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他不想多分辨,也并不是什么能思考哲学式亲情难题的人。

    他只是喝了两听啤酒,又抽了几根烟,打包了一份火腿肠炒饼回家。

    小孩已经写完作业睡下了,零花钱没有动,连客厅新买的薯片都没吃。

    也可能并没有睡,只是不想面对他。

    姜忘没说话,俯身把脏脏旧旧的小羊塞到小孩脸边,想了想又给小羊也掖好了被子。

    他离开房间时听见隐约的啜泣声。

    第10章

    想到周末要出门,姜忘还是又去买了几身像样点的衣服。

    他有意让自己看起来干净整洁,但快递点少不了沙尘乱飞,单是身上的灰尘味每天都得洗好久。

    彭星望收到小羊以后饭量短暂减少了两天,后来被带去吃了顿十三香小龙虾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把脏脏旧旧的小羊放在枕头旁边,姜忘说拿去用肥皂搓搓也不肯,但是把胶带拼得歪歪斜斜的小本子藏了起来。

    姜忘观察了几天感觉他对自己可能会有新妈这件事接受良好,心里松了口气。

    在姜忘的旧记忆里,彭家辉自他读小学以后就没少往家里带女人。

    刚开始还看着烦,烦着烦着人会渐渐麻木。

    管他呢,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过两年在北京买完房子带小孩英国读书都行,还用头疼这个?

    世界杯半决赛时谁都没想到德国踢阿根廷竟然五比三,光是这么高的进球数都像是个天文数字。

    姜忘当时押了二十万,许多人心里发怵不敢跟,少部分人咬咬牙跟着一块买。

    凌晨四点球踢到点球时半个a城都醒着,紧接着狂吼欢呼轰动起来,吓得许多女人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姓姜的牛逼啊?!这他妈的都能算出来??”

    “我跟他混了,不瞒你们说,我是他远房表叔的邻居,哎,这人真学过易经,易经晓得吧?”

    “会不会是撺着局等着坑咱钱啊?谢老三我警告你你可不许赌球知道不知道??”

    还真有几个混混盯上过他。

    又开着全城唯二快递站,又回回体彩都猜个盆满钵满,但凡抢点钱都能痛快花上好几个月。

    然而在他们拿着蝴蝶刀琢磨该怎么下手的时候,姜先生给保安们一人配了个手拉电锯。

    还是托着速风快运网购来的。

    电锯,国内唯一合法且高杀伤力武器,自带惊悚加成震慑力满分。

    紧接着速风给警局赞助了两辆巡逻用面包车,红山小学一带以及附近街区治安迅速改善,听说现在鬼市都关门的比平时早半个小时。

    姜忘瞧着见谁都笑两下,时间久了反而是周边人公认的硬茬,长脑子的都不敢轻易惹他。

    抢劫?是电锯不够刺激还是生怕警车拉不来一车面包人?!

    转天就到了周末出门的日子。

    彭星望原本想呆在家里看小神龙俱乐部,扛不住某人真情实感的诱惑。

    “省城可以坐轮船哦。”

    小孩跟春游一样认认真真塞满一背包东西,并且在姜忘的拒绝下还给他和季老师带了两瓶橘子水。

    然后一上车就在后排歪倒睡死,小猪一样呼呼呼打鼾。

    姜忘手扶额头。

    季临秋坐在副驾驶戴好安全带,礼貌又客气:“辛苦姜哥,好像要开两个半小时?”

    “嗯,车比较破,晕的话我这里准备了药贴。”

    三手夏利跑起来像个铁皮罐头,好在前两任主人没怎么摧残它,到手时还留了七成新。

    国内高速大多是在08年至12年全面修通,姜忘出门前不得不把国道路线用红笔圈了两遍高速地图。

    二十年前的世界荒芜原始,车窗外大片油菜花田连绵不绝,偶尔还能瞧见零散几只耕牛走在路边。

    季临秋话很少,姜忘说起什么事时会笑着附和,遇到好奇的事也不会多问。

    彭星望睡了醒醒了睡,有时会趴在窗边指远方。

    “哥!你看,好多麦子!”

    “……那是水稻田。”

    路况平平,不到半程便跑得脖颈微酸。

    姜忘把车停到一边,靠着车窗抽了根烟,任由彭星望对着狗尾巴草撒尿。

    他昨天忙生意太晚,这会儿其实还有点宿醉般挥之不散的困意。

    季临秋徐徐伸了个懒腰,呼吸几口清新空气,又转头看他:“姜哥,我来开吧。”

    姜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季老师会开车?”

    季临秋从兜里拿出驾驶证,竟然已经考了四年。

    姜忘挑了下眉,把位置让了出来。

    “您来。”

    三人再回到车里,季临秋拉好安全带,启动挂挡行云流水,起步稳超车平变速流畅,完全是个中老手。

    姜忘都做好了一个人开三个小时的准备,坐在副驾驶反而不太适应。

    季临秋甚至没问他该换哪条国道,淡瞥一眼变道提速,做事守序却有种说不上来的野。

    男人看了许久,半晌道:“季老师好懂。”

    季临秋目视前方,单手打着方向盘:“又是您又是季老师,姜先生真客气。”

    姜忘失笑道:“特别尊敬你,没办法。”

    彭星望睡眼惺忪地接茬:“老师我天天跟大哥夸你来着!”

    “乖,继续睡。”

    小朋友昂了一声,又栽回没开封的零食堆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季临秋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睡吧,还有五十分钟到。”

    姜忘抿了两口,不太习惯自己被这样照顾。

    “真睡了?”

    季临秋瞥他一眼,空着的右手把广播声音调小,冷风调高。

    姜忘目光落在对方修长冷白的手腕上片刻,一闭眼便没了意识。

    他睡觉动静很轻。

    少了几分儿时的放松,补充太多当兵时的警觉。

    隔壁吉普车碾过一个空易拉罐,姜忘本来还做着梦立刻就醒了,只是阖着眼虚虚眯了几分钟。

    再睁开眼时,姜忘无声看向季临秋,呼吸依旧悠长平稳。

    季临秋没发现他醒了,还在专心开车看道,目光直视前方。

    只是神情里有着浅浅漠然。

    那并不针对任何人,而是对这个世界留着一分冷漠。

    他漫不经心地转弯改道,动作很轻,会特意避开小坑砂石,好让睡着的两人更舒服一些。

    姜忘没有见过这样的季老师。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旧记忆。

    ‘老师’这个标签一安上,无论男女叔婶都会罩上一层剪影,务必高大严谨。

    季临秋对小孩子们有发自内心的温柔耐心,但转身再面对这个世界时,竟与姜忘一模一样地保持着距离。

    既不会冷淡到让喧嚣众人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也不会选择融入更多。

    姜忘发觉这一点时,莫名扬起笑容。

    他刻意坐正许多像是刚醒来,揉揉眼睛道:“已经进城了?”

    季临秋有些走神,过了几秒才嗯一声。

    “我等下在碧川路下车,明天下午两点见?”

    “嗯,到时候师范大学门口接你。”

    姜忘想到什么,又道:“要不早一点?”

    “我打算再开个书店,线下一个线上一个,”姜忘看向他:“季老师要是对这方面熟,也可以给我推几个书商。”

    “好,那上午十点见。”

    季临秋下车告别的时候,一大一小都探头出车窗挥手。

    “明天见——”小孩大声道:“我会想你的!”

    姜忘削了下他的脑袋。

    彭星望有点委屈:“怎么了嘛。”

    “没什么,手感好。”

    “?”

    夏利往速风分部的公司驶去,小孩坐在后排呱唧呱唧啃旺旺雪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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