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了额头的陈士桓还未回过神来,就先觉着有一只冰凉凉的手兜住了自己的脑袋,所以他才没有被反弹跌落在地……陈士桓赶紧仰头去看是谁,第一眼瞧见的却是从未见过的一对蓝瞳,在午后暖日的照耀下,如同世间上最最珍贵最最好看的宝石,却又比宝石闪烁着更为华丽深邃的色泽,叫人只看一眼就舍不得将目光移开去……那对蓝瞳似乎给了陈士桓温暖安定之感,只见他扬起自己的一双手臂,滴溜儿圆的大眼睛注视着那对蓝眸,略带委屈又忍着疼痛地哽咽道:

    “哥哥........哥哥抱.........抱抱桓儿........”

    陈士桓如愿被一双稳健有力的臂膀抱起,他顺势搂住那哥哥的颈脖,闻得那哥哥身上有股淡然清爽气息,吸入五脏六腑舒适得令陈士桓不禁闭上双眼,将脑袋倚在哥哥的肩头,那哥哥的肩膀虽不似爹爹、爷爷那般厚实,可就是令他觉得安稳温馨……

    爹爹、爷爷、老祖宗、老太君、娘亲、乳娘........陈士桓回忆方才的惊险,后怕地开始低声哭泣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不一会儿便将抱他之饶衣襟给弄湿了。“哭有个屁用!吵死了!现在不准哭!再哭我就把你给扔了!”

    陈士桓听得那哥哥生气了,赶忙吮住自己的大拇指忍住哭泣,另一只手掌使劲抓着那哥哥的衣衫不肯撒手,就怕被扔了……忽觉着抱着自己的哥哥只留一手搂着自己,接着道:

    “从此刻开始,我要与人打架了,你要抓紧我,莫要被我甩开了去……”

    话音未落,陈士桓感觉眼前一阵翻地覆,耳边劲风阵阵,身侧刀光剑影,鼻间浓浓血腥,他想瞧瞧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可刚眯开一条缝就是眼花缭乱得发晕,晃得他什么都看不见,吓得陈士桓赶紧闭上双眼埋头在那哥哥的颈间,双手使劲圈着哥哥的脖子,两条短腿不由自主地缠在了哥哥的腰间……就如猩猩抱树一般。

    “是你??”

    “桓儿!!”

    正自晕头转向之际,陈士桓闻得两声呼喊,立刻抬起脸来高声唤道:“老祖宗!老太君8儿无事!”还未唤得几声,便觉得腹间一阵翻江倒海……晃得太厉害了!

    “臭子!你若是敢吐在我身上试试?!我这就将你扔到茅坑里头去!!”

    陈士桓听闻哥哥的一声怒吼,立刻将自己的嘴巴捂了个严实,耳边却隐隐约约听得老祖宗的声音:

    “云公子出手相助,救人于危难之际,我陈家上下感激不尽,但今日怕是要连累云公子一同遭受这场劫难了。”

    又听得那恶道士大笑着道:

    “我当是哪位英雄少侠,却是个跟着流水阁混吃混喝的无名卒,但不曾想胆子倒挺大,抱着个累赘赶着进来送死的~~~哈哈哈哈!本座倒是要瞧瞧,你这毛头子能有多大的能耐……都给我上!碎尸万段也无不可!”

    陈士桓霎时觉得自己转得更快了!快得耳边的风声都似乎静止得了无声响!他紧闭双眼,似乎看见了后院花园子里头的那一片青竹……那位哥哥抱着自己就如那狂风暴雨下的青竹……无论如何地东倒西歪,可就是不见那青竹被折断,待得风过了雨停了,白云带着晴日出来了,那片青竹仍好好地立在那里,有鸟儿在竹丫间搭窝,还有鲜嫩的冬笋在竹林间生长,一年比一年翠绿茂盛!

    想着想着,于是真的停了,陈士桓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入眼的却是满目血红!他心翼翼地看着那哥哥的侧脸,颤巍巍地:“哥...哥哥...你的手臂上都是血……是不是桓儿太重了?”

    云七也不答话,目不斜视地往前扬了扬下巴:“傻子,是不是这个道士欺负了你?”

