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刚起床洗漱完毕,客栈的店二便叩门领了个丫鬟进来请安,是蝶衣姑娘派了来给齐少爷送一篮子水果糕点当早膳的,随后便摆开了碗碟,侍立在一旁伺候着。云七坐在太师椅上,斜靠着椅背,左臂肘倚着扶手,掌中把玩着一串润白玉珠,她观望了一圈儿摆放齐整的朝食,睨了下那低眉顺眼的丫鬟,慢慢悠悠开口问道:“昨晚蝶衣姑娘歇息得可好?”

    丫鬟中规中矩礼了个万福:“回齐少爷的话,昨晚蝶衣姑娘虽已入榻,但辗转反侧似乎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何缘故,今早辰时未到便唤了奴婢准备茶果点心后送了过来,还…………”

    “哦?还什么?”仍旧是懒洋洋的声调,但原本掌中那串拨转的玉珠被悄无声息地瞬间抓紧。

    “还……会贤雅叙到了夜晚便人多事杂,实在可恼,还请齐少爷别嫌弃蝶衣姑娘那儿的晌午饭,以补昨夜未尽兴之憾........”丫鬟着着便红着脸低下了头。

    “哈哈哈哈!真是甚好!蝶衣姑娘体贴入微,怎会嫌弃呢?”云七眉开眼笑起身坐到了餐桌前,自兜里抽了条雪白的汗巾子出来平摊在桌面上,用筷子将每样精巧点心各夹了一些包好了,递给那害羞的丫鬟:“给,这一大清早你也奔波辛苦了,回去歇着吧!这些个碗碟子的,晌午时候我顺道还予你们那儿去。”

    丫鬟伸出双手接过那一包犒劳,稍一屈膝:“奴婢遵命。”

    同乐坊大街上仍旧熙熙攘攘,但时值正午的会贤雅叙却是安安静静,惟独偏院的一间雅致厢房中传出绵绵琵琶声。

    云七坐在案前,既不起筷也不举杯,待珠帘内的琵琶一曲终了便连连鼓掌称赞不已。

    “奴家献丑了。”

    “简直是绕梁三日,蝶衣姑娘实过太谦。”

    “齐少爷喜欢就好,不知这些个粗菜薄酒可还合齐少爷的胃口?”

    云七扫了眼满桌子的佳肴,笑了笑:“菜色与酒香都不错,只是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所以目前茶饭不思。”

    “哦?齐少爷指的是……?”

    “蝶衣姑娘冰雪聪明,要不你来猜猜看?”

    “来此处之人大多是为了奴家的容貌和舞技,但目前~~~此二者只可选其一,齐少爷以为如何?”

    “舞者爱舞,方能长袖善舞身轻如燕,蝶衣姑娘的高超舞技实乃千锤百炼日积月累得来,如此辛苦,岂可辜负?”

    “齐少爷当真是个仁义之人,还请齐少爷先酌几杯,容奴家换身衣裳。”

    “请。”

    云七刚把纤竹斟的第六盏酒饮完,即听闻一段清柔哼唱自珠帘内传出,她刚把头抬起,便见一道婀娜身影自珠帘起舞来到厅中,一双桃花眼正对着她未语带笑,一块淡紫色面纱将蝶衣的其余四官掩得朦朦胧胧。正当云七对她上下打量间,蝶衣正对着她盈盈一拜,随即旋转起身,曲婉清唱,身如惊鸿,形若飞。

    纤竹刚想为“齐少爷”斟上第七盏酒,发现那酒盏早已掉到霖毯上,可齐少爷的左手仍是执盏的手势,两眼盯着蝶衣,一脸的如痴如醉。纤竹心中一声冷笑,捡起酒盏又去换了个,将壶中那股清洌醇香满满注入,悄悄奉入齐少爷掌中,看着那公子哥儿左手抓着酒盏痴痴观舞,连自己的大拇指浸泡在酒中居然还不知晓,便又布了几道菜敬上,忽见齐少爷将掌中酒一饮而尽,接着将酒盏随手一扔便摇椅晃地站起身,两眼发直对着蝶衣蹒跚而去。

