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儿略微一愣,随后摇头如鼓,义正言辞地拒绝:“那不行,我这人做生意一向以诚信为本。”

    说完,他也不管顾兰青表示什么,一边摊饼,一边就掏出自己大五万的古驰限量版钱包,从一叠红色“毛爷爷头”里挑出了两张皱巴巴的二十。

    沈倩这还是第一次发现比自己更会装逼的人,眼睛往上一翻,立马觉得此子有病。

    回去之后,信誓旦旦地告诉沈行检,让他最近没事别去后门,被拐是小,被传染神经病可不得了。

    只是没想这事儿没完,沈倩第二天去单位报道,刚进礼堂,抬头一看,两人竟然又给遇上了。

    帅小伙儿这会儿换了身打扮,摇身一变,已经成了团里肖副书记的儿子。

    肖副书记是沈倩顶头上司,她丈夫和沈和平以前在一个编队里待过,关系不错,当初沈倩丢了军政文工团的工作,就是走她的关系进来。

    肖副书记如今忙着艺术培训中心的事,已经少有时间来排练厅这边视察,今天难得现身,挥手招呼沈倩坐下,问了她两句最近的工作,开口就介绍起自己的儿子陈钦。

    沈倩好歹身经百战,见肖副书记这态度,立马警觉地意识到,这陈钦很有可能就是她爹给她找的下一个老倒霉蛋。

    陈钦站在那,也不提昨天的事,两人装模作样地聊了一阵。

    直到肖副书记离开,他才露出邪恶嘴脸,无比严肃地开口道:“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咱两吨位也不合适,死心吧。”

    沈倩往那儿一躺,浑不在意,一个饱嗝打出来,还是驴肉火烧味儿的,“您把心放肚子里,鄙人虽不要脸,但眼里从来只有我对象一个人。”

    陈钦“嚯”了一声,一下子站起来,“你都有对象了他们还让咱俩相看?”

    沈倩一下哽住,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我家那个…家庭条件不太好,我爸看不上么。”

    陈钦平时是写的,自诩高知男文青,平时到处体验生活,听见沈倩的话,立马脑补出一副棒打鸳鸯的戏码,一拍大腿,开始恨铁不成钢,“那你还不积极点儿!一般你们这样的关系,就得你主动杀过去,直接问他到底娶不娶,要娶就赶紧上民政局,不娶就一拍两散,谁也别耽误谁。”

    沈倩一听,竟然还觉得有几分道理,“但他工作还没稳定下来…这不大好吧。”

    陈钦一捋袖子,急了,“咱两爸妈都奔着相亲来了,您还在这儿不大好呐。”

    说完,他掏出兜里的车钥匙,一边推着沈倩往外走,一边打包票,“走走走,我现在就陪你一起过去。你两要成了,我当场给你包红包。你两要是没成,我就帮你骂他两句死不要脸、臭傻逼,这事儿简直稳赚不赔!反正你俩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你刚才是没瞧见我妈看你的眼神,简直是终于逮着一个好生养的姑娘,一心就想往家里揽呐。”

    沈倩听他这么说,心里一下也急了。

    因为她想起来,自己屁股的确打小就挺大。

    人家青春期看了小黄片之后,做梦是跟男神翻云覆雨,她做梦梦到自己生了五胞胎,胸前挂一锦旗,上书四个大字——英雄母亲!

    沈倩被自己吓得冷汗直冒,掏出手机,找了半天姚信和的号码,深吸两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打了过去。

    只是没想,电话通是通了,说话的人却是陈大泉,“沈小姐,老大在里头开会呢,您有事可以半小时之后再打过来,如果格外急,我也能现在帮您转告。”

    沈倩其实压根不知道姚信和是干什么的。

    姚家安排的工作他从来不去,平时性格古怪,又整天神出鬼没,简直就是一社会闲散人员的典型。

    此时,沈倩得了陈大泉的话,沉默一会儿,也没放弃,想了想,又开口问到:“那我现在能过去看看他吗,我炖了汤给你们,顺便想替我爸给他赔个礼。明天早上,我就要跟单位去南边出差了,得有大半个月回不来,怕没时间。”

    陈大泉听完一愣,心想,还有这好事儿呐?

    于是满口答应下来,挂上电话,立马把公司地址发过去,发完还在短信里,连着又补了好几声谢谢。

    陈钦见沈倩开窍,一时也很是欣慰,一路上开着车都没忘悉心教育,左一句“凤凰男”,右一句“为了爱情”,比电台里的相声演员还不让人消停。

    两人照着地址来到公司门口。

    陈钦望着眼前洋气的大楼,这下终于住嘴了,他不光住了嘴,他还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很是生气,“这就是你说的工作不大好?”

    沈倩这会儿也有些懵。

    一缩脖子,举手为自己保证,“向毛主席发誓,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在这里工作的。”

    陈钦没搭理他,关上车门,昂首挺胸往大楼里面走。

    他两今天都没特地打扮过,一个平底鞋白布包,一个棉衣大袄牛仔裤,往那一站,就像临近春节上门讨要拖欠工资的农民工兄弟。

    好在前台的姑娘见多识广,见到两人脸色如常,开口就问他们找谁。

    沈倩“额”了两声,挠着头发回答:“我找姚信和,你知道这个人吧,要不陈大泉也行?”

