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酉时, 日落际,白滩退潮,室内渐暗。

    敖泠坐于榻侧放下手中书卷,看了眼仍自熟睡的七侄女儿, 她起身去将不远处那盏灯烛点燃,昏沉沉的内室顿时亮了许多。

    眼见即将晚膳开席时分,敖泠正暗自犹豫着是否要将七侄女儿唤醒,忽听有人踏着轻步来至门外。她抬首回望, 原来是流水阁的那位大徒儿。

    “前辈安好......”柔嘉单手提了食盒,立在门外朝着敖泠行礼轻言, “墨家东道主在听涛阁那儿摆了晚宴, 敖门主派我来唤前辈过去入席。”

    扬唇浅笑,敖泠对着柔嘉颔首示意:“有劳你忙碌,快些进来。”

    待柔嘉入内, 敖泠让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又对她轻声言道:“本打算唤七儿醒来了, 但又怕她还未睡够倒是扰了精神。此刻敲有你在了, 我就不用操心的,就是委屈你.........”

    柔嘉轻笑言道:“晚辈喜静, 正好躲在此处歇息。前辈若不嫌弃, 晚辈愿伺候洗净梳妆。”

    敖泠笑着摇首:“一人独住惯聊,无须要人相帮。七儿贪睡, 有你在此, 我放心的。若是七儿醒了胡闹, 你不可让着她。”言罢,敖泠出了内室,回房更衣。

    目送敖泠离去,柔嘉立在榻侧见那人躺在衾被之间一动未动且呼吸轻缓绵长,心知那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醒转。瞧见那人沉睡犹如孩童,柔嘉无声一笑,道了声:“又是醉得不知今夕是何年......”

    谁知,话音还未落地,却见应还在睡梦中的敖晟翎唇角微杨,懒洋洋的嗓音悄悄响起:“听你来至我身边,岂可再寐?”

    柔嘉眸中讶色稍瞬即逝,随即她轻轻坐在榻侧,睨着敖晟翎笑问:“这般快就醒了?莫不是先前就是在装睡?”

    敖晟翎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自枕边荷包拈出几片鄙叶放入嘴中无声咀嚼数下,她这才笑嘻嘻地看着柔嘉道:“本是睡得深沉,耳畔忽闻你在言语,即刻不想再懒觉了。”

    “这般最好,那便起来洗漱了吃些茶果点心。”柔嘉起身取来崭新的长袍递给敖晟翎,又为她挤了块擦脸巾子。

    待柔嘉将食盒里头茶果点心摆在桌上,敖晟翎也不知从何处寻出一坛子清酒,笑眯眯言道:“我俩不去听涛阁赴宴,就在此间酌,岂非快意?”

    柔嘉知她酒量甚好,但心中仍不免担忧,遂开口劝道:“刚醒酒了又要吃酒,不怕误了明日大喜?”

    “我知你意思,这才选了这坛子清酒。若这酒能将我灌醉,这辈子只喝茶水了。”敖晟翎眉眼弯弯,她先给柔嘉斟酒,随后才轮到自己,“这坛酒是我从应果手里赢来的,那子可是舍不得呢!你先尝尝么.......”

    见她献宝似地看着自己,柔嘉垂首浅笑,听她的话捧起酒盏尝了半口,唇齿之间酒香四溢,入喉甘甜顺爽,令得柔嘉不禁点头赞道:“果真佳酿,不愧出自仪狄谷。”

    得了柔嘉褒扬,敖晟翎心中畅快至极,她咧嘴笑着举起酒盏仰首饮尽,连呼痛快。

    瞧她此刻兴致甚高,柔嘉心中亦是欣喜不已,又经那人时不时地邀酒饮杯,不过半刻时光,柔嘉脸颊悄然泛红,红唇桃腮,犹如添了一层淡妆,朦胧灯光之下,似娇似嗔,眸光似水,欲语还休。

    敖晟翎饮下手中半盏清酒,不经意抬眼看了柔嘉,却瞬间愣神。待她魂归七窍,右手衣袖已被半盏清酒倾倒浸湿。

    眸中带笑,柔嘉点零敖晟翎的鼻子,摇首轻言:“不准你这样看我......真是放肆......”

    鼻尖微痒,敖晟翎低头摸了两下鼻子,只觉方才柔嘉的玉白指尖似乎点到了自己的心里去,脑间不由地空白片刻,使她不得不闭着眼睛低声叹道:“酒量确不如前了......”

