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宋良辰将一块白凤玉佩挂在伊笑的脖子上，“但这绝对不是结束，阿笑。我们真正的遇见，其实是在来年的正月十八，吉祥镇。只要那时候的我看到了你脖子上的玉佩，就会娶你为妻的。”
说完了这些话，宋良辰就化作了一圈白光消失在伊笑面前，微风浮动，鸟鸣啁啾，伊笑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山顶动也没有动。
三年前宋良辰来到她面前告诉她，他是从六年后来的，三年后他们会相遇并且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他用转灵珠将自己送到六年前，只是为了来遇见她。
伊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玉佩，无意识地啊了一声：“只有死了的人才能通过转灵珠回到从前……”
1 上元花灯迷人眼
伊笑从昆仑仙域下到凡尘那一日，正巧是人间的上元节，花灯洋洋洒洒铺了十里长街，将整个十五的夜照成不朽的白昼。
距离正月十八，还有三天。
“姑娘，你等一等。”喧闹的人声之中，忽然一个清润嗓音传入伊笑的耳中。
她正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抱着糖炒栗子吃得正欢，闻声转过头的时候，脸上还扣着一面精致的狐狸面具，透过眼洞瞧见一排花灯背后，有个年轻的公子静静站着。
因为隔得有些远，伊笑无法瞧清那公子的相貌，只觉得清清润润的，清雅得很。等到走近了一些，站到那公子面前的时候，才看清这公子穿了一身狐裘青袍，眉目宛如青瓷画刻。
她一把将面具从脸上拿开，拿着糖葫芦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啊？”
公子却瞧着她的脸发呆，神色恍恍惚惚的，伊笑索性推了推他的手臂：“喂，是不是你叫我？”
“是，是。”公子有些狼狈地回神，脸上浮现几丝红晕。
伊笑有些困惑：“你脸红什么呀？”
“我瞧姑娘脸上的面具很可爱，寻思着给家妹带一个回去，想问你在哪里买到的。”公子温声说，“对了，我叫怀素，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哈。”伊笑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就挤进人群之中去，“你可以叫我阿笑，我带你去买面具。”
“杀人了！杀人了！”蓦地人潮中爆出一声惊呼，紧跟着在十丈开外的人就迅速朝四周奔逃，刚刚还一片喧闹的灯市，顷刻间变得一团混乱。
这时候伊笑已经拉着怀素走到了人群外，就看到一个青衫男子仰面躺在地上，确实是死了，胸口还插着一把锃亮的匕首。
怀素忽然变了脸，蹲下身拍了拍那人的脸，着急唤道：“葵江，葵江！”
“你认识他？”伊笑在死去的葵江面前蹲下，嘴里咬着糖葫芦问怀素。
“他是我朋友。”怀素一下子将那匕首从葵江胸口拔出来，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却不管，只细细去看那匕首，花灯的光线不够亮，但伊笑还是看到了，怀素的眼神变得非常奇怪。
“官府的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怀素飞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抱起死了的葵江，一只手拽着伊笑就往人群里跑，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追过来了。
“喂喂喂。”伊笑被他拉着一时间挣不开，“你这人好奇怪，出了人命官府的来管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跑？再说，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啊！”
怀素不说话，只顾低着头跑，葵江胸口的血流得到处都是，他一身青色狐裘早就染得不成样子了，伊笑看着他的脸，他跑得很快，花灯在身侧虚幻成雾，他脸上沾着血珠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忍不住就跟着他一路跑了下去，手里抱着的糖炒栗子，早就撒落了一地。
怀素终于停了下来，身后已经没有了官兵的身影，他略带歉意地看了伊笑一眼：“我不能连累你，所以不得不拉着你一起跑。”
伊笑眉心微微皱了起来，正打算问他话，就听到身后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公子。”从山道上走下一个白衫姑娘，待瞧见怀素抱着的葵江，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哥哥？公子，我哥他怎么了？”
怀素静静地看着那白衫姑娘，只说了声：“碧落，葵江死了。”
名唤碧落的姑娘，就这么直挺挺地朝后仰倒，想来是无法接受葵江死了的消息。
