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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祁允

正文 偷自月亮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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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面部表情垂眸抽出来一根,却没点燃,细长手指在烟尾上徐徐拈着,黑色长发因为她倾身的姿势从肩上滑落下来,衬得她脸色愈发清冷白jsg皙,静得像幅低饱和度的油画,下一秒,却被突兀响起的振动声打破安宁。

    她心不在焉瞟过去一眼,指尖夹着的那支烟倏然冻住。

    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她烂熟于心,也恨之入骨。

    上一次它亮起来的时候,是在苏州。

    作者有话说:

    叮,初姐2.0上线。1.0的反派已在苏州酒店下线。

    第26章、局外人

    房门关闭声落下后,室内重新恢复寂静。

    徐经野仰着脸靠进沙发里,揉着眉心烦闷长出了口气。他恍惚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想,今晚之后,小姑娘应该再也不会朝他走过来了。

    真好。

    他阖上眼自嘲哂笑一声,眉目之间隐有倦怠之色。思绪逐渐昏沉之际他模糊忆起她刚回来徐家的时候,因为她住在叔叔家里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每次人前她都是礼貌站直叫一声哥哥,他每次都心不在焉地应,把她的恭敬当作理所当然,直到一次在学校里两人偶然遇见,她迎面从台阶上走下来,他都特意站定了等着她来打招呼,可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面不改色从他身侧走过去了。

    当时他诧异愣了愣,回过神来时望着她的单薄背影才迟钝恍然,原来小姑娘根本从来没把他当成哥哥。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幼稚、莫名、好笑,却唯独没有让他觉得在意。她在这个家里的存在感原本就低,性格说好听是安静说白了是孤僻,他毫无兴趣浪费自己的时间去改变她,她叫不叫那声哥哥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可事到如今再回头看,或许这也是他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命里注定,他根本就不该被她叫作哥哥。

    以前是他不配,现在是他不想。

    他不想被她叫哥哥,更不想跟她再次退回到从前互相视而不见的那些年。但他想不出两全的方法,二十多年人生里学过的所有关于决策的理论在面对她时都变得全无用处。从苏州回来之后,他在自我谴责与攻击中煎熬折磨了两个月,理智告诉他应该继续,可是刚刚她失落离开的模样仿佛烙进了他眼底,不管他睁开还是闭上,眼前都是她。

    那天晚上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思绪一直在半梦半醒间沉浮,梦里她是小时候的瘦弱样子,跟在他身后柔声细气一声接着一声叫哥哥,他听得心里头烦,板着脸回头斥她别叫了,她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长成了大姑娘,亭亭立着微笑问他,那你想听我叫你什么呢?

    梦能到这里戛然而止,人却醒过来再难入眠。

    但再辗转反侧下去也有天明,就像他再怎么难捱也有终点,期限是她离开的时间。

    九月。

    每年的这个月时徐家都很忙,公司里忙着准备周年庆,家里忙着准备徐经野的生日。今年是徐氏集团六十周年,也是正式对外宣告徐氏换代易主的一年,双喜临门,格外隆重。

    相比之下她出国的事情简直就是无人关注,只有老太太在每个月末固定的家庭聚会上问过一句,她笑着轻声说全都准备好了。他见她这么期待离开很不舒服,但转念想到自己也是其中添砖加瓦的一员,心底压着的沉闷更重,食不知味吃了几口后借着工作匆匆离席,出门时在走廊转角撞见了徐若清。

    小公主一逮住他眼睛都亮起了光,湿手拽住他把他往角落里拖,殷勤问候他最近过得好不好晚饭进得香不香公司的股价在他的英明带领下是否一路高歌猛进美妙的苏州行之后跟准嫂子有没有天翻地覆的进展?

