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知道她这是在拿这位和衡阳郡主所做的事情与她相同,却处处都超过她来打压她。

    尽管这样的事实确实让人不舒服,可是以柔嘉现在的城府,却不至于会被这几句话激到失态,只是顺着于雪晴的话说道:“姐姐说得没错,我不及衡阳郡主远矣,不过也就是想要为这场战事略尽绵力罢了。”

    见现在这样激怒不了她,于雪晴轻哼一声,在心中想着走着瞧,就收回了目光,不再说话。

    宝意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看着他们远去,然后在座位上入了席。

    以柔嘉的心性和两世为人的手段,看来在琮王府中,虽然有于雪晴时时针对着她,可是却也不怎么吃亏。

    萧琮此刻对着她依旧是宠爱有加,否则她也不会那样轻易地就能到萧琮的书房中去,顺利地拿到他的密信。

    但是现在她回来了,谢柔嘉不必想再像上辈子那样,将一切都把握在她的手中。

    她做过什么,她亏欠什么,现在向着她报复,宝意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就在这时,殿外内侍的一声“宁王、宁王妃到”,把宝意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她目光一颤,今日在朝堂之上,她已经见过了自己的父亲,虽然只是远远的见一眼,见到父亲身体健康,没有什么问题,她便放了心,不过现在却是母亲也同父亲一起进了宫。

    宝意看着自己的母亲,见到自己离去的这些时日,母亲虽然不知道自己被掳走的消息,但是眼下因为东狄与大周开战,三哥又还深陷东狄,所以看着不过短短一月,她整个人就憔悴许多,即便是盛装打扮了,看着也依然是愁绪萦绕眉宇之间。

    父亲跟大哥只是在远处朝着这边点了点头,便朝着席位走过去,而宁王妃则跟长媳一起来皇后面前请安。

    宝意看着她们越走越近,几乎掩饰不了自己的心情,目光停在她们身上都要移不开了。

    好不容易掩饰住了自己心中的激动,见到大嫂沈怡君扶着母亲来到皇后与贵妃面前,见到大嫂的小腹已经微微凸起,正是有孕的样子,宝意心中生出了一丝喜悦:大嫂有孕了?

    宁王妃就长媳一起同皇后、于贵妃见过了礼。

    皇后看着她,然后问道:“太妃还在庄上?”

    宝意才回到京中,并不知道京中的情况,听见皇后娘娘提及自己的祖母,便留了几分心思。

    只听母亲回答道:“是的,去了庄上修养,同宝意在一起。”

    听见自己的名字被提起,宝意的心微微一颤,不过没有人注意到。

    皇后见着宁王妃是同长媳一起来,没有见到宝意,于是便知道宝意现在也还是在庄上,同宁王太妃一起了。

    她看了宁王妃片刻,见着她脸上脂粉都掩盖不住的憔悴神色,只对她说了一声:“你要珍重。”

    想想她们两个人,一个儿子深陷东狄,而另一个则是到前线去打仗,都是同样的危险。她的咳嗽之所以久久不好,也有这样一分原因。

    宁王妃明白皇后这话中的安慰,也知道她们两个处境相似,可以说是同病相怜,眼眶又忍不住微微一红。

    在看向坐在旁边的宝意时,也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她多有注意,只是淡淡地问过,“这就是衡阳郡主?”然后便收回了目光,由长媳扶着回席位上去了。

    其他人认不出自己,宝意心中都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看着自己的母亲目光这样淡淡地从自己身上掠过,也是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是谁,她的心还是有几分失落。

    不过这也怪不得宁王妃,对什么都还不知道的她来说,自己现在还在庄上闭关学习书画呢,只是方才听着祖母也到庄上去了,宝意就想到自己被东狄人掳走的事情,祖母应该也知道了。