伊笑看得无趣，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就听怀素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宋良辰，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伊笑就收回了打算迈出去的脚步。
2狐狸面相思酒
宋良辰曾经告诉她，正月十八，他会被人追杀，就在快死的时候，伊笑出手救了他。
这就是她和他的初遇，宋良辰在她耳边重复地说了三年。
“伊姑娘，公子说外面冷，让你进来暖和会儿。”碧落已经醒了，耳边戴了一朵白花，乍然一看像是白了青丝。
伊笑站起来跟着碧落进了屋，这栋别院隐在山林之中，虽然偏僻但布置得倒是相当精致，她忽然问了碧落一声：“你家公子姓什么？”
碧落微微愣了愣，未曾开口，就听怀素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我姓宋，宋怀素。”
“公子……”碧落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怀素，怀素淡淡道：“你去休息吧，你哥哥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
“谢谢公子。”碧落低垂眼睫，略微欠了欠身，最后看了伊笑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伊笑却在发愣，她又看了怀素一眼：“那么，宋良辰是你的谁？”
提及宋良辰这三个字，怀素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他是我的弟弟。”
伊笑点了点头：“刚刚你说绝对不会放过宋良辰，难道葵江的死和他有关？”
怀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这和你无关，你明天就离开吧，有些事情，不知道永远比知道来得好。”
伊笑就不再问，既然他不乐意说，她就算问到天明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狐狸面具递到他手上：“没有买成面具，这个送给你吧，不必等到天亮，我现在就要走了，再见。”
她说完就转身朝外走，怀素声音略急了些：“等一等。”
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伊笑身后，一扬手扣了件披风在她肩上：“夜风寒冷，姑娘不要着凉了。还有，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之后，如果我们还能遇见，你能不能陪我喝杯酒？”
伊笑心里微微动了动，不知是披风太暖还是他声音太温柔，她竟然略略点了点头，然后大跨步走入黑暗中去。身后，怀素握着狐狸面具站在原地，只望着她的一个背影，已经有些痴了。
伊笑沿着山道下了山，站在山下朝山间望去，树影婆娑间，只有两三灯盏如豆，根本想不到那里藏着一栋别院。
有些东西就算怀素不肯说，伊笑也是知道的。就像她知道怀素是大宋国的太子爷，而宋良辰是他的弟弟，大宋国二皇子。
自古以来，多少皇子为了一个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伊笑只是没有想到，像宋怀素这样的人，竟也是这权谋争斗之中的一个。
伊笑掏出脖子间的白凤玉佩又瞧了一眼，宋良辰说，这玉佩是大宋国皇后才能佩戴的，只要他看到了，就一定会娶她。
“宋良辰。”伊笑扬起嘴角，“忽然有些期待和你遇见呢。”
3乱花渐欲迷人眼
和宋良辰的遇见，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吉祥镇，正月十八，日暮时分。
那时候她正蹲在小镇街头看孩童斗蛐蛐，就看到几个黑衣人从屋顶掠了过去。她慢慢地跟着黑衣人到蜀香坊的时候，里面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浓浓的血腥味叫人作呕，伊笑前脚才踏进去，就看到宋怀素的剑快要刺到宋良辰的心脏。
伊笑知道怀素要对付宋良辰，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动手，她也知道迟早会再遇见怀素，只是没料到这个遇见来得这么快——并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丢出一颗栗子打掉了怀素的剑，同一时间已经走到了宋良辰身边。
怀素脸色苍白地看着伊笑：“你……怎么会？”
伊笑对他笑了笑，略略点了点头，当着还在发愣的怀素的面，将奄奄一息的宋良辰扶了起来。
“阿笑……”怀素眼神十分挣扎，“你是宋良辰身边的人？”
伊笑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是，但也不算是。”
“你一定要救走他？”怀素提着剑向前走了一步，“我不想伤害你。”
伊笑耸了耸肩：“同样，我也不是很想伤害你，所以，希望后会无期吧。”