    ……徐经野脸色更黑,推开她转身要走,她又追上来抱住他的手臂笑眯眯恳求,下周的集团周年庆,她看中了一个皇冠,那个品牌主理人是他朋友,他得去给她借。

    徐经野冷冷撂了句「不管」,她变本加厉挂到他身上粘着撒娇,他皱着眉拽她胳膊,拉扯间不远处的包厢门悄无声息开了,女孩子看见他们俩时脚步一顿,他下意识把身上的人扯了下来,徐若清低下头揉着胳膊叫了一声痛,他跟她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然后同时视若不见移开了目光。

    她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小公主敏锐洞察到空气里不一样的涌动气流,余光里瞥见她走过去,不屑冷笑一声,转过脸来压低声音警告他:「不许再弄一样的东西给我跟她!」

    徐经野拧着眉头看面前的人,搞不懂她八百年前的破事儿怎么还这么记挂。他刚要张口驳斥说谁也不管,只见她忽然停住眨了眨眼睛,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我忘了,这次撞不上,因为她根本不会参加。」

    他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

    徐若清翻了个白眼反问他:「她去了,你爸要怎么跟人介绍她?这就是我那个当年跟艺术家私奔的好妹妹生出来的乖女儿?」

    徐经野一时无言以对,但真正到了集团周年庆的那一天,她还是被老太太叫去了现场,只是跟头戴小皇冠穿着精致礼服坐在前排的徐若清不同,她一身衬衫和牛仔裤站在角落里,脸上的妆很淡,手臂上松散挎着一张通行证,怎么看都是与徐家毫不相干的局外人。

    徐经野上台时目光下意识捕捉到她,她仿佛有所感应,隔着人群远远微笑了一下。他心神有瞬摇晃,胡思乱想着她是不是在对自己笑,低头定了定神,掰过来麦开始讲话。等到发布会结束后他应付完记者匆匆往后台走,心里想着去看她一眼,却意外先看到公关部的人正凝着神色向徐夫人汇报。徐经野觉出异样,快步走过去,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徐总。」对方恭敬打了声招呼,而后言简意赅复述,「刚才发布会的时候,徐质初小姐在后台陪集团一位员工的女儿画画的照片被上传到了网络。那个小女孩儿是聋哑人,目前这组照片的热度很高,舆情整体是正向的,但其中有一些对于徐小姐身份揣测的言论。」

    面前的人停顿片瞬,继续道:「徐小姐之前曾经在公司露过面,有些员工可能听过一些她的消息。现在有人爆料说她是徐董的私生女,也有人说她只是徐家的养女,收养她是为了——」

    徐夫人倏而拧了下眉,对方立即噤声,岔开话题:「按照目前话题的敏感程度和发酵速度,冷处理不太现实。我认为我们有必须快速做出声明,这样这件事或许还能翻盘成为一个宣传徐氏的机会。」

    徐经野看了眼徐夫人,她没有讲话,脸色绷得难看,显然是不想让徐氏跟她扯上任何关系,不管是负面还是正面。但眼下事已至此,徐经野沉着眸抬手:「照片给我看下。」

    对方把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是旁观者随手抓拍的视角,凌乱嘈杂的休息室角落,她蹲在地上,衬衫袖口挽起,黑色长发随意编起撩到了右肩一侧,露出来的侧脸线条温婉柔和。她身侧的窗台上坐着个涂着填色本的小女孩儿,五六岁模样。她一边在纸上画,一边耐心作着手势,小女孩儿咬着笔仰起脸看着她笑,稚嫩脸上露出来两颗甜甜的梨涡。徐经野垂眸看着,映着她身影的漆黑瞳孔深得更浓。

    那种平和的美好很难用语言形容,即使照片的光线构图全都很业余,也阻挡不住她在其中美得惊心。她的美是没有攻击性的,随和、自然、平静、安宁,他只看了一眼就瞬间理解这组照片为什么会冲上热搜。有些人就是天生的主角,即使只是偷拍,即使没有看向镜头,即使她身处嘈乱环境之中,她身上也自带磁场,能安定世间所有,包括他。

    事情最终的处理是徐氏集团官方的简短澄清,否认了网络上愈演愈烈的传言,感谢了媒体对于徐氏的关注,却自始至终没有承认她的身份。

    徐经野为她感到不平,但是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在她毫不知情的自责里与她遥遥度过了最后倒数的时间,忍不住苦笑他跟她之间好像是命定,就算是离别也圆满不了。上一次在苏州的时候是这样,如今她要离开的时候还是这样,总是有各种不可控的外部事件发生,令人压抑的,遗憾的,无可奈何的,慌乱失措的——

    在她离开北京的前一晚,他在公司加了半宿的班,为了能腾出明天去机场送她的时间。走出公司的时候他已经有些头昏脑胀,眼看着脚下的台阶越来越像多米诺骨牌,他站定了掏出来烟盒,想清醒清醒再开车回去,但烟还没挨上火光,兜里的手机先一步响了。

