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悦薇轻笑,“老太太的心意我收到了,既然是误会,以后注意些就是了。我身子乏了,就不陪老太太说话了。”

    刘悦薇下了逐客令,丰老太太也不敢赖着不走。

    丰班头越发焦急,老娘嘴巴一歪说郡主的坏话,要不是他这些日子当差仔细,郑大人说不定早就把他的差事卸了。一个班头儿罢了,他手底下那些个人,能接他班的人多得很。

    不管丰家人怎么焦急,刘悦薇心里却警醒了起来。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万不能草率。被逼着做好事,最后反倒成了坏事。

    郑颂贤冷着丰班头,也算是惩罚,他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开放胡人居住条件之事上。

    郑颂贤和府衙里众人商议了一遍又一遍,刚开始还是不敢放的太宽。女子愿意来可以,只要没有犯罪记录,愿意嫁给汉人,随时都能上户口。男子不行,得设置一些条件。

    镐京城本就比胡人那边繁华许多,原来卡的紧,来的人少。如今新知府让人把放宽后的居住条件张贴开来,立刻吸引了一小部分人动了心思。

    因着娶了胡人女子可以免税,一些汉族里的穷人家不免也动了心思。胡人女子不要彩礼,还能免税,两全其美,多好的事情!

    有一些人家开始行动了,找媒婆提亲,忙得不可开交。

    刘悦薇悄悄给郑颂贤提醒,“三哥,胡人女子忽然变得烫手,为防止有三姑六婆在中间闹事,可要看好了。那等抢人和骗人的事情可不能发生,再者,胡人性子烈,胡女娘家人不在这里,要是有人打了胡人女子,三哥可别偏颇。”

    郑颂贤也很谨慎,“娘子放心,我让那些衙役们每天都出去多巡视几遍。整日吃的人高马大的,总要多干些活。”

    刘悦薇又问他,“三哥头先不是说请我帮忙,现在可想好了,让我怎么帮忙?”

    郑颂贤笑道,“回头要是有胡女嫁给汉人的,到娘子店里买料子,娘子多让点利,让她们晓得我们是欢迎汉胡通婚的。”

    刘悦薇点头,“我晓得了,只要是成亲用的,我卖便宜些,再送二尺红布,全当贺礼。不过这事儿一时半会功效不大,要时间慢慢磨呢。”

    郑颂贤做好了长期操办此事的准备,“娘子说的我都晓得,慢慢来吧。等过了年,我想打发聿竹出去走走。”

    刘悦薇奇怪,“让聿竹出去干什么?”

    郑颂贤眉头紧皱,“我也不晓得,让他到外头去看看吧,这边的庄家收成总是不好,看看能不能把别处的东西收到这边来试试。或者把本地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聚集到一起,能不能想想办法,哪怕一亩田多产十斤粮食,也够一家子吃好几天了。”

    刘悦薇叹了口气,“三哥,想做个好父母官,真不容易呀。”

    郑颂贤笑,“娘子整天比我还操心。”

    日子忙忙碌碌,又到了年关。

    外面的大雪虽然停了,但仍旧是冷的出奇。知府衙门里的暖墙都没停过,今年虽然在外面过年,刘悦薇仍旧让钟妈妈仔细准备。

    青州那边的年礼免了,郑老爷老早以前就送了信过来,让儿子好生当差,不用再往家里送礼。当然,他现在有正经差事了,家里也不再给钱他了。

    天可怜见,郑颂贤那点俸禄,还不够沛哥儿花的。这大半年间,刘悦薇自己往镐京百姓头上都不知道填了多少银子。

    馆大人等人原来觉得这两口子可能是做做样子,后来见大人和郡主一直默默自己填银子,渐渐也佩服起来。多少人千里为官只为求财,这种做官还往外掏银子的,真是少之又少。也得亏郡主的金缕阁能挣钱,不然家底都要没了。

    刘悦薇的金缕阁在镐京渐渐站稳了脚根,趁着年前还小赚了一笔。

    除了青州,京城那边魏氏回听说女儿有了身子,刘悦薇一根稻草还没送回去,魏氏先让人送了一车东西过来。吃的穿的用的,孩子的大人的,应有尽有。

    魏氏一直叹息两个女儿子嗣少,刘悦妍就一个真哥儿,多少年了都没动静,等到了二女儿这里,也是一个沛哥儿。她自己虽然儿子少,可前头也生了四个女儿啊。

    这回刘悦薇怀上了,魏氏立刻觉得神清气爽,也不和刘悦蓁置气了,虽然隔着上千里,已经开始期待孩子的出世。

    刘悦薇往京城回了一车东西,都是镐京这边的特产,还有她亲自给父母以及李太后做的衣裳。

    李太后听说孙女婿在镐京这边当差得力,孙女又四处救助百姓,当着众人的面把小夫妻两个夸赞了一番,“天下之财,凭一己一力,就算拢来了金山银山,也是花不完,反倒容易养出败家子。如长乐这样就很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做官为的是什么,是光宗耀祖,也是安天下黎民。”