她说完，直接就带着宋良辰移到十丈之外了。她没有再看怀素的脸，她只是忽然之间，不太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想来，他是不会再想跟我喝酒了吧。”
带着宋良辰寻了一处破庙，伊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喂他吃了下去。这药是上次她去太上老君那里串门的时候，跟老君讨来的。
宋良辰吃下药丸后，伤口迅速地开始愈合。
伊笑蹲在他面前打量他，这是年轻的宋良辰，眉目之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锐气，倒是比怀素更像一国太子爷。
她有些期待，宋良辰看到她的第一眼会是什么表情呢。
惊诧？欣喜？防备？
事实是伊笑猜测的那些表情，统统没有出现在宋良辰的脸上，他睁开眼睛看到伊笑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你是谁？”
“我是阿笑。”伊笑笑眯了眼睛看着宋良辰，“我想说我们是老朋友，不过这么说似乎也不对。”
“一派胡言。”宋良辰冷声道，“你接近我有什么企图？”
啧啧，果真是戒备心很重的人呢。伊笑下意识地摸了摸玉佩，宋良辰曾经对她说，三年后的宋良辰看到白凤玉佩就会娶她为妻，他说他们会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
她只是忽然很想知道，假如没有这块玉佩，宋良辰还会不会喜欢她？
“没什么企图。”伊笑耸了耸肩，“但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救你。还有，对待救命恩人要有礼貌，这点常识是人就该知道吧。”
宋良辰狐疑地看着她，语气并不好：“你可知道我是谁？救我是你的荣幸。”
伊笑被他的话气笑了，原来年轻时候的宋良辰，似乎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啊：“大宋国的二皇子，你以为人人都要惧怕你吗，我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何谈一个二皇子？”
她这样一说，宋良辰倒是被她说住了，一言不发，只用审视的眼神看她：“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
“不不不，我非但不会玩花样，我还要帮你。”不同于一脸严肃的宋良辰，伊笑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你不用防备我，你喜欢的皇位，我会帮你夺到的。”
“为什么？”宋良辰问她。
“我说了，我们算是老朋友了。现在的你没有办法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相信我。”伊笑忽然凑近他耳边说，“你很快会明白的。”
4清明时节雨纷纷
帝都的雨下起来，阴柔绵长，从吉祥镇回到帝都，宋良辰给伊笑在京城郊外寻了一处雅静的院子。她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顺便还拿人家的——那块白凤玉佩，自然不能什么都不能做。
寻了把雨伞，伊笑决定先去打一壶杏花酒回来。只不过伊笑没想到，竟会在酒坊遇到一个人。
“碧落？”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耳边戴着白花的姑娘，应该就是怀素身边的碧落姑娘吧。她要帮宋良辰夺到皇位，必然得好好了解一下怀素身边的人。
这位碧落和那天死在上元节花灯会上的葵江，正是同怀素一起长大的太子伴读，怀素同他们关系非常好，不分主仆全以好友相待，他那日叫住她问狐狸面具，就是想给碧落带一个回去的。
也怨不得怀素要对宋良辰下杀手，好友被杀了，想报仇这并不奇怪，尤其怀素和宋良辰的关系还非常糟糕。
碧落听到有人唤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到是伊笑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
伊笑留意了一下，并未看到类似愤怒仇视的表情，大约怀素并没有告诉过她，在吉祥镇的时候，是她救走宋良辰的。
“是伊姑娘。”碧落看了她手中抱着的酒坛子，“姑娘也来买酒？”
伊笑笑了笑：“是啊，你家公子差你来打酒？”
“嗯。”提起怀素，碧落的表情就温柔了些，伊笑明白了，碧落大约是喜欢怀素的，可惜怀素不解风情，“公子喜欢喝杏花酒，每年清明总要暖上一壶的。”
伊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天，他有没有送你一样东西？”
碧落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送我东西？没有啊，公子没有送我什么。”