    他咬着烟接起来嗯了一声,漫不经心抬手看表,而后手臂和视线倏然同时僵硬冻结。

    时隔很久之后徐经野依然清晰记得那个数字,凌晨两点二十三分,刚好是她的生日。

    电话里说,她被绑架了。

    徐jsg经野甩上车门快步踏上台阶。别墅里一片幽暗,只有应急灯光昏黄亮着。他的呼吸因为脚步匆疾而显得粗沉,皮鞋在木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急促声响,咚、咚、咚——

    三楼。

    寂静客厅里开着壁灯,落地窗前立着一道熟悉的清窈身影。他深吸口气停住,眼前缓慢晕眩着,恍如一场海市蜃楼的幻觉。他屏息不敢出声吵醒,她却听见声音回过头,温柔朝他莞尔:

    “哥,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回来了,回到现实了,终于可以安排涩涩了(搓手手

    明天休。

    理一下故事顺序:男女主从不熟到逐步亲近,感情最高温的时候一起去苏州,在苏州一直有人(1.0反派)跟着女主,这个人死在了苏州酒店,凶手未知。同时男主因为自己的梦开始疏远女主。

    回到北京两个月后女主叫男主去看话剧被拒绝,同天晚上女主遭遇了新的威胁(2.0反派)。再然后周年庆后女主被绑架,因此没有成功出国。之后男女主互相疏远了五年,期间女主跟男二在一起并准备订婚。

    订婚前夕男主回国,在聚会时接了电话,手下报告他女主可能不是他妹妹。男主聚会结束回到家,女主站在三楼窗前跟她说“哥,你回来了”。

    第27章、转笔刀

    徐经野回过神来。

    深夜的氛围静谧得有种诡异。他们无声遥遥相视着,还是她先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询问:“你喝酒了?”

    徐经野神色不明嗯了一声,一边垂眸解开领口的衬衫扣子,一边走到沙发前靠坐下来。窗前的人看着他动作,少顷,又问:“要喝蜂蜜水吗?”

    他沉默数秒,低声应:“好。”

    她转身走向厨房,他就着瓶瓶罐罐的声响走着神儿,直至半分钟后她再次走出来,俯身把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到桌上,随后站直了轻轻嘱咐:“我先回房间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语毕她没有再停留,转过脚步要离开,被他低声叫住:“徐质初——”

    徐质初停住回头,面前的男人用下巴点了下她身侧的单人沙发:“我们聊聊。”

    她迟疑退了半步,略带拘谨坐下来:“好。”

    他垂眼看着杯沿上的薄薄雾气,半晌,漫不经心淡声问:“奶奶今天怎么样。”

    她双手叠着放在膝盖上,慢声细语答话:“今天做了术前检查,医生说奶奶在同龄患者中各项情况算是比较好的,让我们不要太紧张。”

    “手术安排在几点?”

    “上午十点。”

    “中午结束我从公司过去。”

    “好。”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男人定定看着桌上的杯子,不再开口问话,也不开口允许她离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酒精味道,暗暗朝她压迫涌来,她莫名感到有些不安,伏在膝前的手指悄悄蜷了蜷,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提醒他再不喝就冷了,他却在这时再次冷淡开了腔:“不太自在?”

    徐质初怔了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抬起眼,眸底静得毫无内容可以窥探:“你现在,不太自在吗?”

    她在他的气场下被迫回视着他。他的注视平静却锐利,否认或装傻似乎都不是聪明的应对,片瞬后,她启唇:“有一点。”

    “为什么?”

    她短暂静默,轻声道:“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上一次他们这样坐在一起聊天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这五年里她有一大半的时间住在学校,跟他照面的机会原本就锐减,在她谈了恋爱之后更是寥寥。她的拘谨和沉默其实全都合情合理,可此刻的徐经野脑海全被晚上那通电话占据,对于她现在怎么样的表现都是怀疑。他静静看着她的脸,语气意味不明:“你以前好像不是这样。”

    她没应声,他便又说:“我们以前,也不是这样。”

    空气里又是一阵沉默,昏黄光线里暗暗涌动着宛若暧昧过的旧情人久别重逢后的生疏气流,无言又怪异。

    徐质初轻抿起唇角,看不透眼前人此刻的想法。她以为五年前的疏远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选择,这么多年来他们也都习惯了冷淡礼貌相处,这一刻他突然的诘问让她不解,但身体反应出于防护本能,她平静笑了笑,熟练疏离应对:“以前年纪小,见面的机会多,能聊的话题也多一些。”

    “那以后还是要经常见面。”他的回话出乎她的意料,轻易超出她所划定的客套范畴,“就是不知道你订婚之后,还方不方便。”

    她顿了瞬,没有正面回答,依旧礼貌客气:“订婚之后我可能会搬出去,有时间请你去新家做客吧。”

    他却不解风情刨根问底:“什么时候有时间?”

