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姜忘跑业务忙了一整天,包里三块备用电池又打到没电,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八点了。

    他想起来季临秋还在新房子里,匆匆买了份烧饼赶过去,发现家里黑漆漆一片,没人。

    不对,今天约好了啊。

    姜忘又返回老筒子楼里找季临秋,敲敲门另一边很快应声。

    “姜哥,”季临秋刚回过神:“不好意思,我忙忘记了。”

    “电脑突然没法用,有个文档还没保存……”他有点焦虑:“这个我得明天早上交,麻烦了。”

    姜忘快速换好拖鞋过去帮忙。

    大致用鼠标点了几下,然后陷入迷惑。

    不是吧……鼠标还是滚球式的。

    界面一派复古蓝条,用的软件还是word2003。

    “……重写一份来得及吗?”

    “来不及,我写了快四天才够两万字。”

    姜忘瞧了眼黑匣子一样笨重臃肿的笔记本电脑,果断给认识的人打电话。

    “数据恢复啊,”那边不太确定:“得把电脑拿过来给我看看,明儿方便不?”

    季临秋微微摇头。

    姜忘直接拍板。

    “你等一会,我现在带电脑过来。”

    季临秋有点不安:“要不我自己打车去?”

    姜忘转身瞥他一眼:“走了。”

    他们开车驶向暑气蒸腾的夏夜。

    维修点位置很远,开过去至少二十分钟。

    广播电台已经从交通实况转成了知心夜谈,道路两侧没什么人,一晃而过的只有大排档灯牌的余光。

    他们再次进入奇异又宁和的缄默里。

    生活大多数时间只有枯燥琐碎,许多情节不值一提。

    季临秋托人修自己百度弄了一下午都没搞好,在姜忘敲门前觉得这种事只能认栽,并且已经打算认栽。

    但转眼又坐在这人的副驾驶上。

    他怔了一会儿,开口道:“真是……很小的事。”

    “你不用特意送我。”

    姜忘还在听广播电台里的两口子拌嘴,过了几秒才看他:“你不好意思啊?”

    季临秋不太习惯这人直来直去的调调,一时间想否认,但还是嗯了声。

    “奇怪了。”姜忘笑起来:“我找你帮这么多忙,你事事都有求必应。”

    “怎么你遇到一点点的小麻烦,都不好意思跟我说一声?”

    季临秋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内心有什么一划而过。

    “我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坐正一些,低声道:“我习惯对所有人都特别好。”

    “从小做优等生,大了做个所有人公认的好老师,工作时基本没脾气。”

    “但我不敢接受别人对我的一点好。”

    “……姜哥,你说这是为什么?”

    车恰好驶向红灯,姜忘看向季临秋,抬眸笑起来。

    他眉深眸亮,看人时很有英气。

    “管以前的你干什么。”

    “你想怎么活,下一秒就怎么活,试试看。”

    “我这人很少问为什么,一直只想怎么办。”

    “你不喜欢,改就完了。”

    季临秋目光一动,像是突然从洞穴里被他拽出来,暴露到新的未知里。

    那是他从未考虑过的未知。

    红灯变绿,姜忘踩着油门往前开,漫不经心地继续聊天。

    “你知道我刚开始看见你,想到的是什么吗。”

    “什么?”

    “这个人真端着。”

    姜忘记忆里的季老师,是四五十岁的模糊背影。

    他重新认识的季临秋,在最初像极了朋友圈里的标准模板。

    模板式的温柔,模板式的优秀老师,完美到无可指摘,活的很端着。

    后来私下相处熟悉,他一点点看到季临秋被刻意掩藏的另一面,反而惊呀又赞叹。

    以至于连同上辈子的记忆一起,发自内心地敬慕这个人。

    季临秋怀里还抱着电脑包,半晌也笑起来。

    “要不是为了合群,谁会想成天端着。”

    不合群会影响工作,会被家人指责,会使原本枯燥又疲惫的生活更加麻烦。

    男人看向他,眼睛亮的像是有星星在闪。

    “你试试,在我这儿偷偷不合群。”

    他眨眨眼睛。

    “我一定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我保证。”

    维修站只支棱了两个风扇,一个对人吹一个对机箱吹,空气热的能拧出一把水。

    笔记本修了快一个小时,期间姜忘拿着本子唰唰扇风,照样洇湿后背一大片。

    这一个小时里他们都坐在风扇旁,听着没营养的电台,聊着没营养的天。

    从学校里有鼻子有眼的灵异八卦,到书店里又来了哪个让人头疼的客人。

    一个人偶遇琐碎时,做什么都会觉得孤单。

    两个人一起陷进琐碎里,反而能乐在其中地一直等待下去。

    等电脑快修好时,姜忘忽然指了指季临秋的背后。

    “看这。”

    季临秋闻声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碎发已经被汗浸湿,垂落在额前鬓边。

    脸颊热得微微发红,脖颈也沾着汗。

    原先有型得体的t恤湿了小片,还蹭了些机油,显得有些凌乱。

    “你看,”姜忘也在注视镜子里的季临秋。

    喜欢小孩儿,玩刀很溜,性子藏着野却从来无法说脏话的季临秋。

    “你穿着t恤人字拖,模样好看但偶尔也会脏兮兮的,刘海都湿到垂下来。”

    “很真。”

    “你一直真下去,也很好。”

    第24章

    姜忘下班回家的时候, 发现小孩特意下楼来接他。

    彭星望每天能从楼下汽车引擎声分辨出来是谁回来,有时候甚至会把写完的作业带下去,举到姜忘面前看。

    “哥!快夸我!”

    大哥一般还处在面无表情的工作状态里,但并扛不住某人的厚脸皮。

    “夸我嘛!笑一个!!”

    暑假作业上个星期就做完了, 这次彭星望手里举着一个米粒大的小东西。

    “哥哥!!看!!”

    姜忘锁车时扫一眼没看清, 弯腰靠近才发现他举着一颗牙齿。

    缺了颗门牙的彭星望说话有点漏风:“我倒牙了!”

    “噢,是上牙啊。”姜忘同他一起往回走, 想了想道:“那得埋起来, 埋得越深长得越好。”

    “这样吗, ”小孩没听过这种老习俗, 快速喊他等等,撒丫子跑到筒子楼里找老太太借刨煤灰的小铲子。

    两人蹲在蔫了吧唧的老松树下面挖了拳头深的坑,仔细把牙埋好。

    “埋歪了会不会长歪?”

    “……不会。”

    过了两天姜忘下班回来, 远远就看见小孩等在楼下。

    跟举钻石一样又捏着一颗下门牙。

    “哥!我们去山上吧!”小孩上下门牙都少了一颗,精神比以前还要好:“丢到最高最高的地方!”

    姜忘心想你怕不是要长成大门牙兔子,摇下车窗看了看他手里的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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