    陈士桓转过脖子一瞧,果真见方才那个恶道士此刻就在眼前,只是脸色没当时那么好看了,因为那道士的颈间抵着一把剑,剑柄正是由那哥哥执在手郑

    “嗯!就是这个大恶人!”

    “你没认错?”

    “桓儿没认错!”

    “那好,你去,扇他几个大嘴巴,给你家里人出出气!”

    “..........”陈士桓看着龇牙瞠目、两鼻孔仍在流血的恶道士,有些犹豫,却又听得那哥哥冷冷言道:

    “为了救你,你的曾祖父被这恶道人害得重伤吐血!为了救你,你的曾祖母被这恶道人害得倒地不起!此刻你却不敢为你亲人出口气,如此窝囊胆怯之人!陈家养你何用?!”

    “啪!”

    一声脆响,江淮子的脸上添了一道红印。

    “啪!啪!啪!啪!啪!”

    五声脆响,江淮子的半边脸略微红肿。

    “够了!”江淮子怒目圆睁,看着云七道,“莫再羞辱本座,否则定要禀告韩王爷,将尔等五马分尸!”

    “哦?”云七侧脸斜睨着江淮子,“为何你觉着自己还有命回济州见那韩王呢?真是奇怪了……”

    江淮子的瞳孔立时收缩:“什么??你竟敢要杀我?!”

    “呵!你太自作聪明了~~~我何时过要亲手动手杀你?只不过是……”云七略用巧劲将手中软剑一弯一扭,剑身如同活了般绕到江淮子的后颈,在风池穴上一拍,江淮子无声瘫软在地。

    云七刚将陈士桓放下,左臂又是一阵刺痛,再也使不上劲儿了,她环顾四周,偌大的厅堂,只有自己和一个四岁孩童站着,略微吸了口气,却引得胸腹间一阵窒息感m间一股子腥甜味,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卡在喉咙口难受的不行!

    “去,给那恶道士搜身,瞧瞧这坏人都藏了些什么在身上。”

    陈士桓仰头看了看立得挺拔的云七,点零头便几步走至江淮子身侧,撅起屁股伸出双手像寻宝似的在那道士身上从里到外翻寻一通,不一会儿便将一些个物件一样一样拿出放在霖板上,真真把江淮子的道袍都搜得敞开了才停下了手,献宝似的将一干物什捧给云七瞧。

    云七将手中软剑收回腰间剑鞘,右手捻起一个青瓷瓶,打开后观望了一阵随即哑着嗓子:“去,将这瓶子给你家人闻闻。”

    “老祖宗……”陈士桓双手捧着青瓷瓶来至陈老宗主跟前,见着陈老宗主嘴角流血,不禁红了眼圈。

    “桓儿乖。”陈老宗主对着陈士桓慈祥一笑,又看向立在不远处的云七,见得云七的那对蓝瞳时微微一愣,随即一脸了然般笑着点零头,拿起陈士桓手中的瓷瓶对着瓶口轻吸了一下,立时有股呛鼻的重味冲入口腔,引得一阵咳嗽,刚缓了口气,忽然发觉四肢比方才恢复了些许力道,丹田间似乎有几道真气正缓慢汇聚。陈老宗主心知这便是解药了,立时又深深吸了一回,接着将青瓷瓶还给陈士桓并且指了指陈老夫人,随后盘膝而坐静心调息。

    陈士桓聪明会意,立刻将青瓷瓶送至曾祖母面前,可陈老夫人只是侧躺在地上看着桓儿一动不动。

    云七旁观至此,沉默踱步而去,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随即闪电出手为陈老夫人解了穴。

    陈老夫人不顾四肢气血未完全顺畅,即刻坐起身,一把将陈士桓抱在怀中,无声落泪,又对着云七连连道谢。

    云七忍着体内逆流的真气,咧嘴一笑,对着陈老夫茹零头,忽觉一股阴风突袭后背!云七不躲不闪,刚将眼前的陈家祖孙俩推到三丈外,后背一道钻心剧痛!

    “哧啦!”

    云七听到了自己的衣衫破裂之声……不久前她还将紫袍者的衣衫划成了布条,没多久便轮到自己头上了,还真是现世报!

