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谦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摸了摸胡子, 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让陆铭坐下, 先问了问他军营里的事情, 然后开口道, “贤侄啊, 本王也不懂军营里的事情,也没考过科举,实在没什么教导贤侄的。”

    陆铭笑得很真诚,“王爷,我们家忽然回京,也没有什么正经长辈。表哥时常跟我说,王爷是个和善的长辈,总能教他一些道理。我想着,这教导也不一定就是武艺和文才,您见多识广,多跟晚辈说些做人的道理,晚辈也就知足了。”

    刘文谦见他死赖着不走,只能和他说些闲话。

    陆铭第二次上门,送了一些酱肉,他听说,诚王家姐妹几个,都喜欢吃这个。

    他见不到刘悦蓁的面,就送她喜欢吃的东西。魏氏见这孩子心诚,就和刘文谦透露了几句。

    刘文谦听说这小子原来是打女儿的主意,顿时看他的眼光就不一样了,再说话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客气,时常问的陆铭额头冒汗。

    但他仍旧一有时间就过来,送的东西五花八门,总有一两样能到刘悦蓁手里。

    刘悦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特别是她娘偶尔看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她更加如坐针毡。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上门?送什么东西好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来的。而且,每次他送东西来,娘都会分一部分给她。

    现在连爹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刘悦蓁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

    再一次听说陆铭去慈恩堂蹲点,她主动过去了。

    她才出门,魏氏立刻派人悄悄跟上了。

    到了慈恩堂,陆铭刚把几十斤白面送了进去。慈恩堂什么都接,吃的穿的,只要有人来送,都会记下姓名。

    陆铭没见到人,有些怏怏的。

    忽然,他一转头,就看到刘悦蓁眼神冷冷地站在那里。

    他先作揖,“见过郡主。”

    刘悦蓁问他,“陆大人怎么又来了?”

    陆铭笑道,“我来给孩子们送些东西。”

    刘悦蓁毫不留情,“陆大人,这些小东西,派个人送来就可以了,倒不用劳烦陆大人亲自来一趟。”

    陆铭听她说话硬邦邦的,有些吃不准,只能模棱两可道,“郡主,在下想过来。”

    刘悦蓁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过了半晌,陆铭被她看得挪开了眼。

    刘悦蓁轻声道,“陆大人,我不想让你过来。”

    陆铭瞬间也看向了她,见她眼里有防备、不信任,“郡主,我想过来。”

    刘悦蓁再次冷冷道,“你过来干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陆铭没提防她会忽然生气,再次作揖,“郡主,都是我的错。我仰慕郡主为人,才总想过来。”

    刘悦蓁听见他说什么仰慕,顿时又有些生气,“陆大人,我的名声不好听,请你不要再给我带来麻烦了。我家里你也别去了,多谢陆大人送的吃的,以后不必再送了。”

    陆铭见她并不是一味强硬,心里多了一丝温暖,这个小姑娘,张牙舞爪的,其实心地很善良。

    他静静看着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去诚王府,为什么一有空就来这里,大概,就是因为她这份赤城吧。就如同陆家一样,被千人唾骂,父亲教导他永远不要服输。

    他以为只有男儿这样,没想到这个小姑娘身上也有这股不服输的气质。

    他知道,他就是喜欢她这股不服输的气质。

    陆铭挺直了腰背,双手背在身后,他看了看四周,这是在大门外,说话有些不方便。

    他看着刘悦蓁,很温和地说道,“郡主既然不喜欢我来了,以后我就不来了。这么多日子,在下很佩服郡主的毅力。我想请郡主去前面茶楼喝杯茶,郡主可愿意赏光?”

    刘悦蓁想着吃了他那么多东西,也该还情,见他不再纠缠,又恢复了往常的大方,“我请陆大人吧。”

    陆铭笑着点头,“好。”

    二人一起去了茶楼,陆铭要了个雅间。

    坐下没多久,店家送来了茶水。陆铭亲自给刘悦蓁倒了杯茶,“郡主请。”

    刘悦蓁接过了茶水,“多谢陆大人。”

    陆铭慢慢喝茶,见刘悦蓁放下了防备,忽然问了一句,“郡主,你很讨厌在下吗?”

    刘悦蓁怔楞了一下,然后摇头。

    陆铭又问,“在下是个坏人吗?”