得到她这样的回答，伊笑不知道为什么，蓦地竟然松了一口气。她给他的那个狐狸面具，他到底是没有送给碧落。伊笑将脖子上的玉佩解下来递到碧落手上：“他没有送，我倒是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从酒坊回到别院，宋良辰已经在别院等了她小半个时辰了。原来她前脚才离开，他不多时就到了。
看她抱着酒回来，宋良辰露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意：“怎么，我府上的酒不合你胃口吗？”
“你还真说对了。”伊笑凑近封口嗅了嗅，酒香非常醇厚，“怎么样，要不要喝一杯？”宋良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住在这里也这么久了，你所谓的帮我，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有所行动？”
“成大事者，要忍。”伊笑将酒放在炉子上暖，又吩咐下人去寻几样下酒小食来，这才在凳子上坐下来，“良辰，你这样可不成，夺皇位这种事情，岂是一两天就能做完的？”
“你说我们是老朋友，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宋良辰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伊笑笑眯了眼睛：“三年前……三年后的你，用一颗转灵珠回到了六年前，也就是说，三年后的你，认识了三年前的我。”
“嗬！”宋良辰笑了一声，明摆着是不信的，“那么，三年后的我，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会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你还会娶我为妻。”伊笑笑着说。
“怎么可能。”宋良辰飞快地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你呢。”
伊笑得意地笑：“可是三年后的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呢。”
“那你喜欢我吗？”宋良辰忽然问她，“阿笑，你喜不喜欢我？”
伊笑眯了眯眼睛，将一颗闪动着白光的珠子抛起来再接住，无比妩媚地瞧了他一眼：“你猜。”
5问君可知相思豆
宋良辰没有猜伊笑的问题，宋良辰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是不可能喜欢伊笑的。
清明过后的第三天，宋良辰来找伊笑，并且告诉她，他打算娶太子身边的碧落为妻。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娶到碧落，否则就把她赶出别院，甚至让她在帝都也无法待下去。
这就叫伊笑犯难了，碧落的哥哥葵江是被良辰害死的，现在良辰要娶碧落，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让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的，还真正让她伤透了脑筋。
伊笑想到最后始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索性叫人准备了几大箱聘礼，直接带着聘礼去了太子府找怀素。
下人通报了，怀素倒是出来得极快，看到成堆聘礼的时候，有些发愣：“你又想做什么？”
“嗯，我只是来提亲的。”伊笑耸了耸肩，“提一门你绝对会拒绝的亲事。”
怀素笑了笑：“说说看，要是帮你自己提亲，说不定我会考虑。”
他分明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伊笑听了，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不，我是来跟碧落提亲的。”
怀素竟然没有意外，想来是早听到了风声，怕是也早早就有了准备：“你知道么阿笑，我本来猜了很多种你会用的方法，唯独这样带着聘礼直接来提亲，我没有猜到。我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天，一直在等你。”
他说着，下人已经暖了一壶酒，这酒伊笑认得，正是那天碧落打的杏花酒：“怎么样，要不要喝一杯？”
“好啊。”有好酒喝，伊笑才不会拒绝，“边喝边说亲事，我喜欢。”
“你这么有把握吗？”怀素定定地望着她，替她倒上一杯酒，“你知道的，碧落恨不得亲手杀死他……我真佩服我这个弟弟，杀哥哥娶妹妹，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
“我当然有把握。”伊笑喝了一杯酒，自顾自地添了一杯，“只要碧落想报仇，只要你还想杀了宋良辰，就应该让碧落嫁过去。”