    “哟呵?!居然没被本大爷的破魂冰刃削成两截,原来你是有护甲在身啊!无妨!待得砍了你的头颅,你身上的宝甲便是大爷我的了!”

    云七看着眼前一脸煞气的高个子,又盯着他手上那把亮白却透着阴森的短刀,无声一笑:“宝甲?真是滑稽!你怎么不是少爷我修炼出一身刀枪不入的铜皮铁骨了呢?”

    “刀枪不入?铜皮铁骨?哈哈哈C个猖狂的子!你怎不你那整条左臂上的血是从哪来的?居然敢骗本大爷!纳命来吧!”

    云七的后背方才被那短刀划了一道,虽赢金蚕衣’护着上身,只是破了件衣衫而未见血,但那股子冰寒之气却渗透入了肌肤,冻得云七全身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此刻那高个子迅速挥了三下短刀冲上前来,却令得云七觉着身遭的温度降下了许多,就如周围设了冰镇一般!

    云七忍住渐渐打颤的牙关,耍起行云步与那高个子周旋,刚过三四十招就发觉自己不对劲,身体四肢越来越冷,眼皮死沉似乎要睡觉,她连忙咬了下自己的舌尖,提神之下对着高个子使出浑身解数招招猛攻!

    那高个子先前发现了云七有些体力不支之兆,心中暗喜,谁想着呼吸之间招式又变幻得既犀利又险峻,吓得高个子急忙提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可谁想几招之间身上便被那子开了几道血口,气恼得也不管那么多提刀直直往那子的头颅砍去!却见得那子视死如归般剑尖直指自己的咽喉!高个子心中一虚,挥刀回护……可惜太迟了!

    云七的剑术本就比那高个子的刀法快,虽此时的云七先中毒后负伤被整得内忧外患,但那一剑却是云七拼尽全力舍命刺出!那高个子如何抵挡得住那雷霆万钧之势?!

    如此快的一剑!就算可能不是那高个子这辈子头一次见识,但肯定是此生最后一回见着!他的喉咙因被冰冷无情地一剑刺穿而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七,嘴唇抖动着不知在些什么,最后慢慢低下了头。

    方才云七乃是用尽了所有精力刺出这一剑,此刻的她,!

    云七刚一微喘,紧紧抓着剑柄待要使力,忽然见得那高个一下子抬起了头颅,铁青着脸对着云七的心口一掌拍去!

    一股鲜血从那高个子的喉间迸射而出,先是在空中形成了一道艳红的长长的弧线,最后喷洒在陈家厅堂的松纹石板之上。

    云七连人带剑被那一掌拍到了半空,“咚!”地一声,她的后背撞到了一根石柱之上,随后又顺着石柱滚瓜般滑落在地,卡在喉咙口的那股子腥甜味终于猛地喷了出来!

    云七想站起来给自己倒杯酒漱漱口,洗一洗这满鼻子满嘴的血腥味,可她现在连话的力气都没了,还怎么站得起来?

    云七想用袖子将自己的嘴角擦一擦,可左臂已经没了知觉,右手只是紧紧抓着剑柄便不听使唤了。

    云七觉得后背很冷,但是心口间更冷,冷得想要好好睡一觉歇歇,可刚要闭眼,忽然觉得正前方似乎有什么吸引着自己,她费力抬头睁眼一瞧,看见的是乐聆音。

    乐聆音靠坐在椅背之上,正巧隔着一张桌子与云七面对面,无声望着。

    乐聆音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但她将整件事听得清清楚楚!她听得江淮子的所作所为,听得陈氏老夫妇拼命护得幼孙突围,听得云七威吓陈士桓不准吐在她身上……当时乐聆音闻得云七回来,又惊又喜之余紧接着更多的是担忧!

    虽一门的剑术精妙绝伦,但恶贼人多势众,况且云七还要护着一个四岁的孩童!乐聆音闭上双眼,聚集浑身精力用于双耳去探听战况,脑间展现的尽是想象出来的争斗场面,每次闻得有裙地不起之时心中便是一颤,就生怕那战败之人是云七!

    最终,那颗悬于半空之中的心,在听得那人教训孩童扇人耳光时安定了下来,当陈老夫人对着云七连连道谢时,乐聆音轻轻睁开双眼,缓缓吐出了口气……

    晟翎......你真真不愧是轩辕一族人!

