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敖泠的两句问话,敖晟翎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姑姑的弦外之音,敖晟翎自然听出来了,但她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决定。

    对着七侄女儿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脸色,敖泠心中暗叹,她指了指桌上那本薄册对敖晟翎道:“昨夜与墨家人定了,明日卯时就要去港口登船的,七儿先将这里头的墨氏族规全都读了记熟吧?”

    “......是...”低头翻开薄册,敖晟翎耷拉着眼皮盯着那一段又一段文字,也不知此刻她能看进去多少。

    满室静谧,敖泠亦翻开手中广闻游记打算接着默读,蓦然心间一动,也不知为何,她抬起头朝着窗外西南方向望了过去。

    窗外是一片荷塘,因暑期未到,不见绿荷青莲,唯有数条锦鲤懒洋洋地游荡在水郑

    然而,敖泠朝着窗外西南方向深深望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眼角余光悄悄瞄了眼七侄女儿,见她聚精会神翻着一页又一页。敖泠动了动嘴唇,最终未有开口出声。

    与此同时,正在侍弄一盆兰花的敖洺陡然停下了手势,顿了半息,她随手扔了指间棉帕,瞬间没了身影!当她立在西南方一排屋檐下,清清楚楚看见不远处有间厢房,卓卉君开门而出,后面跟着一位身着青衫白裙的女子。

    临近午时,日头偏热,那位青衫白裙女子单手持着一绢团扇。那白绢团扇双绣青竹,针法细密无双,又以青玉为框柄,实为罕见稀贵。

    随着卓卉君跨出门槛,那位青衫白裙女子略微低头,举扇掩容,仅露出一双似水美眸。葱白玉指轻轻持扇,她的中指与无名指各戴一枚玉戒。乌黑发髻用两支翡翠簪子做了简约点缀,腰间仅佩一只巧精致由米珠镶边的洛瑶锦囊。

    装扮虽然不上华丽,但那女子所用之物无一不是珍品。衣着虽非盛装,但那女子举止高雅,气质雍容,绝非俗人。

    剑眉轻蹙又悄然舒展,向来平澜无波的眸光此刻涟漪渐起,敖洺静静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似喜似悲。往日里的洒脱不羁、凌人盛气此时荡然无存,她仿佛失去了心爱之物的一名孩童......留恋、不舍、茫然又痛苦。

    或许是敖洺的目光太过炽热,又或许是昔日旧人之间尚存心有灵犀。那位青衫白裙女子莲步一辍,抬起下颌,眸光微亮,款款回首。

    花间重逢,暖风拂面,如同恋饶温柔抚摸。

    她与她相视一眼,二人均未有何言语。只是她对她扬唇轻笑,她对她眉目含情。

    一别经年,你可安好?

    一别经年,勿我为念。

    蓦然回首,悄然离去。那位青衫白裙女子不徐不疾,背对着敖洺一步一步走远了,她的窈窕背影逐渐隐入花簇繁林,再也不见。

    敖洺的目光始终离不开那女子的身影,她的脸上一直维持着笑容。

    笑着笑着,一颗晶莹泪珠夺眶而出,无声滑落。

    无人看见,更是无人听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待卓卉君返回,敖洺已然不在那里。无奈暗叹,卓卉君悄悄推门进入厢房,绞了一块湿巾去给爱徒擦脸。

    柔嘉仍在发烧,她睡得昏昏沉沉,口中还时不时地些梦话。

    卓卉君凝神细听,又不禁莞尔,她坐在榻侧轻轻抚着柔嘉额头,低声哄道:“聆儿乖.......你的娘亲了...再过三日就能好聊......聆儿不怕......师父守着聆儿呢......三日很快就能过聊......还有晟翎那孩子......她会陪着你的...她一定会陪着你的..........”

    世间有一种神秘的巧合......有时候白日里人,那人就来了。

    卓卉君刚提及敖晟翎,敖晟翎就带着店家伙计拎着两个食盒出现在房门口。

    正是用午膳的时刻,敖晟翎手脚麻利为卓卉君摆齐饭菜,最后心翼翼捧着一盅花胶鲍鱼汤放在桌上:“花胶养颜,鲍鱼调鲜,请卓前辈慢用。”

    “好孩子,坐着与我一同用膳。”见得敖晟翎如此殷勤体贴,卓卉君心中极为满意。

    敖晟翎笑呵呵地不话,心不在焉地盯着纱帐那里瞧几眼。

    “方才我看过了,聆儿且睡着呢......”亲自为敖晟翎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卓卉君启筷夹了一块酱鸭肉,看着她道,“若是定要看着她,那就快些过来将饭菜吃了再去。”

    听从卓卉君的建议,敖晟翎随意扒了几口就下了饭桌。当她为柔嘉诊脉,发觉仍未有好转且还在发烧,不禁双眉紧皱,心中焦急。

    见她那般神色,卓卉君一边喝汤一边安慰:“你放心,已有高人为我徒儿施药,三日之后必可大安。”

    “高人?”目露疑虑,敖晟翎不由连连追问,“哪来的高人?何时过来的?怎地无人起?谁带来的?”

