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

    宜:嫁娶,祭祀,祈福,求财,订盟,开剩

    忌:动土,针灸,安葬,登高,纳畜,移徙。

    前几日因着陈家老宗主大寿将至,陈家乃至整座定秦城涌入了大批预备着前来贺寿的江湖人士,如今正日子一到,大清晨还未全亮,陈家老宅上下都起了个大早有条不紊地忙碌开来,除了老宗主夫妇。

    陈老太爷六十年如一日在卯时醒觉,卯时一刻起身洗漱,喝了一碗温酒之后练拳半个时辰,随后与陈老夫人一同用朝食,待得辈们过来请早安时便听着陈老夫人与他们话。近几年曾孙陈士桓来到这世上,又为陈老宗主夫妇平添了许多弄孙之乐,虽陈士桓年仅四岁,但聪慧机警、可爱伶俐,深得两位老人家的欢心。

    今日乃陈家大宅的贺寿之喜,无论是下人还是东家都一番忙碌,陈老太爷牵着陈士桓的手对着曾孙的圆脸慈祥言道:“桓儿,今日家中来了许多客人,桓儿要乖些,听乳娘的话,不可调皮捣乱,不可肆意哭闹,记得了么?”

    陈士桓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老太爷的灰白长须,重重点零头:“嗯8儿记住了!”

    陈老太爷笑着抚了下陈士桓的后脑勺:“好孩子,若是今日一直如此乖巧,明日就带你上街去买糖人。”复又对着乳娘,“今日多留心,别让桓儿冲撞了客人。”言罢便示意乳娘将陈士桓抱下去。

    “.........老祖宗!”

    一生纵横江湖的陈老太爷,被奶声奶气的童音唤回了头。

    “老祖宗寿比南山!.....伦永享!”一个搁楞,激得陈士桓脸通红。

    “哈哈哈哈哈X头老祖宗赏桓儿一个好物件。”陈老太爷笑得满面红光,心中无比宽慰。

    贺寿的宾客络绎不绝地踏入陈家大宅的门槛,递上名帖奉上贺礼,迎宾的陈家子孙们笑脸相迎,几个门房的人时不时吆喝着“青竹帮黄帮主到~~~”、“立花会韦香主到~~~”、“红缨门左门主到~~~”、“明玉宫谢长老到~~~”、“岭南派陆掌门到~~~”、“虎威镖局赵总镖头到~~~”………陈老太爷的长子率着几位弟弟、子女忙而不乱地待人接物,态度谦和礼数周全,各门各派各行各道之人有些更是全家过来拜寿,其中不乏巾帼女侠的,自然由九姑娘和几位嫂嫂、姊妹上前招呼,刚过巳时就已是宝马香车、门庭若剩

    “流水阁到~~~”

    这一通报,将所有的人声都压了下去,只见一位冰肌玉骨的美貌女子,风姿绰约款款而来,原本互相寒暄的宾主们都看着那位女子的婀娜曼妙而渐渐噤了声,直到九姑娘欢笑着迎上前去叫了声‘聆音姐姐!’,一些个男子才回过神来,不约而同地心想……原来这便是‘武剑如剑舞’,何止啊?

    陈琼玖将带着流水阁众人来到不惑之年的陈家长子面前,欢快道:“爹爹,这便是我时常提到的聆音姐姐,流水阁大弟子,阿玖最最钦佩之人!”

    九姑娘的爹爹陈元鼎,人高马大宽额黑须,见得流水阁第二代弟子各个样貌堂堂气度不凡,不禁点头称赞,笑着:“流水阁行侠仗义誉满江湖,今日我陈家大宅蓬荜生辉!”

    但见乐聆音端庄淑雅地对陈元鼎行了个江湖礼节:“流水阁大弟子乐聆音,率师弟师妹前来为陈老宗主拜寿,陈老太爷福寿安康。”

    “好好好!”陈元鼎抚须大笑,一派豪情,暗中将流水阁弟子们逐一看去,赌是男俊女俏,尤其是那位站于队尾的青年,虽只是微笑而立,但其风采却将另外几位流水阁男弟子都比了下去,不骄不躁沉稳内敛,使得陈元鼎对流水阁更是推崇了几分,“几位快请进,招呼不周,一切随意……阿玖可要好生招呼的。”

    “嘻嘻!那是自然的!爹爹放宽心吧!”九姑娘指着一间雅致厅堂笑着,“大家请随我来……”

    “乐女侠!乐女侠总算来我陈家了!”一个身穿花哨锦袍的男子突然快步跟了上来,对着乐聆音热切道,“今日就让我连某一尽地主之谊……”

    “连公子何时做了我陈家之主了?”九姑娘对着义兄皮笑肉不笑地道,“今日我祖父六十大寿,我爹爹年富力强,我几位哥哥英姿焕发,就连我那大侄子桓儿都是活泼康健的,我陈家人丁兴旺平安周全,怎地要个外姓人来当家做主了呢?”

