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厍方才没察觉到有人出招,可瞥了眼倒地不起的随从,心中不由得暗自戒备,于是手藏于袖、目露凶光地打量着眼皮底下这个半路冒出来的陌生青年,听其口音不是定秦府人士,但也暂时不敢有何贸然举动,只是哑着嗓子喝问:“咄!来者何人?!”

    那陌生青年听了问话,便站起身对着南宫厍斯文抱拳,嘴角微扬笑得亦正亦邪:“这位大叔,晚辈乃是这位麻姑妹妹的亲戚的朋友。”

    大叔?!?!一通火气直冲南宫厍的心肺,激得他眼角一抽咬牙切齿:“哪来的黄口儿?蓄着两撇胡子便不知高地厚了9不是乳臭未干!”

    那年轻后生也不恼怒,仍旧笑嘻嘻地瞥了眼南宫厍:“无名卒,不足挂齿,只是受人所托,来给麻姑妹妹送些东西……”边边将腰间的钱袋解下,对着麻姑温和言道:“一位朋友托在下来定秦府寻人,务必要将这些银钱转交予一位名唤麻姑的妹妹,不料正巧在这儿遇见了,实在是妙极!此刻还请麻姑妹妹清点一番,也好让我早些了结这趟差使……请。”言罢即将整个钱袋双手奉给了麻姑。

    麻姑看着眼前这位眉目俊朗、白袍青玉的陌生公子,流着泪的双眼除了倔犟此刻又夹杂了疑惑,双拳紧握,丝毫没有要抬手去接钱袋的举动。

    那陌生公子见了麻姑咬牙隐忍的不屈面容,神色一怔,轻轻皱眉眼神一个恍惚,随后立刻不着痕迹地继续摆上了笑嘻嘻的样子,转头对着南宫厍打开了钱袋,问道:“不知麻姑妹妹家里欠了多少医药银钱?这阵子多由这位大叔照拂,都怪晚辈一路车马地晚了许久才将汤药费送来,万分抱歉!晚辈这就奉还。”

    南宫厍那对三角眼精光一闪,瞧见那钱袋中有不少金银,心中盘算了一番便了一个大价钱,话一出口就被麻姑揭穿,他恼羞成怒又要给麻姑一巴掌,却被那陌生青年牢牢拉住了手腕,愣是怎么挣扎都无法再动弹,心中暗地害怕了起来,大声嚷嚷道:“怎么?难道我赊欠赊药就不能收些利息的?!”

    “欠债还钱,经地义。”陌生青年仍是一脸笑容,但双目却一丝笑意都不见,手上暗暗用力,眼神如针般盯着南宫厍,“只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是对于一个柔弱女子?这位大叔的性子也太火爆了些!”看了看麻姑又继续道,“方才麻姑妹妹的那个数儿,我会连着利息一道算予你,但你得将赊欠的字据还来,再立份契约……钱货两讫互不亏欠!”见得南宫厍疼得满头大汗了,便撒了手,换回了温和的语气接着,“想必大叔乃属南宫世家,自然不会去做那种清偿了债务还去逼迫人家弱质女流的下流无耻卑劣行径的。”

    南宫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按那陌生青年的去办了,留下印鉴字据拿了银票便离去,对那几个跟随而来的随从看都不看一眼。

    “擦擦吧!”

    麻姑看着眼前的一块干净的白绢,一眼就辨出这貌似简朴的巾子其暗纹绣工着实巧妙,如此也推测出这块巾子的主人也并非寻常人家,虽心中百般疑问,但仍对着眼前的陌生公子恭敬道:“多谢恩公。”言罢就要椅着撑地起身。

    “你先别乱动,自己给自己揉揉腿脚膝盖,将额头上的血迹和灰土擦拭干净,弄脏了伤口可是会很麻烦的……我去看看那位老先生。”

    陌生公子将白绢巾子放置在麻姑的手侧便去看那位晕厥倒地之人,有位好心肠的婆婆将麻姑扶起为她轻擦脸面,见得麻姑的右脸被南宫厍扇了一巴掌肿得老高,不由得念了好几回‘阿弥陀佛’,又有几个善心人士帮着将不远处的晕厥之人抬到了街旁,见着那位白衫公子凝神把脉,都放低了嗓音轻轻议论着,过一会儿又听闻白衫公子问道何处有医馆,于是有两个年轻人自告奋勇抬起伤者一路领着去了……直到帮人帮到底,将断了两根肋骨的麻姑老父送回他们家中,已然是夕阳西下。

    麻姑家中虽,但收拾得有条不紊,四处可见各类工艺精湛、栩栩如生的绣品。

    麻父被送至医馆接骨的时候痛得醒了过来,此刻已尽知来龙去脉,见着送自己回来的年轻公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一副佛经的字绣卷轴,便笑着:“老夫家境贫寒,惟有女的绣活儿还过得去,只要恩公看得上眼,这家中的绣品随公子赏玩……若是恩公不嫌弃,还请告知尊姓大名,此恩绰,必定涌泉相报!”

