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再有天花疫情,众人应对也不会这样被动。

    欧阳昭明听见空闻大师进了他们隔离起来的区域,只说道:“由他去。”

    这位大师同旁人不同,这世间若有欧阳昭明敬佩的人,空闻大师便是唯一一个。

    他去寻求治疗天花的方法,欧阳昭明则抓住了传播天花的源头。

    这个卖艺的外邦人在单独的牢里被关了几日,确认他不再有传染性,欧阳昭明才下来审他。

    对方看起来跟在庆典上的样子很不一样。

    他风光不再,而且脸上没了脂粉掩饰,天花留下的印子就更明显了。

    欧阳昭明来到他的牢房对面,做在椅子上开口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这外邦人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扑到了栏杆前。

    他的官话说得不是很好,又很急,一急就更说不出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抓进来。

    前几日都完全没有人理他。

    现在一见有人来,他好不容易才捋直了舌头,说道:“大人!我是跟着商队进来的,就是进来表演赚点钱——”

    欧阳昭明坐在暗处,只露出官袍和锦靴,没露脸。

    他说:“那你可知你身上带着天花病毒?”

    那外邦人急迫地说:“我痊愈了,大人!我已经痊愈了!”

    欧阳昭明轻笑一声:“你这病,结痂脱落之前都还有传染性。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不说实话的话——”

    他从暗处倾身,让对方看清自己的面孔——

    “你知道我是谁吧?”

    这外邦人一看见这张如同情人般的俊美面孔,就立刻“啊”了一声,往后退去。

    就好像欧阳昭明才是那个带着天花的人。

    欧阳昭明的名声可是连他这样一个外邦人都知道,他战战兢兢地道:“大、大人,小的绝对没有半句虚言,我就是跟着商队进来的……”

    欧阳昭明问他如何知道庆典开城的事,他说是在小镇上听到的。

    又正好有商队要来京都,他就跟上了。

    他跟了商队一路,也没见他们有什么事,于是就以为就好了。

    欧阳昭明听着他夹生的官话,确认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之后,于是站起了身。

    他的侍卫从暗处走了出来,跟上了他,从这黑牢里离开。

    “大人!”外邦人还在后面叫他,“求你放我出去!大人——”

    火把照耀着石墙,欧阳昭明的声音响起,说道:“他说的是真话。”

    旁人在他面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有意思。”他一边向上走,一边轻笑,“在东狄那个老家伙死了以后,还没有见过这么有趣的局。”

    这个带着天花的外邦人来这里,肯定是有人指使的。

    只不过这个被人使用的棋子也不知道罢了。

    他说:“不管空闻大师要什么都给他,只要他能找到办法治好天花。”

    第41章

    时间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此时距离城中发现天花那日,已经过了半月有余。

    天花的疫情控制住了,感染的人都逐渐康复,宁王府里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两日前听到幼子的腿有了知觉,府上就已经欢喜了一波。

    宁王妃觉得这是应验了自己去求的那支签。

    只等天花彻底过去,就要去灵山寺还愿。

    宁王脸上也多了笑容。

    女儿情况日渐好转,儿子的腿竟也有了医治的希望。

    这场磨难过去,他们一家人定然会变得更好。

    谢嘉诩不在京中,否则听到这个消息肯定也会高兴。

    谢临渊则说:“等三弟彻底好了,我要去给他买匹好马。”

    三弟从未能像常人一样骑射,他还记得年幼的弟弟眼中的失望。

    郡主院子中,谢柔嘉从昏昏沉沉中醒来。

    她一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的手被绑着。

    她感到口中发干,全身奇痒,用力拉扯了一下这布条,绑得极紧。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被俘虏了吗?

    作为大周朝的皇后,被乱军俘虏是奇耻大辱。

    他们俘虏了她,还不知要如何待她。

    柔嘉喘着气,看着头顶这陌生又熟悉的帐顶,渐渐发现了不对。

    她明明是被一箭穿心,不可能活下来的。

    她还记得那箭尖穿透身体的剧痛,感到自己的意识在虚空中漂浮了许久,才又落下来。

    等想清楚了这一点,她再将目光移向旁边。

    入眼皆是熟悉的摆设。

    柔嘉一怔,这不是自己住了将近十年的闺房又是何处?!

    她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叫:“来人!”

    这声音嘶哑,可是立刻就有人从外面进来。

    柔嘉看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紫鸢来到了自己面前,惊喜地道:“郡主醒了?”

    她一听紫鸢叫自己郡主,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有多少年没听人叫过她郡主了?

    从嫁给三皇子,她就是三皇子妃,后来又一步步走到了皇后之位。

    只是一死,就成了一场空。

    如今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十四岁得天花这一年。

    柔嘉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过去经历的那些是一场梦,还是真的。

    如今在她身上最真实的就是那深入骨髓的痒意。

    她望向自己被绑住的手,紫鸢拿了个药瓶来,将里面的药涂在了她的脸上手上。

    柔嘉听她说道:“郡主忍着,不能去挠,挠了会留疤的。”

    紫鸢小心地给她涂药。

    这药可以止痒,又能保持皮肤湿润,不易崩裂。

    她自己得过天花,知道此刻何等难熬,在柔嘉昏迷中就已经先将她绑了起来。

    见柔嘉躺在枕头上望着自己,紫鸢又说:“郡主现在也不能见王妃,院子被封锁了。”

    “好。”柔嘉忍着这钻心的麻痒,保持住了清醒。

    她就在这煎熬之中,回想着自己过去的一生。

    她嫁了三皇子萧琮,做了皇子妃。

    接着皇子争斗,萧琮依仗他母家跟宁王府的势力赢了。

    他登基为皇,她做了皇后,在深宫中一路走来。

    最开始,娶了她的萧琮同她也有一段甜蜜时期。

    毕竟柔嘉得了玉坠里的宝物,容貌越来越美。

    她生下的儿子也被立为太子,风头无两。

    可是后来,萧琮有了新宠。

    那新人仗着他的宠爱,爬到她头上来撒野。

    甚至还撺掇萧琮废太子。

    谢柔嘉杀了那女子。

    然后一不做二不休,也杀了萧琮。

    她的命运从来不是掌握在别人手上。

    儿子一旦登基,她就是太后,好日子才要开始。

    可紧接着就爆发了战争。

    京都失守,大周朝落败,她就是在战乱中死掉的。

    她因为战乱得到了郡主的身份,最后又因为战乱结束了一生。

    没想到又回到了十四岁这一年。

    身上还得着天花。

    柔嘉闭上了眼睛。

    不知为何这一次紫鸢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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