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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她隐约觉得肩头一刺,一转头,看见一枚极小的针管钉在了自己肩缝中,针管中暗紫色的液体转眼就下去了一多半。

    她立即伸手拔掉针管,针管无声碎裂在草丛中,却没有花草因此衰败。

    不像是毒。

    她的心却在这一刻拎得更高。

    师父已经趁这一刻退了开去,面对着铁慈,她空门大开,眼神却很深,像看着铁慈,又像是透过铁慈,看着她背后的浩浩河山。

    花园里光线昏暗,她的背后更是一阵昏黑,像个整个夜的黑,都凝聚在了她身后。

    然后那一片宛如实质的黑,忽然裂开了一个口子,口子里翻滚出无数腾腾的白雾来,白雾里隐约什么东西在移动,伴随着光芒如电,一下就射入她微微放大的眼眸。

    下一瞬那点跃动的红光就到了面前,白雾因那极其恐怖的速度而微微散开,现出那是人的身形,穿的却是一身银色的形制古怪的紧身衣,头上戴着蒙头的面罩,鼻子部位连着管子,眼睛部位是黑色的闪烁着奇异光芒的镜片,里头还有一些红绿符号不断飘过,手中端着一个不大的,黑色和银色相间的,长管状的东西。

    铁慈一看那东西,眼瞳猛地一缩,便要后退。

    但在此时,她胸中忽然轰然一声。

    似怒潮狂卷,惊涛拍岸,巨浪冲破了坚固的堤坝,高矗成墙,再轰然砸下。

    所经之处,逆行经脉,一掠千里。

    非常熟悉的感觉。

    在四年之前,她每次重伤,或者遭遇生死时刻,或者心情急迫,都会体验到的感觉。

    伴随这种感觉,随后便会产生天赋之能,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她才晓得,金手指开多了,是要受到反噬的,在容溥的劝告下,她自主锁住了自己的经脉,不再给自己有机会开启。

    重明事变里,她无奈解封,从而导致被桑棠逼迫重伤,自此,天赋之能全失。若不是她后来得医狂救治调养,内力也会大损。

    这四年里,她为自己身体做过很多努力和准备。

    但这一刻,事态发展依旧出乎了她的意料。

    一根针剂,便废掉了她和医狂之前所做的全部努力。

    真气逆行之后,必有一段时间动弹不得。

    她抬头,看着雾气和黑暗中的云不慈,她身后那些穿着古怪银衣的人群还在不断出现,每个人手上都端着那黑色的长管状东西。

    那东西她看一眼都觉得汗毛直竖。

    对面,云不慈道:“还记得三狂五帝怎么失败的吗?”

    最先出来的那银衣人忽然一抬手,打断了她的话,与此同时,枪口一转,对准了铁慈。

    没有任何言语,任何动作。

    下一瞬,一点星花炸开,四面雾气和黑暗瞬间微微动荡起来,连带整个空间都似乎都在震动,裂出一点黑色的幽深之处,从那幽深里喷出的火花艳红又刚烈,力贯千钧而又转瞬千里。

    铁慈还不能动弹。

    听见那一声不算很响的脆响,看见那一点黑洞中的深红时,她便闭上了眼睛。

    喃喃道:“……师父。”

    第540章 谈判

    “嗒。”

    听起来像是打火石的声音。

    伴随一声什么被打碎的细音。

    至于时间,大抵是眼睫将颤未颤之霎。

    一大片深红如血绸飘舞而出,豁剌喇泼洒在地面上,将石桌前方那一片摆成“祥”字的菊花盆栽浇成一片珊瑚色,一些浓稠的血液垂在翠绿的叶尖,仿若一点点莓红的浆果藏在叶下。

    云不慈举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身边的银衣人则飞快上前,看一眼地面的血,道:“这个出血量,死定了。”

    他说的是大乾官话,语调有些生硬。

    随即他又困惑不解地道:“人呢?”

    ……

    有人压在她的上方。

    一具温暖柔软的身体,微微散发着血腥气味,整个覆盖住了她,她能感觉到那身体还在努力地将自己尽可能地铺展开来,好将她更完美地藏在身下。

    这感觉,和四年前,重明宫事变中,她遇刺时一模一样。

    那一次她重伤无法动弹,小影梁上行刺,也是有人忽然出现,扑到她身上,并带她移动到了一处死角,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后来等她回过神来,却没有找到救命恩人。

    再后来她隐约猜出了些什么,但看对方似乎毫无所觉,便猜出对方这种能力果然自己不知道,那便是极其危急情形下的不自知施展,需要很苛刻的条件才能达成。

    她也便没有提起,并不希望提醒对方的这种能力,从而给对方增加不必要的负担和责任。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给了那个人,极大的信任和宽容。