    “老先生客气了!晚辈云七,今日之事也是凑巧让晚辈遇见了,受人所托之事也一并办完,到底还请老先生莫要怪晚辈来迟了才好。”云七放下手中的字绣卷轴,搬了张椅子坐在麻父面前,笑了笑,伸出右手三指静心把脉。

    一声轻响,麻姑端着茶水进屋,见得云七正在给自己父亲切脉,于是轻声放下茶具在一旁静静候着。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云七对着麻父缓慢言道:“老先生之前用的汤药渣子我方才也翻看过了,虽都是些名贵药材,但没有几味是对症下药的,如此长久以来,汤药费不少,疗效却不多,更奇怪的是........老先生似乎汁…”

    “不知拜托云公子前来送银钱的是哪位善人?”麻父突然开口打断了云七的话语,但因着话太急,一下子咳嗽了起来,静候在侧的麻姑见了赶忙上前为麻父拍背顺气。

    云七看着麻姑的侧脸,眨了两下眼睛,悄悄起身道:“伤筋动骨一百日,老先生断了肋骨,这后面的三四个月里头安静卧床养病,我开个方子给老先生试试。”

    麻父对云七点零头:“多谢云恩公,不知是哪位善人?”

    “呃.......麻二……”云七真是随口胡诌的。

    “麻二?!”麻父显得异常惊讶,随后深吸了两口气才继续道,“今日多谢云恩公,大恩大德,我父女俩做牛做马也难以报答!”

    “老先生言重了,还请麻姑妹妹借些笔墨于我,好写个方子留下。”

    麻姑轻轻点零头,引着云七步出了房门,麻父看着云七离去的挺拔背影,脸色深沉,若有所思。

    “三碗水熬成一碗,早上朝食与夜间晚膳之后各进一碗,温热的时候服下,忌腥辣油腻,忌旱烟饮酒。”云七边边将方子整洁写下之后,连着钱袋一并递给麻姑。

    麻姑却屈膝下拜对着云七:“云公子侠义心肠,救麻姑脱离狼口,已是无法报答的恩德了,麻姑怎可再收云公子的银钱?”

    云公子看着麻姑的五官,眼神一黯,轻叹了口气,低沉着嗓子温和言道:“这可不是白给的,这袋子里的银钱,是要把你后头的日子都包下。”

    麻姑脸上一怔,看着云七迟迟不出话来。

    “呵~~”云七看着麻姑不禁笑出了声,“不知麻姑妹妹是否知晓陈家老太爷做寿一事?云某有个请求,烦劳麻姑妹妹这几日赶制出一副百寿字绣,好让我拿去给陈老太爷拜寿……这些就是定金,初四一大早我过来取绣品,到时候再把剩余的工钱与你结清。”

    “麻姑定不负云公子所托!只是这些银两已是绰绰有余……”

    “都收下吧!买一副字绣可能是够了,但麻姑妹妹劳心劳力,这个价钱可是无法估量的!再麻姑妹妹的脸........这几日也不便外出,就定心在家中为云某赶工吧!劳烦了……时候不早了,云某告辞,麻姑妹妹好生歇息,初四一早云某再来登门拜访,再会!”云七对着麻姑微微一笑,站起身作了一揖,几步走到了院门处,在皎洁月光下,长衫下摆的大片暗红梅花甚是显眼。

    “云公子且慢!公子的长衫……”麻姑不是个傻子,稍一思索便明白这大片血迹的由来,一脸歉意看着云七。

    云七看看麻姑,再低头瞧了瞧自己的长衫,复又抬头对着麻姑扬唇一笑:“初四再会,告辞。”言罢跨出院门,大步流星地洒脱而去。

    跟着云七送至院门口,麻姑看着云七脚步轻灵渐行渐远,直至看到云七拐入转角不见身影了,才将自家的院门合起上闩。

    这边紫衣巷的客栈里,流水阁几人正等着云七一同用晚膳,终于听得厢房外的游廊中店二与云七打着招呼,却迟迟不见得云七的人影,反倒是店二一脸惊诧古怪地端着一大碗鱼头豆腐汤进来了。

    甄家环对着门外张望了两眼,对着上材店二问道:“咦?怎地就你一人过来了?方才与你话的云公子呢?”