    她要在庄上坐镇,又还要宿夜地忧心着孙子跟孙女,还有爷爷……

    而此刻自己回来,却不能同他们稍透露一些风声,要两位老人继续为自己担忧焦急,实在是不孝。

    “怎么了?”五公主在旁感到宝意似乎一下子消沉了下来,只问了一声,怕她是在这宴席上不习惯。

    不过这衡阳郡主的消沉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如常,对着自己说她没什么。

    很快,换了一身衣服的成元帝也来到了殿中,而所有对这位来自南齐的郡主感到好奇的夫人与贵女也借着来同皇后跟贵妃请安的机会,都上前来好好地看过她了。

    殿中舞乐响起,座上也都坐满了人。

    在开宴之前,宝意又见到那个欧阳昭明的替身,他同欧阳离一起,从殿外进来,坐在了他的座位上,见到那黑衣少年目光锐利地穿透了半个宫殿看向自己。

    开宴之前,成元帝兑现了承诺,将他私库中珍藏的书画都拿了出来,给了宝意,算是补偿她在江南用她所珍藏的那十几幅书画所换取的对边境军队的支持。

    在嘉赏过宝意之后,成元帝便顺势提起了江南商会之后继续向边境军队提供物资,而宝意也顺势表示相关的事情自己便不再多管,由监察院派人接手。

    在这个时候,没有比监察院更适合接手的人。宝意见到欧阳离起身领了这职责,如今监察院的担子是要逐渐转到这个黑衣少年的身上了。

    在他站起身的时候,柔嘉朝着他那个方向看去,而从前都会将注意力分给柔嘉的欧阳离,这一次却是一眼也没有看她。

    这样的忽略叫柔嘉本能地感到有些不对。

    之后,成元帝又褒奖起了这些时日后宫与京中女眷为前线战士所做的贡献,尤其提到了柔嘉,让萧琮脸上多了几分笑容。

    于贵妃也对儿子的这个侧妃感到满意,可是柔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萧琮待自己向成元帝谢恩之后,却觉得在这个时候提起自己还不如不要提。

    尤其是先前说过了那南齐郡主在江南做了什么。

    殿中舞乐再起,美酒佳肴如同流水一般被端了上来,而置身于此间,柔嘉却感到在暗处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推动着此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不妥。

    是谁?

    她的目光在殿中扫过,落在上首的帝王、皇后、贵妃身上,又扫过那个上辈子未曾出现的南齐郡主,再看向殿中其他人。

    难道是东狄人?

    不,不应该,自己明明已经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为他们传递信息,他们不应该这样扯她的后腿才对。

    可是她的直觉却是告诉她,就是有只手在暗中搅动着这一切,仿佛一个知晓她一切的幽魂。

    这令柔嘉在整个宴席的过程中都心绪不宁,哪怕于雪晴在旁拿着话刺了她几回,她也没有什么反应,这反倒让于雪晴觉得无趣。

    除了柔嘉之外,今日宴席,殿中所有人都算是十分尽兴。

    等到宴席尾声,殿中的歌舞撤下,成元帝也多喝了几杯,脸色红润,手中执着酒杯对着宝意说道:“郡主来大周结两国情谊,为大周做了这么多事情,朕要代替大周子民同你喝一杯。”

    宁王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见着成元帝这般,也知道他这是喝多了。

    这些时日,所有人都是连轴转,而身为帝王,他的压力也极重,今日算是找到一个出口能够宣泄一番。

    成元帝要同她喝一杯,宝意自然是要起身,她要执行自己下一步计划,就要先趁这个机会,将自己要前往前线的消息放出去。

    “大齐与大周联手抵抗强敌,陛下英明,统领大周,我等不过尽绵薄之力。”宝意先说了一番场面话,然后才道,“等江南的药材筹集好,我便动身去前线,等大齐军队与大周相会,以浅薄医术继续为大周与大齐联盟效力。”

    殿中众人听她这在江南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现在还要到前线去,都为这郡主的心性而惊讶。

    “愿大周武运昌隆。”宝意说完,就抬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成元帝目中闪着异彩,说了一声“好”,然后拿起酒杯就要同她喝这一杯。

    然而不知是因为先前喝了太多,还是因为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心潮澎湃,他的手指一颤抖,那酒杯就从他的手中掉了下去,落在桌上,里面的酒液也倒了出来。

    成元帝看着自己的手,站在他桌旁服侍的内侍连忙将这酒杯扶起来,一人动作迅速地擦掉了桌上的酒液,另一人则重新把酒杯满上,又递回成元帝手中:“陛下。”

    “好。”成元帝再次露出一个笑容,要伸手去拿,可是却见到那杯子在自己面前变成了重影,而自己的手颤抖着,好似完全无法控制。

    “陛下……”于贵妃在旁注意到了成元帝的异常,想要伸手替他去拿这酒杯,“陛下喝醉了。”

    “朕没有。”成元帝摇了摇头,从座位上起了身,那拿着酒杯的内侍被突然起身的帝王吓了一跳:“陛下——”

    而下一刻,成元帝就控制不住地整个人向前倾去,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中翻过了桌案,跌倒在地!