怀素微微愣了愣，眼神有些迷惑：“我不明白，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吃他的住他的，当然是站在他那边的。”伊笑笑得非常灿烂，“我说了，只要碧落想报仇，她就应该知道，嫁给宋良辰是最好的报仇机会，朝夕相处总有机会杀了他。但我也要告诉你，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这只是个机会，就看你们想不想抓住而已。”
“我嫁。”碧落从外面走进来，想来是在外面听了很久了，“公子，你就让我嫁过去吧。伊姑娘说得没有错，这是我唯一能报仇的机会。”
怀素眼中有几分挣扎：“可是……”
“公子心里，可有碧落？”碧落忽然问道，“公子若是心里有碧落，公子跟我说不要嫁，那我就不嫁。”
怀素愣了愣，看着碧落陷入了沉默。伊笑喝着酒，静静地听着，怀素会怎样回答碧落？
“你就像我妹妹一样，我希望你好，我不想你有危险。”很久后怀素终于说，“以哥哥身份的我让你不嫁，你会听吗？”
碧落背过身去，腰间的那块白凤玉佩晃动了好几下：“伊姑娘，告诉宋良辰，我嫁。公子，碧落有哥哥，所以，不需要多一个哥哥。”
她说完就冲出了房间，伊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去追吗？”
“你希望我去追？”怀素看着她的眼睛问。
伊笑耸了耸肩：“人类真的很狡猾，明明自己都已经有了选择，偏偏还要让别人去做决定，让别人去当坏人。你去不去追，关我什么事呢？”
“当然关你的事。”怀素打断她的话，“因为，我心里有你啊。”
伊笑低下头去，将酒杯凑近嘴角：“所以说人类真狡猾啊。”
她喝完一杯酒，丢下酒杯站起来：“我走了。”
怀素蓦地抓住她的手臂：“你还没有回答我！”
伊笑飞快地转身，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在他错愕的时候，甩开他的手步出了房间。
“阿笑，你对我，到底可有真心过？”
伊笑在门外回过头来，笑花了一张脸，只说：“你猜。”
余下怀素站在原地，看着她灵动的背影，蓦地，她就不见了。好似那日花灯会上，她取下面具的一瞬间，他以为遇见了画中仙。6谁把诺言付流水
婚期倒是订得极快，就在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宋良辰说，他希望在那一天，让碧落成为大宋的皇后，简单地说就是他想在那一天成为皇帝。
“可是老皇帝的身体还很健康啊。”伊笑眉头皱了皱，她一早就知道宋良辰并不是个沉稳的人，他太急了，“你不必急，这皇位迟早是你的，成大事者要忍，要步步为营，这样急躁可不成啊。”
“我不管。”宋良辰冷冷地说，“既然迟早都是我的，那为何现在不能是我的呢？老皇帝迟早都要死的，早点死还能少受点罪。”
“你想做什么？”伊笑声音沉了下来，“宋良辰，你不会是想……”
“哼。”宋良辰冷哼一声，“反正都是要死的，早死和晚死，有什么区别。”
他说完直接就走了，留下伊笑坐在原地，眉头一直皱着，宋良辰这是想谋害自己的亲爹？她知道，但她不想阻止。
她唯一想做的，就是保护宋良辰不被人伤害。
按照宋良辰曾经告诉她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他和太子因皇位起了冲突，但是老皇帝的死是在三年后，三年后他会击败太子成为皇帝。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和宋良辰告诉她的不一样，除了她在正月十八遇见他之外，宋良辰没有一样说中。或者宋良辰说中了一样，那就是有白凤玉佩的人，会成为皇后。
所以宋良辰所谓的会娶她，会和她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这些事情会发生的前提——是白凤玉佩在她身上。现在玉佩被她送给了碧落，事情的发展，和宋良辰跟她说的那些差了十万八千里。
“姑娘，太子爷差人找你过去喝酒，你去不去？”下人见她在沉思，非常小声地凑近她耳边询问。
“不去。”伊笑一口回绝了怀素的邀请，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过去的事情，现在的事情，以及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三年后的宋良辰为什么会死呢？
只有死了的人才能通过转灵珠回到从前，也就是说，他会死在三年后。他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会死在三年后呢？既然他做了皇帝，又怎么会死？
最重要的，他为什么要花心思在昆仑仙域陪她三年，难道他们真的本来就是一对恋人吗？否则她不明白，宋良辰为什么要逆转时空特意陪她三年之久。
宋良辰说，她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正月十八，这应该不会有错，那么正月十八之前发生的事情，应该都是本来就存在的。
伊笑愣住了，那么宋良辰喜欢的人，应该是碧落才对。
三年后的宋良辰回到三年前去，告诉她，他爱的人是她……
伊笑眼神一沉，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7倾城烟雨倾城杀
六月初六那天，是个大雨天。