    前台姑娘弯眉一笑,专业而美丽,“原来是沈小姐,姚总之前就已经打过招呼,您请稍等,琳达姐很快就会下来。”

    沈倩一听这话,小嘴又是一抽抽,“哦”了一声,抱着餐盒退后两步。

    陈钦站在她旁边,面目越发可憎,“姚总?你男人还他妈是个总?沈倩,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了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长相磕碜,离异被前妻分完房产股份,所以你爹才不同意?”

    沈倩一抹眼泪,小脸格外煽情,“快闭嘴吧,你再说,我就要觉得我这表侄儿身患隐疾了,长那么帅,未婚有房,还是个总,居然想不开要娶我。”

    陈钦站在原地,看沈倩的眼神一下变得很是复杂。

    他想,沈叔叔把这么个女儿介绍给自己,如果不是闹着玩儿,那很可能就是要报当年他老子追过顾阿姨的仇,不然这事,他根本没法解释。

    “沈小姐?”

    两人在原地不对眼了一阵,气氛有些尴尬,直到琳达的出现将他们解脱出来。

    沈倩听见这清甜的小声,立马迈步向前,笑嘻嘻地开口道:“你就是琳达吧,你好,我是沈倩,来给我小侄…额,姚信和送汤的。”

    陈钦站在旁边,仔细瞧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陈美丽?”

    琳达不愧是做过养猪场专业模特的县文科状元。

    脸上表情只有一瞬间崩塌,很快就恢复了专业水平,笑着自我介绍起来:“这位先生,您好,我现在叫琳达。”

    陈钦松一口气,笑起来特别感动,“嗨呀,原来真是你啊陈美丽,我还以为你大学毕业之后就回老家去了呢。”

    琳达秉持着老板的朋友是上帝的伟大精神,一路假笑得十分真诚,直到电梯到达十楼,三人走出电梯,她才给沈倩指了指姚信和的办公室,重新开口说到:“沈小姐,姚总的办公室就在那边,如果这位先生需要在外面等您,也可以到旁边的小会客厅里坐一坐,您之后如果有任何其他需求,都可以随时让人来找我,我是总秘处的琳达。”

    沈倩点头答好。

    陈钦也跟着附和:“嗨,这么客气做什么,谢了啊陈美丽。”

    沈倩一个白眼扔过去,心想这人果然有病。

    她抱着怀里的汤盒往办公室里走,心中越发坚定了要嫁给姚信和的决心,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见里头静悄悄的,不像有人的样子,探头探脑地看了两眼,便开始喂鸡似的“嘬嘬嘬”起来,等发现后面四双直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立马一个响亮的饱嗝打出来,站在原地,缓缓地举起自己手里的汤盒,“我…我来给你…你们送汤。”

    姚信和没有回话,挥手让身边几个人离开,“廖工,朱工,你们先跟陈秘书下去吧,之前阻抗搭配的问题,下午大田过来,我再和他一起看看。”

    廖工和朱工都是四十多岁的已婚人士。

    很能理解这种小年轻刚处对象的热乎劲,得了话,立马捋了捋自己头上几根稀疏的发丝,了然一笑。

    沈倩见他们离开,不禁松了一口气,拿过汤盒打开盖子,把勺子放在里面。

    姚信和很是自如地收下,没有一点见外,“今天怎么想着过来看我了。”

    他工作时的状态倒是很随意,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头发也凌乱地落了一半,衬衫领口开着两颗扣子,隐约能看见里面两根细长的锁骨,袖子被挽至肘部,露出皮肤下面略微凸起的血管青筋,指尖沾了几块图纸上的铅笔灰。

    沈倩被美色迷惑,一时不禁咽了口口水,掏出口袋里的湿纸巾,过去抓着他的手指擦了擦,小声答到:“我爸昨天不是做坏事儿了吗,我过来给你道个歉,明天我要跟单位去南边出差了,怕以后没时间。”

    她过去给沈行检擦手指习惯了,这会儿见姚信和目露疑惑地看向自己,才意识到这样的行为有些不妥,连忙住手,退后了两步,十分生硬地岔开话题:“我…我今天才知道,你原来在做半导体,还开了这么大一个公司。真厉害,我就知道,你这么牛逼的学霸,跟那些人的思想层次肯定不一样!”

    姚信和望着自己被松开的手指,目光低垂,沉声答道:“我研究生之后就没有再做过科研了,现在的我,本质上来说,也只是一个商人,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有思想层次。”

    沈倩见他这样说,不禁有些意外,“啊?你为什么不做科研了,我记得,你高中时的物理,可是一骑绝尘的呀。”

    姚信和低头喝汤,嘴角微微往上一扬,目光淡淡地瞥了过来,“哦,你高中认识我?”

