长河曾有人与她尽欢,享受她的疼爱,同她撒娇,同她密不可分,也同她执手看遍山河,琴姬一颗心揪疼,疼得快死了一样。

    只爱过我一个?她问。

    昼景看不到她的脸,看不到她眼底深处席卷而起的浪潮,轻笑:嗯,从始至终,只有你。

    琴姬失控的幻想被她一句话抹消,阴霾散去,冷沉的占有欲淡去,杏眸重新恢复湿润明亮。

    她晓得恩人有多好,有眼睛的姑娘都看得到恩人的好,秋水城最眼高于顶、自视甚高的萧家嫡女都盛装打扮出现在流烟馆,根本是把所图写在了脸上。

    完美无瑕的情人从梦里走了出来,她既是人人口中以男儿身份行走人间的家主,若说多年来没有成婚没有心仪的女子

    琴姬的感性强烈渴盼事实果真如此,但她的理智和聪明,甚而周围人的眼神、反应,细枝末节,抽丝剥茧,几番深思和反馈都告诉她这是痴心妄想。

    恩人生就这副招人的容貌身骨,她内心苦痛煎熬,刻意不去想她是何身份,基于惶恐,基于那点子贪欢的私心,聪明地像个傻子似的忽略这一点。

    自欺欺人,不敢面对。

    聪明太过是一种缠累。恩人说只爱她,那么她就要傻一点,不问过往,强势霸占她的现在和未来。

    琴姬抱着她,悉心感受躁动的心跳:从前、现在、以后,没有人比得过我和你更亲密吗?

    她的情绪压抑反常,昼景满身的心眼悄然转开,一直以来没下定的决定啪地一声坠地有了答案,她轻声道:舟舟。

    恩人

    既然猜透她的所思所想,看清她的患得患失,哪还有继续隐瞒的道理?

    她的唇轻贴在她耳畔:不要自己吓自己,也不要误会我,舟舟。岁月虽漫长,但这些年来我仅和你尝过鱼.水之欢,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也是你的。除了你,我谁都不会要。

    真的没有过吗?少女身子颤抖,抑制不住那份急切,指节绷得泛白,死死揪住她衣襟。

    没有,没有其他姑娘,没娶过其他人,只有你,开始是你,最后还是你。

    她眸子摇晃朦胧的水意,昼景的心也被她弄得慌乱,眼圈微红,白皙的指节缓慢抚过少女脊骨,带着安抚和宽慰的力度:今晚我不走了,舟舟,我有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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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前世今生

    她要讲故事, 琴姬脸埋在她颈窝,身子瑟缩了一下。

    恩人是有故事的恩人, 她怕从故事里听到不愿接受不愿面对的,忐忑地从她怀里抬起头,指腹贴在她两唇:入夜好吗?现在我不想听。

    这是默许她今夜留在白狸院了。

    昼景心疼她胡思乱想,迫切地想吻她那双多情似水的眸子,意图太明显,被琴姬发现,少女嗔笑着落了泪:恩人, 你就这点耐性么?

    被取笑了,昼景自觉冤枉:我耐性好多了。

    当初在斩秋城寒潭她抱着被下了药的心上人都能隐忍着不动,这会算得了什么?

    她不想被舟舟小瞧, 更不愿被她当做那种只知情.欲的色鬼, 小声辩解:我见不得你眼里有泪。

    是么?

    方才那一句琴姬确确实实被她哄到了心坎, 殊不知世上有多少自命不凡的庸人以赚取心上人的眼泪为荣, 沾沾自喜,引以为傲。

    她为人聪明,心思通透,知道躲不过夜里那注定漫长的故事, 她暂且抛下此事, 美眸轻眨, 逗她:恩人看不得我眼里有泪,可恩人委实要我哭过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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