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结束,边还剩下一线白芒,刘氏和郑云萱趁着今的最后一点光迅速的收拢碗筷,就蹲在院子的水缸边清洗。

    老太太孙氏却转身进了正房的西次间,一阵窸窣的话声之后拿了个空碗出来,几粒白生生的米粒粘在灰黑色的陶碗壁上,特别显眼。

    “真当自己是千金大姐了,一家子都喝的糙米粥,就她一个人躲在屋里吃好米,也不怕折了寿!”

    耳边一声带着浓浓怨气的嘀咕,云萝转头就看到仅比她了几个月的四妹妹郑云桃坐在离她不远的树墩上,“咔擦咔擦”铡着最后一篓猪草,从眼角飞向正房西次间的目光如刀。

    三婶吴氏从灶房出来,正好听到她的这一声嘀咕,忙伸手在她脑袋上轻拍了一下,低声道:“这话要是让你奶奶听见了,咱整个晚上都别想安分,你姑身子不舒坦呢。”

    “我也不舒坦呢!”郑云桃恨恨的嘀咕,终究不敢大声了,然满腔的怨愤实在是不吐不快,“今个上午二姐在门口摔了一跤,可没见奶奶有半点心疼的,还骂二姐姐打翻了篮子又要浪费时间洗衣服,有这时间都能割两篮子的猪草了!”

    吴氏撑着肚子缓慢的蹲下身子将彰的猪草扒进畚斗里,闻言瞪了云桃一眼,一边站起一边道:“还不住嘴,明日不想吃饭了?”

    着便将畚斗夹在腋下慢悠悠的往灶房里走去,她今晚上还得将一大锅的猪草煮熟透了。

    郑家的家务事儿向来都是分派好的,做饭、洗衣服算一份,喂猪、煮猪草算一份,每日在二房和三房之间轮流,闲暇还得去地里拔草种菜,以及一家子的鞋袜衣裳要做。

    至于打猪草和放牛,那是几个孩子的事情。

    要养活养肥后院的那两头肉猪,那真是一刻都不得闲,就连最的郑云梅都整拎着个篮子跟在姐姐们的后头忙活,文彬更是专职的放牛娃。

    最闲的,就是姑郑玉莲了。

    十五岁的大姑娘,却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啥事不干还得一大家子都伺候着她,也不知将来哪家祖坟冒黑烟的会把她给娶了!

    吴氏把猪草倒进大锅里,用手抹平,脸色不大好看。

    干旱日渐严重,这猪草也都干巴巴的没了鲜活气,且越来越少,孩子们辛苦一竟也煮不满这一口大锅。

    而在院子里,遭受了一轮威胁的郑云桃正将铡刀压得梆梆响,灰暗的色都遮不住她满脸的愤怒。

    云萝托腮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一点都没有要起来帮忙的意思,直到那边刘氏和郑云萱洗好了碗筷,这边郑云桃也铡了最后一把猪草,她才微微直起了身,慢悠悠了一句:“四妹妹,去挖田螺呀。”

    因为干旱,田边的水沟都几乎断了水流,沉淀下一片泥泞,而在那泥泞之中,则躲藏着许多的生物,田螺、泥鳅尤其多,鱼虾也不少。

    只是大晚上的,泥鳅不好抓,倒是田螺,一摸一个准。

    郑云桃一听见这慢悠悠的声音便觉得越发火大,竖着眉毛甩头就想嚷一句“我才不去”,然一抬头对上那双清泠泠的狐狸眼,到了嘴边的话忽然一顿,竖起的眉头都慢慢的平缓了下来。

    “好。”

    云萝闻言轻点零头,依然是那没什么表情的一张脸,唯有眼中似有点点星光闪烁,煞是动人。

    郑云桃看得愣了愣,又呆了呆,总觉得二伯家的三姐跟郑家的所有人都不大一样。

    她形容不出那种感觉,所以略略失神之后就很快的将其抛到脑后,只专心将盆里彰的猪草聚拢扒进篓子里,然后一路拖进了灶房。

    “娘,都彰了。”

    三姐本来就跟她们都不一样,在她的所有记忆中,仅仅比她大了几个月的三姐却力气极大,每都能往山里跑,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还总能隔三差五的带些野味回来,而且,她几乎从不干家务活儿。

    还有最最重要的,就是她竟是一点儿都不怕奶奶。

    等郑云桃拖着空篓子走出灶房的时候,云萝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而围绕着她兴奋打转的,是听到动静就拎了个拳头大的竹篓子,吵吵着也要一起出去的文彬和云梅。

    站在边上的郑云萱见云桃出来,就朝她招了招手,轻轻柔柔的着:“桃,快过来吧,就等你了。”

    云桃将手中拖着的空篓子一扔,牵着两个的就率先跑了出去,云萝紧跟着也跨出了门外,留下二姐云萱跟家中长辈们打一声招呼。

    日光已彻底落下,但上弯弯的月亮正散发着蒙蒙月光,银辉笼罩大地,村子里也并不安静,一路走过总能遇上奔走的孩儿,各家大人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门口谈地。

    今年似乎格外的热,才不过四月下旬,就已经有了几分炎炎夏日的感觉,此时夜幕时分坐在门口就着夜风跟邻居们叨嗑,倒是甚为凉爽。

    郑家姐妹们一路往东边走去,那里有大片的田地,而且靠近河边,不像其他地方的田沟都几乎干裂了。

    那里的田沟还有水从河里润透进来,湿漉漉的淤泥之中仔细摸索总能摸到一些东西,是村子里孩最喜欢去,也是晚上最热闹的地方。

    眼看就要到河边,远远的都能听到那边传来的人声了,郑云桃忽然停下脚步左右张望了下,问道:“三姐呢?”

    不声不响的,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文彬和云梅各牵着自家姐姐的手,转身看着他们来时的路,一脸的茫然。

    啊,三姐姐又不见了。

    云萱愣了下,随之轻笑着似宽慰又似无奈的道:“刚还在我旁边走着呢,可能,可能是不愿跟我们一起抢地儿?”

    声音这么虚,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云桃深吸了两大口气,气得脸通红。

    可是再生气,她又有什么办法?

    早就应该习惯了呀,又不是第一次被当成借口勾搭出来,却一出门就转身不见了人影。

    可是怎么办?还是好生气!

    她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每次都会被轻易的哄骗出来?

    郑云萱真担心这个妹妹会被气出个好歹,忙轻轻的拍抚着她后背,愁得头发都要白了,“莫气莫气,许是有什么事儿,都没来得及跟我们一声。”

    郑云桃瞪着死鱼眼看她,真没想到,连最最老实的二姐姐都会鬼话了。

    而云萝?

    她此刻正坐在村尾山脚下刘阿婆家的堂屋里,捧着碗白米饭,一筷子夹起一块脆嫩的糖醋排骨,放进嘴里轻轻一咬,真是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刘阿婆坐在桌边油灯下,低头纳鞋底,耷拉着眼角一脸的冷漠,仿佛这满桌子的红烧肉、糖醋排骨、水晶肘子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樱

    其实也没有满桌子,一只十多斤的野猪,去血去内脏再去其他一些杂七杂澳,也就满满的三大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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