    沈倩眉毛一挑,猛地捂住嘴巴,连忙甩着脑袋回答:“不,不不,不认识,听说,我听人说的。”

    姚信和倒是没有再追着她问,低下头,继续喝了两口汤,而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闷声笑了出来。

    他平时实在太过于沉默寡言,五官线条又偏冷硬,以至于现在这么猛地一笑,即使浑身冒仙气,也瞧着有些渗人。

    沈倩这下连话也不敢说了。

    她想,自己早上才吃了驴肉火烧,昨儿晚上还没洗头,早上出门又给沈行检上过一次药,打个屁都是云南白药味儿的,浑身粗糙,实在不该在人家一个神仙面前造次。

    姚信和倒是没有发觉她的忐忑,看着碗里的枸杞,坦然地回答:“我是一个俗人,做不到一个纯粹的学者那样无欲无求,心无旁骛。当一个人的能力匹配不上他的野心的时候,就该适当选择放弃。”

    沈倩知道姚信和小时候过得挺苦,这或许对他长大后的人生观塑造也造成了很大一定程度的影响。

    但爱吃白菜的人,不一定能够理解蘑菇的鲜美,土豆蔫儿当然不会是黄瓜的错,所以她此时听见姚信和的回答,不但没有冠冕堂皇地安慰,甚至还懵懂地点点头,脑袋靠过去,傻乎乎地表扬了句:“得亏你是个俗人,不然,我就要去和尚庙里会你啦,这么一想,你真是好有先见之明。”

    姚信和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手指微微一抖,放下汤勺,站起身来,轻咳一声,将手里的纸巾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偏头问她:“这汤,是亲手炖的?”

    沈倩小脸一红,有些英雄气短的心虚,支支吾吾地回答到:“我…我亲手…挑的…”

    说完,她又忍不住偷看了姚信和一眼,小脸耷拉下来,“不过我以后会学的。我不光学做菜,还会学怎么当一个好妈妈,真的,其实我这个人特别适合当老婆,学习能力强,还…还好生养!这事儿,五个庙里的和尚都这么说,剩下一个牛鼻子道士,张嘴就喊我妈,硬说我是女娲下凡,其实创造了整个全人类。”

    姚信和听见她的话,脚步也停了下来,他侧身靠在办公桌旁,也不说话,只是长长的腿划出一道笔直的倾斜线条,目光若有所思的在沈倩脸上打转。

    沈倩被他看得脸上一红,眨巴眨巴眼睛,难得有些害羞低下了头。

    姚信和于是也没有再难为她。

    走过去,手掌放在她的头顶轻轻一拍,弯下腰,两人靠得很近,低声问了句:“那很合适做老婆的沈小姐,今天要不要跟很合适做丈夫的姚先生去扯个证?”

    “啊?”

    第8章

    沈倩吓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哆哆嗦嗦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往嘴里使劲灌了一大口,她平日里向来爱惜自己这个宝贝嗓子,此时鼓着嘴巴,简直有如一受到巨大惊吓的松鼠,“你、你说啥?”

    姚信和于是重新直起身子,手指拉下自己的衣袖,将扣子一粒一粒扣上,淡定自若道:“你如果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不需要考虑!”

    沈倩猛地一站起来,因为调起得太高,一时竟有些破音,她脸上一红,清了清嗓子,就忍不住小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但是,咱两今天这证要是扯了,你以后…可就不能后悔了啊。”

    姚信和这辈子大概还没做过什么称得上后悔的事,此时听见沈倩的话,便“嗯”了一声,转身走到后面的书柜旁,拿出一个文件袋,将里面薄薄的户口本递了过去。

    沈倩接过来东西仔细一看,惊得嘴角直抽抽,“这就是我妈今天上飞机前,跟我说的惊喜啊?她什么时候偷给你的?这事儿我爸知道么?”

    姚信和迈步走向房间另一边,拿起衣架上的风衣,认真回答:“上周,不知道。如果你觉得不够惊喜,也可以把它送去庙里开一开光。”

    沈倩“噗嗤”一声笑出来,迈步向前,小声嘟囔:“我才不呢。”

    说完,她就掏出自己的手机,径自高兴起来,“我现在就给我发小打电话,她去年才进了民政局,成天喊我过去给她贡献gdp,今天咱们走她的后门,登记拍照一条龙,好歹也能算是新人里的。”

    林湄作为沈倩发小,亲爹死的早,留下一大笔财产,乃是人傻钱多的典型。

    她高中时遇人不淑,怀上孩子被男友抛弃,后来堕胎过于仓促,伤了根基,之后就有些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意思。

    上大学后,她身体里的雌性激素突然急速分泌,排斥男人,却又实在想谈恋爱,发泄无门,就只能拉着沈倩去动物园看交配,有时拿个本儿,奋笔疾书,眼里冒光。

    沈倩那一阵差点被她弄出心理疾病。

    后来大学毕业,林湄进了民政局,见过怨男痴女无数,自此大仇得报,终于回归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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