    刘悦蓁摸了摸自己的良心,依旧摇头。

    陆铭忽然笑了,“那为什么郡主不想和在下来往了呢?我听说郡主喜欢到外面去,都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痴长郡主几岁,从小跟着家父在外面流放,见惯了人情冷暖,也知道许多人心险恶。我想和郡主交朋友,郡主看得上在下吗?”

    刘悦蓁眼神闪了闪,“你只是想和我交朋友吗?”

    陆铭大大方方地看着她,“那是自然了,郡主心地善良。似我这等从小看惯了别人白眼的人,最喜欢和善良的人打交道了。”

    刘悦蓁见他不再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也给他倒了杯茶,“陆大人是个好人,我也喜欢和陆大人做朋友。只是陆大人也知道,我名声不好,和我来往,以后会影响陆大人娶妻的。”

    陆铭忽然呵呵笑了,“郡主说笑了,既然咱们做了朋友,就是好兄弟。好兄弟自然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男子二十不娶无妨,女子十五不嫁就要被人非议。就算要解决成家的事情,也是先郡主而后再下。我不急,等郡主有了良缘,我再娶妻。”

    刘悦蓁顿时哈哈笑了,“陆大人,那可不行,你要是等我嫁人后再娶妻,你这辈子都要打光棍了。我跟我爹娘说好了,我这辈子就一个人。我每年大部分时间都在慈恩堂,小部分时间出去捡孩子,到处走走,这日子比嫁人快活多了。”

    陆铭把桌上的一小盘子点心推到她面前,“郡主说的没错,我原来在边关没差事。每天跟我爹学功夫,其余时间就到处瞎逛。有时候上山打猎,有时候见到不平事就和别人打一架,那日子别提多痛快了。自从回了京城,有了差事,我都变得不像我自己了。”

    刘悦蓁笑道,“陆大人是男子汉,自然要有正经差事。我不一样,我又不能当差。”

    陆铭看着刘悦蓁,“郡主,难得咱们两个投缘。你看,要不咱们也学那些大英雄,义结金兰如何?等下回郡主再出门游历,也带上我一起。咱们兄弟一起闯荡江湖,多潇洒呀!”

    刘悦蓁被他满口江湖话说的热血激昂,“陆大人,我听说结义还要歃血为盟,麻烦的很呢。”

    陆铭眯眼一笑,“郡主是个洒脱人,怎么倒着相了。只要兄弟情真,还管什么血不血的。咱们以茶代酒,不是一样可以结义。”

    刘悦蓁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觉得很有意思。但她也没有被彻底冲昏头脑,“陆大人,男女有别,咱们结义还是不大合适。”

    陆铭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子,在手指头上割了一下,放出几滴血进入茶盏,“郡主,在下诚心诚意,想跟郡主做朋友,以后和郡主一起,救助孤儿,云游天下。郡主洒脱之人,何必在意世人言语。如孔老夫人那样的人,就算郡主努力去按照她们说的去做,她们还是会说三道四。与其如此,郡主何不尊崇自己的本心。”

    刘悦蓁被吓了一跳,“你赶紧把刀子收起来,这样动不动就拿刀子,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

    陆铭忙道,“是在下莽撞了,郡主不用担心,这小刀子是平日用惯了的,军营里的饼子有时候硬的像石头一样,非得用刀切才行,陆某从来不曾用它伤过人。”

    他话说到这份上,刘悦蓁也不再扭捏,“承蒙陆大人看得起我,既然这样,以后咱们就做好兄弟。”

    陆铭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笑得眼睛又眯了起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如何?”

    刘悦蓁觉得怪有意思,连连点头,“好呀!”

    两个人一人端一杯茶,一起对着窗前跪下,陆铭把自己以前在街面上混的时候那一套搬了出来,说了一堆的誓言,刘悦蓁有样学样重复了一遍,然后一起磕了三个头,喝了杯中茶。

    行过礼之后,二人一起起身,陆铭笑道,“我在家排行老二,痴长郡主几岁,郡主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二哥也行。”

    刘悦蓁丝毫不扭捏,“二哥!”

    陆铭诶了一声,“那我以后就叫你三妹吧!”

    刘悦蓁摆手,“叫什么三妹,既然是兄弟,就叫三弟吧!”

    陆铭被噎了一口,旋即又笑着点头,“三弟!”

    刘悦蓁也诶了一声。

    陆铭哈哈笑了,“今日得了三弟,是我三生有幸。走,我请三弟吃饭,三弟可赏光?”