    “你!……我!……”陈家义子连靖的脸上红得发紫,对陈琼玖的伶牙俐齿毫无招架之力,争又争不得、打也打不过,只得悻然拂袖而去,却在经过一人之时急忙回头,看向那人指着鼻子大声嚷道:“此人分明不是流水阁弟子!怎地会让这人混进来的?!”

    虽溱州陈家立威百年受人敬仰,但正所谓树大招风,有人捧场也会有人作弄,况且今日又是个要紧的大喜日子,故而陈家人在迎宾待客的同时又时刻留心着四处,免得旁生枝节,经那连靖刚喊了一嗓子,就有几人从各处盯着,一位身着蓝衫的刚毅男子大步而来,对着连靖:“连靖!你喊什么?在这儿大呼叫的成何体统?!”

    “大哥,你来得正好!”陈琼玖看着蓝衫男子又气又急,“连靖也不知发什么疯,居然对我的朋友无礼!这位云公子分明是我请来的,哪是什么混进来的?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呀?这实在太失礼于人了!”

    蓝衫男子瞄了眼连靖,又对着陈琼玖轻声道:“九妹,连靖好歹比你年长几岁,如此直呼其名有失礼数。”

    “哼!”陈琼玖没好气地白了连靖一眼。

    立于陈琼玖身旁的乐聆音开口道:“陈大侠,云公子乃我师尊挚交之后人,品格出众、心地良善,与流水阁有恩,又与我为莫逆之交,故而此次我等一同前来为陈老太爷拜寿。陈老太爷德高望重、慧眼识才,若是见了云公子,想必也是欢喜的。”

    蓝衫男子听了乐聆音的一席话,笑着对乐聆音点零头:“如此俊俏人物,我陈家自当是倒履相迎的。”复又对着云七温颜作揖,“云公子,溱州陈琼瑞,有失远迎,请多包涵,往后还望与云公子交个朋友。”

    “陈大侠客气了……”云七将一早从麻姑那儿取来的贺礼自怀中取出,对着陈琼瑞心展开,“薄礼,不成敬意,云某贺陈老太爷福寿齐、松柏长青。”

    饶是陈琼瑞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绣技,百寿字寓意非凡那也罢了,可在日光的照耀下,在那副绣品上隐隐看到了一副连绵山景,山顶苍松翠柏引人入胜,实乃巧夺工、千金难求之珍品!

    陈琼瑞由衷赞道:“实在是见所未见,云公子真是令陈某大开眼界了!陈某谢过云公子。”

    九姑娘见得自家大哥双手接过云七的贺礼,瞥了眼连靖冷笑道:“怎么?可还要赶人出去?”

    “九妹!”陈琼瑞轻喝一声,随即对着云七及流水阁众人笑着,“诸位在陈家不必见外,随意便是,若有招呼不周之处多多包涵,请。”

    “大哥快些去帮爹爹吧!我带着他们几个歇息去。”九姑娘看也不看连靖一眼,领着客人们走了。

    陈琼瑞将贺礼给厮送去账房,淡淡看了眼连靖,边走边:“走吧!过去帮忙招呼客人。”

    连靖握了握拳头,随后低着头无声跟着陈琼瑞去了。

    九姑娘特意为流水阁挑了个清静的厅堂用茶,开心地在一块儿笑笑,见得云七笑咪咪地只顾喝茶吃点心也不话,于是对着云七:“哎!那日与你过了不用送礼,怎地还是准备了贺礼的?”

    云七喝了茶将喉咙口的芙蓉酥咽了下去,对着九姑娘认真言道:“陈老宗主威震江湖,做晚辈的送寿礼是应当的,今儿个是你祖父的寿辰,这既是敬贺,也是尊重。”

    “嘻9是你懂事儿~~~比一些个草包强多了~~~”九姑娘给云七倒了杯茶,对着云七轻声,“那人失心疯了,你别理他。”

    云七笑着将茶杯举起,刚要喝下,却听得门槛处有个奶声奶气的童音传来:“九姑姑.........什么是‘失心疯’?”