    “云公子诸位客官不必等他过来再开席,着着便直接回房了……可云公子的衣衫...........”

    侯牧之笑问:“他的衣衫怎么了?被人扯破了还是让人泼水了?”

    “都不是……暗红一片的.........没仔细看,但闻着似乎有股血腥气……”

    侯牧之‘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

    “六师弟,你们几个先用饭,我去瞧瞧云公子。”乐聆音放下手中茶盏,轻盈起身,几步跨出门槛,往云七的卧房走去。

    卧房亮着两盏橙黄灯笼,使得门窗透着一层暖意,但乐聆音却无心感受,有些急切地叩门,不待屋中人答复便推门而入,一眼就瞧见了那件血迹斑驳的云白暗纹长衫被随手扔在一张木椅上,心间不由地一紧!赶忙往里间走去,看看那饶伤势到底如何了,口中轻唤:“晟翎?晟翎!”

    “我在我在!一会儿就去和你们用晚膳,你们先吃吧!那么多热我一个,实在抱歉的……”一人自里间的屏风后转出,边走边低头系着中衣的扣绳。

    乐聆音听得云七语气如常、四肢健全,心中不禁松了口气,但仍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云七的脸色问道:“你的长衫上怎地沾了如此多的血迹?你有无受伤?”

    云七听出乐聆音的话语中带着忧虑,手中一顿,抬头看向乐聆音,对她笑了笑:“放心,我周全得很,那是别饶血……”边边挑了件月白色长衫披上了,“走吧!用晚膳去,边吃边。”

    “南宫厍?”侯牧之抚了抚下颚的青胡渣子,“嗯~~南宫轩、南宫轾这对双生子在江湖上成名已久,但从未听过南宫家有个叫南宫厍的,南宫氏百年传承无论嫡庶都出了许多子孙,兴许是个旁支,再者未必只要复姓南宫的都归溱州南宫氏……没想到此人武功不济,人品亦是如赐劣的!”

    “武林世家里头良莠不齐,也不奇怪的……也亏得遇上了云公子,那对麻氏父女才躲过一劫,甄家环敬云公子!”

    云七与甄家环对饮了一杯,忽然想起了那酒量不凡的九姑娘,于是吃了口菜道:“今日午间九姑娘有急事匆忙走开了,不知现下如何了?”

    “有劳云公子挂怀,陈琼玖感激不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只见九姑娘拎着一坛子酒,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酒过三巡,才知道午间的时候,九姑娘看到那张纸条上写着申时三刻解救玉罗刹,同时附上的还有那关押玉罗刹的处所,以及看守玉罗刹的阵势分布,惊得九姑娘即刻赶回陈家大宅,换了个更加严密所在将玉罗刹牢牢关押,不可声张又不可出错,严正以待地一起守着玉罗刹过了申时三刻,这才有闲情来紫衣巷找大家伙儿喝酒。

    “我那几位堂兄为了在初四给老爷子拜寿,俱是一个个地从外州赶回,今日都在家中聚齐了,有我们几个兄弟姊妹坐镇,不用长辈们出手,那玉罗刹也绝对插翅难飞!此刻我陈家又有好几位武林英雄下榻,若是谁还敢来劫走玉罗刹,简直是痴心妄想,哼!”九姑娘灌了一大口酒下肚,又对着云七,“今日实在对不住!我已托了几位‘包打听’去查寻那个麻二,只要这麻二还在定秦城,一定能找出来的!云公子放心,明日我带云公子好好游览一番。”

    云七与九姑娘碰了一杯:“多谢九姑娘,以后有用得上云某的,只要云某能做得到,九姑娘请开口。”

    一连数日,云七跟着流水阁几人在九姑娘的招待下将定秦古城逛了个通透,直到次日便是陈老太爷的六十大寿了,可还是没巧匠麻二的消息,不由得觉着茫然……难道当年为大姑姑刻制云王麒麟印的一代巧匠已经悄然离世??不知是否留下后人?

    九姑娘给云七倒了杯茶,口中安慰道“云公子切勿烦恼,这几日我家大批人手都用来为我祖父寿宴做筹备,待得过了明日,我即可将家中可用之人都派出去打探那麻二的下落。”又对着流水阁众人颔首,“明日我祖父六十大寿,家中前来拜寿之人定是极多,事浮于人,若是明日我陈家有招呼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哥哥姐姐们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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