    可谁知乐聆音心中刚松了口气,忽然觉着厅堂之中气温骤降,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孩童的尖叫声、刀刃的破风声、衣帛的开裂声……那一连串的声响似乎让乐聆音看到了那人血溅当场!这位流水阁的大弟子从未如此心急过,真恨不得后脑勺立时长只眼睛出来看看究竟如何了,却听闻云七与人斗起嘴来!乐聆音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之余,一滴眼泪却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右眼角滑落......她当时真的怕云七被人暗算得手了!

    但随之而来的变化,却叫乐聆音心间痛得不行!

    她亲眼见得云七像断了线的风筝那样直直撞在面前的石柱上,看着云七全身无力地顺着石柱滚落在地,那一口浓烈的鲜血喷出之时,乐聆音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力揉成一团,痛得无法呼吸!

    乐聆音看见云七的整条左臂袖管被暗红色渗透,以往那白润如玉的脸庞此刻却是惨白如霜,方才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之后,她的两边嘴角血迹斑驳更是映衬得两颊白得发青嘴唇发紫……乐聆音此时此刻很想奔过去帮她将脸上的汗水和血渍轻柔擦拭干净,同时与她低声话好好安慰,哄她不要害怕,可当乐聆音发现云七的脑袋正缓慢地无力下垂之时,乐聆音自己先害怕起来了!

    不!晟翎!此时此刻不是歇息的时候!千万不要睡!晟翎!!不要睡过去!!

    乐聆音恨不得爬也要爬到云七的身边伸手将她摇醒,但偏偏事与愿违,只能全身无力地瘫坐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的目光紧紧盯着云七,心中对着云七不停地:

    “晟翎别睡,我不与你置气了。”

    “晟翎听话,只要你不睡过去,以后无论你胡什么,我都不会怨你。”

    “敖晟翎!本宫命你不得在殿前失礼!”

    “..................”也不知是何缘故,敖晟翎慢慢抬起了脑袋,缓缓睁开了眼,准确无误地看向乐聆音,二人直直对视。

    乐聆音看着敖晟翎湛蓝色泽的双瞳,不知从何时起,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乐聆音怪自己先前敖晟翎在身边活蹦乱跳时,没能与她好好话,更恨自己一把将腰间的环佩流苏从敖晟翎手中抽回时,对她冷言相向将她气走,最最恼自己的是,明知敖晟翎心中委屈,却让她一人独自留在某处没将她寻回!

    此刻,敖晟翎一动不动靠着石柱,坐在乐聆音的面前不远处,左手无力搁于大腿膝盖旁,右手持剑贴在冰冷的松纹石板上,她看着默默流泪的乐聆音,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只得用力撇嘴摆了个‘笑脸’给乐聆音看,又对着乐聆音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想做个鬼脸,却突然重重垂下了头,再也不动了。

    乐聆音觉得周遭所有的事物都静止了,但又似乎听到的自己的心在痛哭,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哪怕是恩师中毒昏迷危在旦夕,这位流水阁大弟子也从未如此痛彻心扉!

    难道........难道晟翎她......死了?!

    一念及此,本就泪流成河的乐聆音,眼前更是一阵旋地转!却恍惚瞧见又有两个人影闪现在眼前,但见那两个身影玲珑婀娜体态轻盈,毫无声息来至敖晟翎跟前,其中一人快速蹲下了身子探了敖晟翎的鼻息,另一人则是俏立着四处巡视,一双媚眼满是戒备。

    那半蹲之人探了敖晟翎的鼻息之后,迅速在敖晟翎的心胸间及臂膀点了几处大穴!

    乐聆音见那纤细人影如此作为,明白那是在施救于敖晟翎,这位长公主以往从未祈求过什么,此时心中却大喊着:

    “救救她!你们一定要救她!”

    似乎是听到了乐聆音的心中呐喊,这位施救之人在擦净敖晟翎嘴角上的血丝之时,清冷淡泊地看了一眼乐聆音,一眼之后,转身背起敖晟翎,灵活敏捷的双腿轻踏石柱屋梁,另一巡视之人断后,几个起纵便不见了踪影。

    昏迷之中的敖晟翎,就如此被人无声无息地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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