碧落从太子府出嫁，太子府里也是一团喜庆。皇帝为了让碧落能够配得上二皇子，还特地封了一个永嘉郡主的身份给她。
因为二皇子是宫女所生，所以皇帝并不太喜欢他，对他的亲事也不多过问，他哪怕娶个平民女子，怕是老皇帝也不会有意见。
伊笑一早就在宋良辰的府里了，虽然二皇子不得皇帝宠爱，但他毕竟是皇子，所以文武大臣全部都到了，府里热闹非常。让伊笑觉得奇怪的却是宋良辰没有对老皇帝下手，他说想在六月初六当皇帝，没有道理什么都不做。
“姑娘，爷让你去见他。”小丫鬟上来喊她，“爷就在后花园。”
伊笑回了一声好，抓了一把花生边走边剥着吃。
宋良辰换了一身红色喜袍，他打着一把伞站在雨里，伊笑想了想，弯腰采了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走过去躲在宋良辰伞下：“为什么站在雨里？”
“因为在雨里说话，才不会有人听到。”宋良辰说，“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对，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伊笑肯定地回答他，“怎么，莫非你今天有什么计谋不成？”
“哼。”宋良辰哼笑一声，“自然是有的，不过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什么？”伊笑问。
宋良辰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递到伊笑手上：“杀了太子。”
“当着众多大臣的面？”伊笑愣了愣，“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问了，到时候听我的指示。”宋良辰自信满满地说，“只要我登上皇位，我答应你，我会娶你。”
伊笑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似乎没有要你娶我啊。”
“我知道。”宋良辰冷冷地说，“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娶你吗，你一开始不就是说我会娶你？”
伊笑糊涂了，因为他说得正儿八经的，以至于她都闹不明白，她做了这么多事情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嫁给他。
伊笑很快就知道了宋良辰到底要做什么，刚拜完堂，就听到宫人仓促地闯进来，宣布皇上驾崩的噩耗，紧跟着宋良辰就吩咐侍卫团团围住了王府。
所有文武百官以及太子都在王府，他这是想硬来。
老皇帝身体本是极好的，会忽然驾崩，必定是宋良辰做的手脚。
现在他只需要杀了太子，那么皇位就是他的了。她没有想到宋良辰会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
伊笑推开内院的门，里面早就一片混乱了，只不过所有人都被囚禁着，几个硬出头的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怎么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宋良辰坐在高位上，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
怀素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已经分不出悲喜，碧落昏死过去了，被五花大绑着安置在一边的凳子上，地上落着一把匕首。
伊笑猜到了，碧落肯定是藏着匕首跟宋良辰拜堂，不过刺杀他的时候被他躲开了，宋良辰是真的喜欢碧落啊，就算她想杀他，他也仍旧要让她当皇后。
“阿笑，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会让我成为皇帝的吗？”宋良辰扬了扬嘴角，他抬手指了指怀素，“现在只要他一死，这皇位就是我的了。”
“没有忘记。”伊笑缓缓往前走，终于站到了宋良辰和怀素中间。
“是你动手杀他，还是说你舍不得？”宋良辰嘲讽似的瞧着伊笑，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之前碧落想刺杀他的那把短刀，拿在手里抛接着，“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伊笑横手将短刀从宋良辰手里接过来：“还是我来吧。”
她稍稍转头看了一眼立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怀素，那瞬间，他眸中神色似乎动了那么一下，他张了张嘴本是想说什么的，但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动手吧。”宋良辰猖狂地看着众人，“你们都得死！动手，全部给我杀了！”
“好。”伊笑握着短刀，朝着怀素走了几步，怀素忽然笑了：“阿笑，我猜不到答案。”
