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 木有枝兮
    人冰冷的声音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高瑜心中一凛,弓着的背脊又向下低了一些。

    “我要你做的只是拖时间。五个时辰之后,自会有人解毒。”

    高瑜额角冷汗连连。

    京城去神药谷少说也有三百里,一来一回只需五个时辰,只怕非御用千里良驹万难做到。而即便路程不是问题,那个人真的肯入都诊病么?

    江湖中人人都知神药谷云冕乃医中圣手,天下解毒第一人,但他早已在三年前归隐收山,不用说出谷诊病,半年前九千岁豫亲王病重,人被抬着去了神药谷口,云冕一句“不能破了规矩”,连面都不让见,便叫小药童下了逐客令。而谷中古木参天,机关重重,外人入内根本就是自寻死路。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人家只是不治病却未犯王法,即便以皇帝亲伯父的九千岁之尊也奈何他不得。

    莫斐目光如炬,看出他的疑惧,稍稍放缓口气道:“高瑜,你银针之技独步天下,上一次毒发,便是你助他控制了蔓延,后来用冰草解了大半毒性。这一次虽然他不能用内力自行逼毒,但毕竟余毒微弱,你的银针加上这些解毒圣药,五个时辰一定可以撑过!”

    这些斩钉截铁的话有股莫名的力量,高瑜深吸一口气,不知哪里生出了早已丧失的信心,纤细的长针在指尖捏紧,点一点头道:“侯爷放心,下官一定拼尽全力!”

    莫斐不再说话,退到一边看他抹去满头冷汗,重新为躺在床上的人施针。

    门外有轻微脚步声响,莫斐回头,此时无人敢随意走动,白丹泉碰上主人凌厉目光心下也是一寒,赶忙更放轻了脚步。

    “侯爷,药。”

    莫斐微垂眼,目光飘过那人苍青的脸颊,立刻移开。

    白丹泉何等机灵,随即轻步上前,将满满药碗平稳端给高瑜。

    高瑜两手控制银针深浅并不得空,就着他的手尝了一口,点头:“快喂!”

    白丹泉顿了一下,见莫斐并无表示,不敢迟疑,半跪在地上,取了银勺往苏锦言的口中喂去。

    陷入昏迷的人双目紧阖,一张原本白得透明的脸孔隐隐显出黯青之色,唇色更是黑紫骇人。浓黑的药汁顺着那唇角流出来,白丹泉急得满头大汗,竟是一滴也喂不进他的口中。

    高瑜稳定住膻中穴上的银针,腾出手来接过药碗。两人合力,白丹泉将苏锦言的头微微抬起,高瑜一手捏住他的下颌,一手将碗凑到那被撑开的双唇,向里灌药。

    灌进去多少,流出来多少。

    白丹泉到底年轻,眼都急红了:“这可怎么办?!”

    高瑜也满身是汗,示意白丹泉不要怕,只管用力,两人一齐将苏锦言紧闭的牙关撬开,终于倒进药去。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苏锦言昏迷中头向侧一偏,黑色的药汁自他口中流淌出来,竟是完全进不了喉管。

    “给我。”

    两人急得要哭时,在床侧一直冷眼旁观的男人突然开口。

    莫斐自高瑜手上接过药碗,白丹泉十分自觉的让到一旁,莫斐以左臂环抱住苏锦言,右手将药碗凑到自己唇边,喝了一口。

    高瑜还在疑惑,白丹泉最熟主人脾气,赶忙接下药碗。

    莫斐右手掰开苏锦言的嘴,俯身,将自己口中的药渡进他嘴里。他托着他的头,似在做一个深吻的动作,以舌为勺,将药汁引入他喉间。

    一吻之后,他微微抬头,等了片刻,昏迷中的人眉心微蹙,似有所感,却并没有药汁再从唇边流出。

    “成了!”高瑜大喜。

    白丹泉不待吩咐,连忙将药碗送去,莫斐又喝入一口,如法炮制,喂进苏锦言口中。

    这样一口一口,一碗药喝完,两人已不知吻过多少次。

    莫斐将人放倒平躺,面色冷淡,眼神更加深沉,并不再向床上看一眼,只问高瑜:“如何?”

    高瑜自神阙处拔出一根银针,细看针尖带出的血珠,透窗而入的晨光中那点血珠闪着红色的暖芒。

    他松了浑身的力气,几乎要站不稳,白丹泉眼明手快,忙扶了一把。

    “心脉……护住了,”高瑜声音颤抖,不知是惊喜还是后怕,“暂时不碍了。”

    莫斐点一点头,脸上并无波澜,向白丹泉示意。

    “辛苦高太医了,”白丹泉扶着累得脱力的老大夫,“先请去偏厅休息一下,吃些东西补个眠。”

    21独处

    屏风外门被轻声阖起,屋中再无他人。

    莫斐独立床前,良久。

    终于,他慢慢走过去,在床沿坐下。

    无人处,男人垮下了双肩,两肘抵着膝盖,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

    身后的这个人,他又伤了他一次。

    像之前每一次一样,清楚的看到他受伤的模样让莫斐感到快意。

    这快意在这个人走出这个屋门时还是那样绝对与明显,直到他看到他倒下。

    在昨夜之前,他不知道他会倒下。他心里的这个人无论遭遇任何事,都云淡风轻,任何刻意为之的伤害都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反而,是自己每每被无端的愤懑和烦躁弄得狼狈不堪。

    他清楚的记得,在自己一点一点揭开真相的时候,就在这间房里,那些无眠而痛苦的夜晚。

    懊恼,悔恨,对自己的失望,对父母的愧疚,还有对他,身后躺着的这个男子,复杂的无以名状的恨意。

    是的,他恨他,从知道他答应婚约的那一天起。

    这恨意本应在得知阿玉死讯的那天达到高/潮,却意外的在他得知所有真相后继续滋长攀升,直到如今的不可收拾。

    在他仍游戏人间一无所知的时候,这个男子救了自己,救了阿玉,接下侯府的重担。他知道所有人都怎么看自己。他们觉得他不知好歹,恩将仇报,他们认为他应该感恩,应该痛哭流涕,应该对他说对不起。

    可是,他偏偏一如既往的恨他!

    恨他长久以来的隐瞒欺骗,恨他滴水不漏的安排好所有,恨他自以为是的牺牲,恨他以父亲托孤之名为他做的一切!

    也许,他还恨他的宽容大方。

    就是这个男子,这个他明媒正娶的正配夫人,总是微笑着亲手为自己娶来一房又一房的如花美眷,虽然他分明能从他深藏的眼神中找到受伤的痕迹。

    是的,能伤害他,看到他痛苦,是这么多年来最让莫斐感到快意的事情,所以,红贴纳妾的约定成了他戏弄他最好的游戏。

    这个虚伪的男子,明明心中有一千一万的不愿,却总是故作大方,装作贤德。

    他最最痛恨的也许就是这份虚伪。

    是的,苏锦言,你虚伪,矫情,自以为是,满腹算计。

    他讨厌他,恨他,不愿多看他一眼,冷落她,羞辱他……唯独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在自己面前倒下。

    倒下,毒发,濒死。

    捂住面孔的手掌潮湿而冰冷,莫斐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呼出,然后,他向后转过身。

    躺在床上的人一动不动,苍白,虚弱,了无生气。

    这不是他印象里的苏锦言,那个永远含着浅笑,温雅和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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