    众人跟着凑趣,人群中,大皇子妃眼神平淡,似乎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一样。

    自从大皇子去了皇陵,她就在家里安安静静带着孩子们过日子。每隔几日,她到宫里给太后和皇后请安。原来争强好胜的恭王妃,现在变得跟个佛爷一样。

    孙家那边她也不热络了,连娘家石家,她也淡了许多。

    恭王妃看着眼前的太子妃、景郡王妃、庄郡王妃和宣郡王妃,心里冷笑,这花团锦簇的日子,你们好生过吧,希望以后别跟我一样。

    大年三十那天,郑颂贤带着妻儿一起吃年夜饭。

    虽然只有一家三口,厨房仍旧整治了一大桌子菜。京城菜、青州菜、镐京菜,花样繁多。

    刘悦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哥,我近来又长胖了。”

    沛哥儿低头摸了摸她的肚子,“娘,娃娃又长大了许多!”

    刘悦薇笑,“等娃娃出来了,你是哥哥,要陪它玩。”

    沛哥儿笑眯眯点头,“好。”

    郑颂贤今日穿着普通的常服,“大过年的,娘子只管吃。等会子我陪娘子在屋里走走,明日咱们一起去给边大人和韩总督拜年。”

    刘悦薇点头,“礼我都备好了,过几日大家还要来给我们拜年。”

    等夫妻两个给两位顶头上司拜过年之后,府衙里的官员和太太们开始来给知府大人拜年。郑颂贤请大家吃了顿酒,刘悦薇虽然大着肚子,也请大家一起聚了聚。

    大伙儿一起吃茶吃点心说闲话,又讨论一番郡主的胎,忽然,丰太太来了。

    她进门就跪下了,“郡主,求您替我做主,丰家妇我做不得了,求郡主让我回娘家吧。”

    刘悦薇被吓了一跳。

    馆太太立刻骂她,“你要死了,大过年的,你家里的事情,拿到这里来说什么。你要回娘家,你回去就是,和郡主有什么关系!”

    丰太太哭着磕两个头,“郡主,我婆母说,因我无法求得郡主原谅,要把我休回娘家去。”

    刘悦薇听罢,忽然笑了起来,然后看向丰太太,“郭氏,我问你,你还想留在丰家吗?”

    丰太太傻眼了,“郡主。”

    刘悦薇见她这副窝囊样有些生气,“郭氏,你如今这个样子,都是你自找的。”

    郭氏顿时抬头看向刘悦薇,再次讷讷道,“郡主。”

    刘悦薇声音冷了下来,“因着你无能,家里被刁钻婆婆把持,不仅坏了你丈夫的名声,如今纵得你家里婆母连我的闲话都敢说。你们可能以为我是个面团捏的,说两句也就罢了,反正你们家老太太现在还好好的呢。那你们就打错了主意,我爹还没认回皇家之前,我只是个小盐商的女儿,知府家的千金我照打不误。如今你婆母要撵你回娘家,你来找我做甚?让我去把你婆婆打一顿?还是说,你心里认为是我的原因,让你婆母打你骂你?或者说,你今日来,是想让我去给你婆母赔罪?不该让你们家出了几十斤粮食?”

    郭氏立刻吓得磕头,“郡主,我再不敢有这种想法。”

    刘悦薇看都不看她一眼,吩咐钟妈妈,“把她给我撵出去,从此以后,不许丰家妇人上门。”

    钟妈妈立刻带着两个人把郭氏拖了出去,丢在了大门口。

    刘悦薇到镐京快一年了,终于发了次威,却是因为这种小事情。

    馆太太连声安慰她,“郡主别为了这等人生气,这婆媳两个,老的刁钻,小的也是个糊涂的。”

    刘悦薇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替她出头的,可你们看看,她宁可把错往我头上推,都不敢得罪婆母。可能在她眼里,她婆母可比我这个郡主要紧的多。这等糊涂虫,让她多受些罪吧。自己不愿意立起来,我帮她也没用。”

    旁边推官太太附和,“可不就是,就有那等蠢妇人,被家里婆母和男人都要磋磨死了,你替她出头,她反倒埋怨人家多管闲事。”

    郭氏被赶出了大门,又哭着回去了。

    她才进家门,丰老太太就问,“郡主可说原谅你了?”

    郭氏看着婆母期待的眼神,忽然想起郡主说的话,眼泪就下来了,“娘,这件事,我有什么错呢?”

    丰老太太顿时大怒,“不是你的错,难道是我的错不成!”