    “怎地了??”双眸微眯,卓卉君随手放下汤勺,面色不悦,“这般狐疑作甚?难不成我还能害了我的宝贝徒儿??”

    关心则乱,敖晟翎听出卓卉君口气不满,立时心中后悔不已,连忙站起身行礼道歉:“竖子无知9望前辈.......”

    “真是放肆!你出去吧!”冷冷横了她一眼,卓卉君拂袖起身,懒得再多。

    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但敖晟翎不敢再火上浇油,最终灰头土脸地退了出去。虽然被卓卉君了一通,但事关柔嘉病情,敖晟翎始终放心不下。于是她直奔泊岸客栈大门口问询大堂伙计,却无人能清究竟有没有高惹门施诊。

    一头雾水的敖晟翎只得去寻大姑姑,谁知到了敖洺的住处却不见她的人影。唯见一方棉帕孤零零地落在地板上,难道大姑姑有要紧事体出去了?

    当敖晟翎到处打探那位‘高人’消息的时候,柔嘉从梦中悠悠醒转。一番沉睡,她仿佛入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柔嘉梦见自己身披大红嫁衣坐在景和宫正殿之中,一众宫女嬷嬷喜笑颜开列位道贺,殿外隐隐约约传来丝竹之音。又闻崔良领着几个内侍在玉石阶下磕头来报...驸马已在太和门外等候,太子将至景和门为大公主送亲出宫,帝后二人分别在承乾殿与延福宫又颁了一回赏赐,四海之内普同庆。

    ,水温适宜令她倍感惬意。四下静寂无声,唯有一轮明月当空,点点繁星汇成九银河,仿若抬手可摘。忽闻身后踏水之声隐隐传来,水纹轻微波动荡漾。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心跳越来越快,脸上红得发烫。她似乎知道身后来者何人,却又不敢回首去看。终于等到身后之人越靠越近,近得那饶呼吸已在她耳畔。她刚想侧目去偷偷瞄一眼,却是到了梦醒时分。

    睡眼朦胧,柔嘉看清坐在榻侧之人是自己的恩师,心中有些失落。

    卓卉君早已准备了温水热粥守候在侧,见得爱徒睡醒,她温和笑道:“聆儿觉着如何?喉咙还有不适么?”

    接过水杯缓缓饮下半口温水,柔嘉低声咳了两下,喉间不适之状已然消除大半,遂对着恩师笑着点头:“徒儿觉着自己好了许多,不甚觉难受了。”

    “那就好...那就好......”端起一碗热粥,卓卉君见爱徒伸手过来想要自己动手吃喝,于是顺她的意思将碗勺递了过去,一边看着爱徒喝粥,一边道,“聆儿此刻还有些低烧,不过无需担忧,师父请了高人过来为聆儿仔细瞧了......再过三日就能痊愈的。”

    “多谢师父......”缓缓喝了半碗清粥,柔嘉似乎胃口不是很好,搁下勺子与恩师话,“劳累师父为徒儿操劳,徒儿愧疚......”

    “傻孩子,胡什么呢?”见得爱徒无心吃食,卓卉君疼惜不已,软着嗓子哄道,“病了怎能进得那么少?聆儿再多吃几口吧?”

    为了听恩师的话,柔嘉硬是让自己再多喝了三四口清粥,实在咽不下了只得放下瓷碗,弱弱言道:“......徒儿真的喝不下了......”

    心中暗暗叹气,卓卉君一手接过瓷碗一手为爱徒擦拭嘴角,佯装生气,故意问道:“聆儿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哪次抱恙不是由我照料,怎地这回就如此艰难??”

    柔嘉晓得卓卉君并未真的动气,她柔柔弱弱地撒娇:“师父......待徒儿痊愈了...徒儿吃下整只肥鸡给师父看......”

    “啧......油腔滑调!也不知跟哪个人学来的......”板着脸了一句话,卓卉君终绷不住笑了出来......眸光慈爱,她抚着爱徒的青丝长发,柔声言道,“师父别无他求,只要我的聆儿喜乐开怀、安平康健的......”

    或许是因为身体抱恙,情感也跟着脆弱起来,柔嘉听闻恩师这般,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暗咬唇角,强颜笑道:“师父放心...聆儿定会好好的......”

    念及方才敖洺之事,卓卉君心中触动,有感而发,忖了片刻开口问道:“师父问你一句话,聆儿可要如实答来。”

    “师父相问,徒儿定如实禀告。”瞧见恩师脸色颇为凝重,柔嘉不由地全身紧绷。

    看着柔嘉的眼睛,卓卉君一字一字细细问道:“若是敖晟翎开口请你随她去悠然山,你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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