    刘悦蓁袖子一挽,“走走走,咱们一起吃肉喝酒!”

    兄弟两个虽然没有勾肩搭背,也一起笑盈盈地出了茶楼,直奔酒楼!

    陆铭心里有数,点了许多菜,自己喝的烧酒,刘悦蓁喝的果酒,两个人你来我往,一边喝酒一边说话。陆铭把自己以前做混混的事儿都说了出来,刘悦蓁也把自己以前做男孩子的事儿说个干净,两个人越说越投机,场面好不热闹。

    账自然是陆铭结的,他说自己是兄长,要先请客,刘悦蓁也不客气,说她下回再请。

    酒足饭饱之后,兄弟两个各自归家。

    陆铭虽然喝醉了,两只眼睛却十分明亮。他的小厮已经把二人结义的事情告诉了陆二老爷,陆二老爷听说儿子干的这事儿,自己捶了自己一拳头,娘子,我对不起你,没教好儿子!

    刘文谦气的胡子都歪了,指着刘悦蓁大骂,“你要胡闹也有个度!”

    刘悦蓁反驳,“爹,您和郑伯父就能做好兄弟,我怎么就不能交朋友?我四处闯荡的人,交朋友难道还看男女!我晓得你们的意思,怕陆二哥不怀好意,所以我才和他结义,以后只能做兄弟,不能做夫妻。要是陆二哥以后要娶妻了,我再离他远些就是了。这会子他又不娶妻,我们说得来,做个朋友怎么了。”

    哎哟,魏氏气得肝疼,刘悦蓁笑眯眯地回了屋子。

    魏氏一封信写到镐京,跟二女儿告状。

    刘悦薇笑得直打嗝,郑颂贤见到信也觉得陆二郎没怀好意,“娘子,都是男人,我还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定是想先用什么结义兄弟的名分靠近三妹妹,以后好见机行事。”

    刘悦薇斜睨了他一眼,“三哥,难得陆二郎肯花这样的心思,他又没逼着三妹妹这会子就嫁给他。诶,三哥你都从来没花过这样的心思来哄我。”

    郑颂贤闻言放下了茶盏,起身走到她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俯下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娘子,你喜欢这样玩吗?”

    刘悦薇放下信,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看了看,摸了摸自己的指甲,“我不知道呀,就是觉得新奇。”

    郑颂贤也伸手摸了摸她的指甲,“我觉得这样不好玩,我带娘子玩好玩的吧。”

    说完,他二话不说,伸手抱起她,转身放在后面的床上,撩起自己的官袍,欺身而上。

    刘悦薇推他,“你起开,跟个土匪似的!”

    郑颂贤伸手就往下,一边轻轻抚弄一边道,“那陆铭原来在边关就跟个土匪似的,整日和人打架。我原不过是个书生,论打架比不过他,但娘子怎么能忘了我的本事。”

    刘悦薇听他提起“本事”,顿时红了脸。

    等到了动情之处,郑颂贤狠狠地问她,“娘子,你喜不喜欢这样玩?”

    刘悦薇狠狠咬了他一口,他倒吸一口气。

    夫妻两个闹了一场,又一起笑了半天。

    刘悦薇给魏氏回信,劝她莫要生气,三妹妹看似疯癫,其实心里都有数,陆铭看似无礼,实则是个用心之人。

    送过了信,刘悦薇起了出游的心思。她来了这么久,还没有正儿八经去逛过这边的市井小街呢。

    赶住郑颂贤休沐日,他把手上的活儿都推了,专门陪妻儿出门玩耍。

    沛哥儿十分高兴,连早饭都要在外面吃。

    一家三口换上了普通的衣裳,只带了两个侍卫和两个随从,再加上云锦和云绡二人。

    一出大门,只见大街上来来往往行人络绎不绝。镐京城的人日子并不像京城人那么忙碌,连脚步似乎都更悠闲一些。

    街巷两边的早食店早就开门了,食客们或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比一比谁的泡馍撕得大小更均匀,或是比一比谁的肉夹馍里头的肉更正宗、汤更香,再或者比一百谁的裤带面更宽。

    在镐京,面食是主打。刘悦薇刚开始有些不习惯,现在也渐渐不再拒绝一天一到两顿面食。

    夫妻两个拉着儿子的手,悠闲地往前走。有认出知府大人的,赶紧行礼,郑颂贤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让大家莫要多礼,只管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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