    说完,她习惯性地劈手就去抽郭氏嘴巴子。

    郭氏硬生生挨了一巴掌,然后哭着跑回了房。

    丰班头夜里回来听说后,和丰老太太又吵了一架,“娘,您这是要害死我!你就算要撵儿媳妇回去,和郡主有什么关系?娘啊,你真是害死我了。”

    和老娘吵完,丰班头回屋对郭氏道,“他娘,你别生气了。”

    郭氏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丈夫,把成亲后这近十年的事情都想了个遍。

    她出嫁的时候,人人都觉得她以后要享福了。丈夫年纪轻轻就有了差事,还是班头,家里有宅子,婆母会过日子,有吃有喝。

    可谁知嫁过来之后,事情全然不是她想的那样,做新媳妇时,婆母就打了她好几顿。娘家人都劝她,等生了儿子就好了。可她现在生了三个儿子了,大儿子都快说亲事了,婆母还是伸手就打她。丈夫虽说会为她说几句话,可事后她该怎么挨打还是怎么挨打。

    郭氏忽然有些迷惑,我到底是为什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她想起郡主说的话,我今日为什么要去找郡主?难道我想让郡主来给我说情?想让郡主给婆母赔罪?不不不不!

    郭氏自己摇头,郡主说的对,婆母胆子太大了,连郡主的坏话都敢说,明明是她说错了话,却让我去赔礼。

    郭氏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竟然意识到了婆母的错处,这在以前简直是不能想的事情!

    郭氏迷迷糊糊过了好多天,每天不是摔了碗就是打了盆,丰老太太骂她,她像个呆子一样,一句回音都没有。

    等过完了年,郭氏忽然做出了个惊天动地的决定,她要和丰班头和离!

    丰老太太拿着扫帚追着郭氏在院子里跑了三圈,反了天了你!

    可郭氏这次就跟吃了秤砣铁了心一样,她要离开丰家,丈夫她不要了,三个儿子她也不要了,她只要离开丰家。

    丰老太太打她,她就跑,她不做饭也不洗衣裳,就是要和离。

    丰班头被闹的头都大了,亲自给郭氏赔罪,郭氏还是要走。

    丰老太太说郭氏如果赶走,她就死给她看。还没等丰老太太死,郭氏先一头碰在大门口的石柱上,血流满面。

    要出人命了,丰老太太仍旧梗着脖子骂郭氏,她知道儿媳妇只是闹一闹,她和离了能去哪里,娘家肯定容不下她,她一个女人,怕是出门都活不了。

    郭氏的自杀,仍旧不能让丰老太太害怕。郭家来人把郭氏接走了,丰老太太一边咒骂一边把儿媳妇的东西都扔了出去,有本事再也别回来,想回来,不给我磕一百个头,想都别想!

    刘悦薇听说了郭氏的抗争,终于开始正眼看一看这个窝囊女人。

    郭氏在娘家的日子也不好过,爹娘兄嫂都劝她回来,丰班头也去接了好几次,连儿子们都去求她回来,只有丰老太太仍旧要求她磕一百个头才能回来。

    郭家人见女婿服软了,也就不再和老太太计较。

    郭氏仍旧不答应,她提出要求,让丰老太太来给她道歉。

    这下子连丰班头都有些不高兴了,你闹也该闹够了。

    刘悦薇觉得自己看了这么久的热闹,也该为这些长期遭受婆家欺压的女人做些事情了。

    刘悦薇让钟妈妈去问郭氏,愿不愿意到金缕阁做女工,包吃包住,每个月有工钱。

    郭氏二话不说,背起包袱就去了金缕阁,签了三年的契书,中间不许离开,否则要交罚金。

    丰老太太这下子着急了,她还等着儿媳妇磕头回去求她呢。她敢这样嚣张,就是断定郭氏连自己都养不活,蹦不到天上去。可如今郡主给郭氏份差事,她能养活自己了,万一真不回来了,那可怎么是好。

    郭氏一走,整个丰家都乱糟糟的,丰老太太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伺候一大家子吃喝这么困难。她以前虽然做寡妇,但只需要照顾好儿子就行了,现在家里除了儿子还有三个孙子,每天的家务事都能累死人。她又抠门,哪里舍得花钱雇人。

    丰班头也发现家里越发不成个样子,他开始有些想念郭氏在家里的日子。丰老太太发狠,往郭家送了休书。郭氏也不在意,对她来说,和离和被休一点区别都没有。

    丰老太太立刻找了媒人,要给儿子再说一房媳妇。可她凶名在外,家里还有三个孙子,又抠门,谁家女儿也不敢拿去填坑啊。好不好的就打骂一顿不给吃喝,生了儿子还跟个丫头似的。得了,老太太,您老自己守着儿子孙子过吧,媒婆们看见她就躲。

    去了金缕阁的郭氏,第一次知道,原来她一个人可以过得这么舒服。没有人打骂,只需要老实干活,吃的喝的都有。郭氏知道,她三个儿子在家里,没有人敢去丰家那个火坑。

    想到自己以前听了婆母的话去找郡主,郭氏就羞愧难当。我当初吃了屎了,鬼迷了心窍,居然去为难郡主。若不是郡主救她一回,她这会子还不知道每天被婆母怎么打骂呢。

    婆母还等着她回去磕头,郭氏心里想,这辈子,不管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我都不会给你再磕一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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