    纤竹看着齐少爷对着蝶衣作势欲扑,却被蝶衣几个轻巧旋转闪开了去,倒是那绣花枕头扑了个空的一副憨态引得蝶衣娇笑连连,但那笑音诱得齐少爷屡败屡战,尾随在媚笑轻舞的蝶衣身后屡试不爽,但无论怎么努力,连蝶衣的一片衣角都没沾到。突然一块雪白丝帕扬起,安安稳稳罩在了齐少爷的脸上,在齐少爷晕头转向之际,蝶衣早已回入珠帘内了。

    “好!果然名不虚传!不枉帝都一行!哈哈哈!”齐少爷将那块雪白丝帕自脸上取下,倒也不恼怒,还笑嘻嘻地将丝帕摊开细细瞧了,“蝶衣姑娘的帕子真香啊~~~嘻嘻!”

    “公子爷,府中有要事,请速归。”着了便装的侍卫曾哥突然出现在大门口,齐少爷看了看他,像泄了气的球一般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起身告辞。

    “来日方长,齐少爷慢走。”珠帘内之人盈盈下拜,行礼送客。

    是夜,同样的一间偏院厢房,同样的一首琵琶曲,同样的一双主仆,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造访者迈着稳健步子缓缓踱入,一袭黑衣衬着身段修长匀称,摆手阔步间显得此人干劲利落,黑布遮头蒙面却将那双蓝瞳映出迷人色彩。

    蝶衣姑娘阅人无数,这等神色的眼睛倒还从未见过,觉得既新奇又心中一阵赞叹,将来者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不禁对着那对蓝瞳多看了几眼。

    却见来者握拳行了一礼即开口道:“在下昨夜冒昧,此次特来送药。”

    蝶衣听了那低沉沙哑的嗓音,不觉一笑:“呵呵~~阁下真乃守信之人呐~~”

    “不敢!各伺其主,还望多多包涵。”遂对着纤竹微一抱拳之后抛出一个瓷瓶。

    纤竹顺手接住,对着那黑衣贼子瞧了一眼,也不急着服用,反而将手中的瓷瓶随手放在身侧案几上,轻哼一声似是不屑。

    “子午追魂丹……阁下从哪儿弄来的呀?”蝶衣轻抚着食指上戴着的猫眼石戒指,漫不经心地问着。

    “实不相瞒,对此毒,在下只闻其名而未曾得过。”

    此言一出,纤竹侧脸怒目而视,蝶衣嘴角冷笑不已:“阁下此刻倒是成了个老实人了,真当这儿是好唬弄的么??”

    “昨晚情急之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在下心知自己的微末伎俩难逃姑娘您的火眼金睛,所以今夜特意前来送礼,以求化干戈为玉帛。”又是一揖。

    “哦?是何贵礼……可化此干戈呢?”

    “极地寒珍之粉膏。”

    “玄珠粉?!”

    “不错!此粉膏可葆青春永驻之外,还能滋阴补阳、延年益寿,是养生之佳品。当然,蝶衣姑娘年轻貌美,用这等俗物尚且言时过早,在下赠此粉膏,只是助姑娘多一项赏赐下人之物罢了。”

    “呵呵!阁下可真会笑,油嘴滑舌地来取笑奴家~~~只是……那子午追魂丹是假的,谁知这玄珠粉是否也是赝品呢?”

    “还请姑娘稍等片刻,劳驾这位哥儿将瓷瓶借与在下。”只见那黑衣贼子接了纤竹掷过来的瓷瓶,走至一盆水仙旁,用指甲拨了些瓶口的玄珠粉,轻轻弹入花盆水中,才一盏茶的功夫,不止五个花骨朵绽然开放,连那早已盛开的花蕊也重回了朝气!一霎间满室幽香!