    再迟钝的人也该觉出他隐隐的有意逼迫,再微笑下去就是装傻无疑。徐经野盯着她的脸,想要从那双狭长眼眸里找出破绽,可她的笑意始终自然得无懈可击,话里话外都是令他恼恨的残忍疏远:“等周垣忙完这阵子的吧。”

    听见这个名字,徐经野忽然笑了一声,仿佛是不屑他,又好像在讥讽她。气氛压抑得令人有些不适,面前人脸上没有露出什么,只有眼里的镇定轻晃了晃,随后轻轻别开了视线。

    他将那双黑眸里的变化尽收眼底,放下翘起来的长腿往后靠,沉淡声音里的情绪难解:“好,等他忙完。”

    没有兴致再聊,他冷淡下逐客令:“去休息吧。”

    她道了声晚安后起身。徐经野的目光跟着她隐进走廊尽头,卧室的关门声落下后,他阖上眼睛,倦怠揉了揉额头。

    深夜重新归于静谧,静得能听清窗外树叶的沙沙声响。空气里有她身上的气息,他昏昏沉沉醉着,耳边一静下来,又影影绰绰回响起刚才会所里的那通电话:「徐总,您要找的那位画家的下落目前依旧没有太多线索,但根据现在所掌握到的信息,我觉得徐质初小姐的身份似乎有些疑点。」

    「我在查找这位画家的信息时发现,多年前他曾作过一幅幼女的草稿,虽然没有明确标明模特是谁,但画上的小女孩儿与徐初云女士的长相非常神似,以及按照时间线来看,很大概率是他们两位的女儿,然而这张画上的人跟徐质初小姐完全没有相似度。」

    「另一方面根据徐小姐当时所在的孤儿院提供的信息,她被送过来的时候身上有经受过家暴的痕迹,并且她的心理状态也非常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肯开口跟人交流,关于她的生日、父母、经历这些信息其实全都是模糊的,也无从考证。」

    「同时孤儿院的老师还提供了一个细节,当时的徐小姐非常厌恶自己背后的胎记,甚至还有过自残行为,藏了转笔刀里的刀片想把它划掉,幸亏被及时发现。这件事发生之后院方给她安排了心理疏导,诊疗记录上心理医生问及她讨厌的原因时,她的回答是:这不是我的东西。」

    「徐小姐当时的年龄是九岁,正常来讲应该已经具有一定的自主意识,她的回答虽然不该刻意去解读,但也不应该被当成童言完全忽略。假设徐小姐确实不是徐家的真千金,而是假的,那她背后那块并不常见的异形胎记也应该是假的。一块原本不属于她的胎记被烙印到她身上,她厌恶、憎恨、拼命想要消除、说这不是她的东西,就全部合乎逻辑。同时如果这不是胎记的话,那能达到类似效果的,只有纹身。」

    「十几年前的纹身店还不算普及,这个圈子也相对比较小,我把从孤儿院拿到的照片给了一位在苏州的纹身师朋友,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找了几个同行看这个图案,其中有一个人不太确定说到,他早年在青浦学徒的时候好像见过店里的纹身师练习这个图案。之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有印象,一是因为这个月亮上有处并不美观的残缺,二是他当时很奇怪这个图案并不复杂,一个成熟的纹身师为什么要拿它做练习?」

    「那位纹身师姓罗。再继续查下去,五年前他在苏州的一家酒店内被谋杀,案件至今未侦破——您可能也对这件事会有点印象,因为五年前案发的当天,您和徐小姐也碰巧入住在那家酒店。」

    再一次回忆到这里,徐经野同样皱了下眉,缓慢睁开眼睛。

    这个夜晚给他的荒诞冲击经久不散,他在一波接着一波的汹涌潮汐里快要支撑不住,大脑浑浑噩噩剥离了身体走神儿挣扎:她到底是不是他妹妹?

    等待报告的那几天徐经野度日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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