    四年相伴,是主仆,是君臣,也是朋友。

    铁慈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她伸手去摸身上的人,却摸到了一手细碎粘腻的东西,她被对方抱在身下,耳侧紧紧贴着对方的心口,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心跳。

    这让她指尖冰凉,却不得不一咬牙,推开了身上的人。

    触目是一张惨白的面孔。

    方才还鲜活的,裙摆飞舞如花的简奚,现在成了这惨白的,小小的一团,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最后的惊骇和决然之色,眼眸大张,眸中悲色未散。

    不知是悲自己的少年夭亡,还是悲陛下的亲人离散。

    铁慈目光缓缓下移。

    看见她从背到腹,已经炸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一丝淡绿色的“春水碧波”菊花花瓣粘在那可怖的缺口之上,已经染成了浓腻的红。

    那血也染了铁慈半身。

    四年前,那个冬夜,她也曾扑在铁慈身上,于临急生死时刻,使出了她自己都从未察觉的天赋之能,隐身加短暂瞬移。

    她施展隐身时,能将身下人同时包裹。

    所以当时丹霜撞上了她也没看见她,所以两人同时在杀手小影面前消失。

    四年后,神秘人开枪那一瞬,简奚端着刚插好的花瓶刚刚转过回廊。

    那一点红光亮起时,花瓶碎裂,人影原地消失。

    也许简奚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做了什么,也许这一次之后她又会像上一次一样忘记。

    如果她这一次忘记,铁慈依旧不会提醒,不会想主动唤醒她的能力。

    但是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相识五年,她以为她会是后宫中可以相伴君王一生的女官,一生掌宫中制诰,行辅佐之责,用自己来证明,这世间事,男子做得的,女子便也能做得,未必需要相夫教子,未必需要贤良淑德,女子也有可以有很多种熠熠闪光的方式。

    她亦以为她会是她一生良臣友伴,便如那异世传说中的千古女帝和巾帼宰相,红颜铁笔书知己传奇。

    便如当年,她慕她的光彩而来,走在跃鲤书院中,在藏书楼上点燃烛火抄一卷书,抚摸过留香湖上天鹅滑润的羽毛,便觉得此生无憾。

    却没想到那人间至高之巅,皇太女翻过名单,问:“如何没有简奚?”

    淡淡一句,却开启了她的新人生。

    她说:欠人恩情可有无数方法偿还,何必要以志向和抱负来赎?

    到头来,志向初升,抱负未偿,欠人的恩情,她终是用了命来还。

    殿前知己,后宫君臣的缘分,至此终结。

    铁慈慢慢站起身,轻轻将女子逐渐冷去的身体放在地上。

    环顾一下四周,这里是偏殿。

    院子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隐约有人喝叫,隔着窗纱能看见晃动的人影,弥漫的雾气,雾气中不断闪烁的红光,还有间歇的不算响亮的哒哒之声。

    每响一次哒哒之声,便有一人倒下,渐渐有血腥气息传入鼻端。

    铁慈手指微微攥紧。

    四年重明之夜的风雪,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呼啸灌入。

    时隔四年,鲜血再次浸透重明宫玉阶。

    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师父的语声。

    清晰的,不急不慢的,就是比原先响亮了很多。

    “阿慈,我不知道你在哪个殿中,但我们知道,你殿里一向很多机关,我们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你带着玉玺出来。”

    “你每迟出来一秒,我们便杀一人。宫里杀完了,我们便去杀国子监、杀策鹿书院,杀上朝的大臣。杀你的子民。”

    “请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甚至我们能够在短短数日,杀死整个盛都的人,再给我们三个月,灭绝大乾也不难。大乾学院化学实验室里有间谁也进不去的房间,里面就封着可以毁灭整个大乾的魔鬼,我想你明白我们能做到,也绝不希望看到这一天。”

    “如果可以,我们,或者说是我,其实一直希望和大乾子民友好共存,希望这个国家繁荣昌盛,如此我们才可以更好地生活下去,当然,有些人觉得,如果能更先进,更平等,更自由,更贴近他们的生活情态就更好了,这个不急,和平的方式做不到,那就只好付诸武力了。”

    “你出来,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当着我们的面写一封退位诏书,说你去找慕容翊去了。”

    “我们不会追杀你,甚至会护送你去大奉,我相信,慕容翊会非常愿意来接你,你自己内心,也一定是愿意的。”

    “你看,放弃一个你可能根本不想背负的责任,去做你内心真正想做的事,这明明是双赢的结局,又何必拼到鱼死网破呢?”

    云不慈说话的时候,殿外还在不断响起哒哒之声,不过频率慢了许多。

    铁慈无声地离开窗边。

    她推开偏殿的墙,墙面翻转,她走入了主殿。

    她在须弥座背后的龙头之上轻轻一抚,龙头掉落她手中。

    她把小盒子背在背上。

    然后她又回到偏殿,穿过珠帘,帘后长条案上挂着一幅孔雀栖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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