    第284章

    “陛下!”

    皇后惊叫一声。

    见着这一幕,王公大臣都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只见那桌案被成元帝一带,翻倒在地上,上面放着的菜肴跟着翻了一地,而帝王在地上,伸在半空中的手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可是整个人却像是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样,被内侍抱扶起来也是僵直的。

    殿中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皇后守在成元帝身边,于贵妃在大叫着“传御医”,而宁王、萧琮也极快地冲了过来,整个大殿都被封锁。

    在这一片慌乱之中,唯有站在原地的柔嘉看着这熟悉的一幕。

    成元帝这般发作,同上辈子是一样的中风症状,可是上辈子他是在东狄与大周开战之后,听见萧璟的手臂被砍断,才这样急怒攻心,然后中风晕倒。

    这辈子为何会提前?是有人做了手脚?是那个来自南齐的郡主?

    宝意也被这样的意外给惊到了,第一反应就是要过去查看。

    但是她看着自己的父亲来到成元帝的身边护卫着他,等待着被宣召过来的御医来诊断,却没有在这个时候冲上前去。

    成元帝这样骤然倒下,所有人的怀疑自然都是指向她,若不是欧阳离是从自己手上拿到了欧阳昭明的信物,此刻监察院的人应当已经涌进来把自己锁住了。

    太医很快从殿外赶到,在探过成元帝的脉搏、气息,检查过地上那些食物和酒水以后,确定成元帝是中风,而非中毒,大殿内外明处暗处的封锁才散去,受到惊吓的众人这才开始纷纷从殿中退出去。

    中风可大可小,偏偏是在与东狄开战在即,帝王突然倒下,这简直是对士气最大的打击。

    若是成元帝没事还好,可若是他真的就这样一倒不起,该怎么办?

    众人在离开殿中的时候,心中都转着这样的念头,而见到宝意也跟着他们一起从这殿中撤离,又忍不住想她不是医术高明吗?怎么在这个时候没有留在这里医治成元帝?

    不过一想这到底也不是他们大周的人,有他们大周的御医在,最多也是去灵山寺叫空闻大师进宫,又哪里轮得到她在这里做什么呢?

    成元帝被宫人抬了起来,要送到附近的宫殿中去,由太医来诊治。

    这个时候,宁王跟欧阳昭明这两个帝王最信任的人自然是要留下来的。

    宁王见成元帝被好好地抬走,皇后跟贵妃还有琮王都跟在他身边,于是暂时从他身边离开,来到了妻子身旁。

    宁王妃也被成元帝这突然倒下给吓了一跳,见宁王过来才多了几分镇定,宁王对她说道:“今日我可能要守在宫中,就不回去了。”

    宁王妃点子头,这个时候宁王太妃不在府中,那王府的一切就依然是要由她操持着。

    不过现在长媳胎相已经稳了,又能干,在她身边很得力,比最难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宁王妃女士说道:“王爷只管在宫中,府中诸事不必担心。”

    宁王眼中浮现出一丝温柔,然后才对自己的长子说道:“好好看顾你母亲。”

    谢嘉诩自是应是。

    现在谢临渊随萧璟一起出征边关,谢易行深陷东狄,他回到家中,就他一个是府中最顶事的,父亲不在,他作为长子自然要担起一切。

    在出殿的时候,他先行了两步到外面去安排好马车,而沈怡君扶着宁王妃在下台阶的时候,宁王妃脚下一崴,差点要朝前面倒去。

    正怀着三个多月身孕的沈怡君叫了一声“母亲!”,抓着她的手被带得往前了几分,背上惊起一片冷汗。

    不过幸好在她以为两个人都要这样摔下去的时候,从旁边伸过来一双手,有力地将她们二人都扶住了。

    在外面看着这一幕的内侍都慌忙过来,“王妃!世子妃!”

    这要是她们在这里出点什么事,尤其是世子妃,这才怀着第一胎,他们这些在旁没有看好的定然要受罚。

    而宁王妃也是吓了一跳,顾不上自己脚踝上传来的痛楚,转头朝着长媳看去,问道:“怡君,没有事吧?”

    “没有事。”沈怡君摇着头,看向把她们扶住了的人,见她身上穿着与大周不同的玄色朝服,露出的那两只手莹白得犹如暖玉雕成。

    这刚好扶住她们的,不是南齐的那位衡阳郡主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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