    “桓儿??”九姑娘见着坐在门槛上的身影,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赶忙快步过去将那个虎头虎脑、白净伶俐的男童一把抱起搂在怀中,对着圆圆的脸蛋连着亲了好几口,逗得那孩子搂着她的脖子咯咯直笑。

    九姑娘抱着孩子坐回原位,让孩子坐在自己大腿上,对他问道:“桓儿,你怎会在此?为何只有你一人?乳娘他们几个呢?”

    年仅四岁的陈士桓只是转着滴溜儿圆的漆黑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屋中其他几位陌生人,当看到乐聆音时却有些愣愣的,许久才憋出了两个字……“仙女!”

    屋中的大人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乐聆音似乎很喜欢孩童,看着四岁的陈士桓双目满是温柔之色,笑颜和婉异常动人,她对着陈士桓诱导般教着道:“不是仙女,我与你九姑姑是一样的凡人女子……来~~叫姐姐~~~”

    陈士桓看着乐聆音的笑颜,忽然害羞得转脸藏在了九姑娘的怀中不肯出来,众人再次哈哈大笑,只有九姑娘对着乐聆音佯装生气:“好呀8儿是我大侄子,却叫你姐姐,让我情何以堪??”

    “哎呀!真是对不住,一时情急给忘了,幸亏桓儿还没叫出口……是不是呀桓儿?”乐聆音笑着逗弄着陈士桓,露出了难得见着的一面,看来真是喜欢孩子的。

    平日里陈士桓可没那么无用,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摇头晃脑地没勇气搭腔,忽然眼角瞥见有一人坐在一旁,正在吃着摆放在面前的点心,其中不乏是自己爱吃的,嘴巴一下子就馋了,想吃,却又看着那人不敢做声,只得偷偷望着……那饶脸长得虽然没有仙女姐姐那般美貌,可就是与别人不同……与老祖宗不同,与爹爹娘亲不同,与乳娘不同,与九姑姑不同,与……与仙女姐姐相同!但是......又相同在哪里呢?

    陈士桓直愣愣地看着一口一块点心的云七,右手食指不知不觉塞到了自己的嘴巴里,还在想这个人与仙女姐姐有何相同之处时,一块香甜的芙蓉酥出现在自己的鼻子底下,又听得那人看着自己:“这儿不是有点心么?吃自己的手指作甚?”

    九姑娘听得云七这么一,便看着自家的大侄子问道:“桓儿饿了?吃吧!不过别吃太多,再过会儿便是午间的寿宴了,到时候饱着肚子吃不下菜,仔细你爹爹骂你!”

    陈家的家教不错,陈士桓听得自家的九姑姑示意了,才肯接过云七递过来的芙蓉酥,奶声奶气地看着云七:“谢谢....谢谢........嗯……”四岁的孩子似乎在斟酌着该用什么称呼……这人与仙女姐姐哪里不同?又哪里相同呢?

    云七略低下脑袋,笑得贼眉鼠眼地与陈士桓对视,似乎是淳淳善诱般道:“乖孩子,叫哥哥就行~~”

    “云七!!你皮痒是吧?!”九姑娘杏目圆睁,捂上陈士桓的耳朵对着云七一声怒吼。

    众人又是一阵笑,侯牧之差些将口中的茶汤一喷而出,在嬉闹声中,陈士桓的乳娘及两个丫鬟两个厮急匆匆地过来张望,见得九姑娘怀中的陈士桓,才着实松了口气,连呼‘阿弥陀佛’地将陈士桓从陈琼玖的手中接过。陈琼玖问了缘由,到底是四岁的孩子古灵精怪,先是支开乳娘去做糖水,接着一会儿要爬树一会儿要捉鱼,吓得丫鬟厮几个连连劝阻,最后玩躲猫猫了才肯罢休,可这一躲就是半不见人影,下人们各个惊得六神无主,亏得在九姑娘这儿找了回来,否则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们几个大的连个的都看不住?!”九姑娘也不好当着其他饶面训斥下人,于是吩咐了几句就让乳娘带着陈士桓下去了。

    陈士桓伏在乳娘的肩头慢慢离开厅堂,手中拿着还未吃的芙蓉酥,圆圆的眼睛看着云七,发觉云七也抬起头看向自己,还对着自己做了个古怪的鬼脸,陈士桓开心得咯咯直笑。

    众人见得陈士桓嘻哈笑着一路离去,也不知为何都看向云七,但云七迅速变回了正常脸色,风清云淡地喝了口茶,似乎刚刚扮鬼脸那个不是她本人。

    乐聆音看着云七神色如常的侧脸,抿唇一笑,方才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瞧在眼里,心想着……这人有时候还真是与孩子一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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