    蝶衣与纤竹俱是觉得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这玄珠粉何止是延年益寿,简直是可以起死回生了!

    用手中绢子擦了擦猫眼石戒指,蝶衣悠悠问道:“真真是神物了,如此贵重,当属贡品存在御内,阁下怎会得之这一瓶?”

    那黑衣贼子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意一笑:“英雄好汉不问出处,更何况这等不喘气儿的俗物?不足挂齿。”

    “哦?阁下倒还真是阔气啊!如此盛情,奴家也不忍推却,否则拂了阁下的面子,倒是又出了另一场干戈了,呵呵!”

    “姑娘冰雪聪明!如此,还望笑纳,但……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阁下两次深夜造访,自然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不知还有何贵干?”

    “会贤雅叙嫩都一绝,使其同行望尘莫及,如今在下对一些事不甚明了,所以还请姑娘襄助解答。”

    蝶衣看那黑衣贼子边边拿了张折纸出来,便示意纤竹取来打开了一瞧:“虽是寥寥数语,但若帮衬起来倒也不难,只是繁杂了些,倒是怕阁下今夜拿出去的是一片薄纸,换回来的恐怕得是一箩筐了。”

    “会贤雅叙果然名符其实,不愧为帝都翘楚,在下佩服!”黑衣人双目含笑,抱拳谢礼。

    “只是……”蝶衣看着那对弯弯笑眼,边思虑边补充道,“行有行规,那一箩筐子的纸虽不重,但价钱可不低呀~~”

    “姑娘觉着,比之那瓶子玄珠粉,何如?”

    “那自然是那瓶子玄珠粉~~价值连城了。”

    “姑娘若是能提供出在下所需,必当重谢!”

    “阁下快人快语,三日后可得之所需了。”

    “好!”黑衣人又抽了张纸条出来,甩手挥给纤竹,“那劳烦将那一箩筐子东西送至此处,到时自会有人接应,多谢,告辞!”

    “姑娘就任由那贼子来去自如?”纤竹忿忿盯着那黑衣人悄然离开的去向,回想起方才蝶衣最后问那贼子,昨夜给纤竹灌的是什么药丸时得到的答案,气得一阵咬牙切齿!

    蝶衣看了纤竹一眼,“噗嗤”一笑,脑中想起那人回答“是在下临时自制的,那丸子日日夜夜吸取地之灵华,承受乾坤之恩泽,世人所食用的五谷杂粮……皆出于此。”居然给纤竹吃泥巴丸子,也亏他想得出来~~~一念至此,蝶衣更是忍俊不禁,眼波流转。

    纤竹眼瞧着自己的主子仍一派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禁又是气结又是委屈,索性低头不做声了。

    蝶衣看着纤竹,耐着性子道:“那人来时和离去的身法,你觉着如何?“

    “……………………”

    “他接你发了十成力掷过去的瓷瓶时,你觉着如何?”

    “……………………”

    “随后他将那轻如鸿毛的纸片随手一挥交予给你时,你觉着如何?”

    “……………………那贼子的身手虽是极好,但姑娘的本事在武林可是赫赫有名的。”

    “你又怎知我没出过手了?”

    “什么?!那……”

    “也只不过是稍作试探,被他精巧躲开了,这倒是其次,你以为,那瓶子玄珠粉是一介武夫能得来的么?”

    “方才姑娘也提到过……御内........难道他是?”

    “就算不是皇族之人,那也与皇族不会太远,昨夜你他讲‘我家少主’,今夜又提过‘各伺其主’,看来咱们那位‘齐少爷’可不简单呐~~~”

    “哼!空有面皮的一个绣花枕头,好色之徒。”

    “能让那蓝瞳之人甘为手下的,那绣花枕头必定内有乾坤,又或者~~门户不低呀!”蓝瞳之人,底下当真少见,只是……这饶那双眼睛,笑起来可真像,但那日那双眼睛可分明不是蓝色的双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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