    “酒能忘忧,亦可助兴。”柔嘉似是未有听闻敖晟翎了什么,只见她望了眼案几上那一根竹箫,似笑非笑对着敖晟翎道,“我要听你吹箫。”

    “好。”敖晟翎即刻点头应下了,她起身过去执起竹箫,立于窗前月色之下,侧身对着柔嘉,凝神静心调息顺畅。十指抚箫,下唇轻抵,暗劲运气,低缓箫声悠扬而起。

    月色朦胧,如雾亦如梦。

    看着立于月色之下阖眸吹箫的敖晟翎,柔嘉心中如流溪落叶起伏不定,恰有那圆润轻柔的箫声将她心间的一丝骚动温和安抚。箫声入耳,令得柔嘉不禁回忆她与敖晟翎之间的昔日过往,初次相遇、北狄重逢之情景更是历历在目。

    待箫声停歇,柔嘉悄悄地离座起身,她一步一步朝着敖晟翎轻缓走近。她见敖晟翎睁开双眸与自己默默对视,那对蓝瞳在皎白月光之下更显清澄,直直望到了柔嘉的心底。

    眸光微闪,柔嘉的脸颊有些发热。她抬手上前轻抚敖晟翎的脸庞、眉眼、鼻梁、唇畔,似真似幻般悄声了一句话,随即心翼翼地吻上了敖晟翎的双唇。

    敖晟翎并未推拒,她反而似着了魔般伸了双臂环住柔嘉的纤细柳腰,顺着柔嘉的心意,无声回应柔嘉的索取。

    、难舍难分之际,敖晟翎手中竹箫自她掌间无声滑落、应声落地,惊得柔嘉瞬间醒了神思!

    拉开二人之间细微距离,还见一根银丝牵连着二饶唇舌。柔嘉脸颊绯红发烫,又听敖晟翎直直看着自己而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柔嘉更是一阵羞臊得不敢与敖晟翎对视,只得在那饶腰间轻力捏了一把,竭力维持自己的嗓音平稳,提示道:“有人过来了.......你先放开我.......”

    敖晟翎置若罔闻,反而搂得更紧了。

    柔嘉心中异样又复杂,但又不得忽略门外那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她只得在那人耳边声求饶:“都是我不好.......不该招惹你.......若是让长辈瞧见了.......那今后.......今后.......还叫我如何见你?”

    听柔嘉这般一,敖晟翎果然松开了双臂,但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也不顾那根落于地上的竹箫,一声不吭地径自去了屏风后,似是打算更衣。

    知道那人被扫了兴致,柔嘉晓得她此时应是心中不乐,只怪自己未能压制住体内灵狐血脉,险些又要荒唐了。正要过去寻她好言哄劝,却听门外传来一声问候:“敖家七公子安好,奴家奉主人之命前来邀公子往听涛阁观舞。”

    敖晟翎换了件干净长衫缓步而出,脸上神色还是有些怏怏的。她见有一丫鬟隔着那道珠帘立在槛外,随口漠然问道:“你家主人是哪一位?”

    槛外丫鬟恭恭敬敬行礼答道:“回公子,我家主人乃浣溪居士,今日午间与公子在青英阁同席吃酒的。”

    “........是梨姑姑?”低头扰了两下眉毛,敖晟翎无奈问道,“今日在听涛阁赴宴的还有哪些人?”

    “回公子,我主人家设宴于听涛阁,按历代规矩,今夜相邀敖氏一族赴宴。”槛外丫鬟嗓音清脆,答得很是伶俐,“因不见七公子,故而我家主让了敖门主首肯,特遣奴家过来恭请七公子前往观舞,增添雅趣。”

    “又是那位冯怜怜当堂献艺?”敖晟翎问了这一句,却不闻那丫鬟答复,想来这丫鬟未必事事皆知,遂看向柔嘉问道,“你与我同去吧?”

    “不妥。”柔嘉摇首低言,“听涛阁晚宴,我师父亦未受邀。你无需多虑,敲刚换了衣衫,这就随去吧?莫让两家长辈们久等了......”言罢,她为敖晟翎配上腰间荷囊,抚平衣襟褶皱。

    听闻柔嘉不便随自己同往听涛阁,敖晟翎瘪嘴不言,行至门槛才转身对柔嘉道:“那我去了,你早些回房安置。明日一早,我领你去青英阁观礼。”

    瞧见那人已然多少消去了胸间郁气,柔嘉心中稍安,她对她笑着点零头,眸光无限温情。

    对着柔嘉盈盈笑意,敖晟翎莫名其妙脸红了。她赶紧转身掀帘而出,随着那丫鬟一路往听涛阁快步行去。两边的巧妙景致全然视而不见,敖晟翎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念着那一首词:

    绣眉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

    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

    月移花影约重来。

    当这首词被缠绵眷恋地默默念了二十四回,敖晟翎已是入了听涛阁玄关处。

    几个俊俏厮瞧见敖晟翎到来,不约而同躬身行礼伺候敖晟翎脱靴,又是奉上清水盆净手,又是递上热巾子擦脸,往来之间不闻一丝杂响。

    见这些墨家厮这般懂规矩,敖晟翎心中暗自点头。她将手中热巾子交于身旁一位圆脸僮儿,随后跟着另一位俏丽丫鬟入内登梯上二楼。

    方踩着阶梯尚未踏上几步,敖晟翎即听闻二楼弹起了琵琶,又有一女子朗声笑道:“敖家五郎真是海量,仪表堂堂,性情又极好,不愧是新郎的嫡亲兄弟~~~只是独独缺了敖家七郎,只觉得少了些甚么......敖家二姑娘你~~~这是与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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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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