伊笑心里一颤，想起那日在太子府，他问：“阿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所以在我死之前，告诉我好吗？”怀素低低地笑了，“能死在你手上，其实也不算太坏吧。”
伊笑心里颤动得更加厉害了，她看着怀素的双眼，忽然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站定了，将短刀刺进了宋良辰的心脏。
宋良辰错愕地愣在原地，他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胸口的短刀，愣愣地问伊笑：“你不是说会保护我不受伤害的吗？”
“对啊。”伊笑笑得很无辜，“但我没有说，我不会杀你啊。我之所以要保护你不被人伤害，是为了亲手杀了你……”
8伊是狐狸笑面花
“为什么？”宋良辰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手上全是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手背，“你不是想嫁给我的吗？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对很相爱的恋人，我会娶你的吗？难道因为我娶了碧落，所以你要杀我？”
“嘘。”伊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快死了，说这么多话，会加速你的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怀素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宋良辰胸口的短刀，“阿笑，你不是二皇子的人吗？”
“转灵珠，真是个好东西啊。”伊笑掌心祭出一颗闪着白光的珠子，“良辰，其实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三年后的你用这颗珠子回到三年前，在昆仑陪了我三年，最终消散了。”
“转灵珠？”怀素不解地看着那颗珠子，再看伊笑的脸，“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伊笑笑了笑将珠子整个吞了下去，“重要的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全部明白了。”
“到底是什么啊？”宋良辰朝后躺倒，血从胸口不停地涌出，他快死了。
“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要陪我三年，为什么要杀了葵江，为什么要娶碧落。”伊笑看了宋良辰一眼，视线落在怀素脸上……
“大宋国二皇子，因不满从小被父皇冷落被众人奚落，所以很想得到皇位。二皇子喜欢太子身边的碧落，可碧落喜欢的人是太子，一切好处都被太子占了，二皇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所以他决定杀死太子，可惜太子身边还有个伊笑，也就是我。”
“我帮太子对付二皇子，还杀了二皇子，他当然恨我！我想二皇子一定是和我同归于尽的吧，这样我的灵力才会结成转灵珠。我想应该是二皇子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用我死后化成的转灵珠回到了六年前，陪我三年的目的是希望我喜欢上他，他告诉我的事实完全是扭曲了的。”
伊笑笑着看着宋良辰：“并且他应该给过自己提示，杀了葵江，娶有白凤玉佩的姑娘，因为她会成为皇后。他让我来对付太子，和太子成为敌人，算得上是最狠的报复了。并且还要让我杀了我喜欢的人，这才是最大的报复吧。”
“你一开始就要杀我？就算未来的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陪了你三年，你还是要杀我？”宋良辰不甘心，拼尽全力问。
伊笑耸了耸肩：“我说过了，只有我死了才会化成转灵珠。三年前，未来的你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是用转灵珠回来的，我就知道未来的我会死，并且是和你同归于尽的。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就算事实被扭曲，但是，自己的心是永远无法被扭曲的。我相信，我会杀你一次，那么就一定会再杀你一次。”
宋良辰忽然大笑起来：“这些只不过是你的猜测，真相是未来的我才知道的，阿笑，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相了！”
伊笑哼笑一声：“这世上，有种人可以穿梭过去和未来，很不幸，正巧我可以，我只要把未来的宋良辰招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她说着，看了怀素一眼：“抱歉，强行拉来的魂魄无法自己成形，我只能拿你做载体了。”
她说着，弹指间，她的背后抽出九道绵长的白尾巴，尾巴交织着蹿入一片虚无之中，再出现就带着一缕白光回来，她反手将那光打入了怀素的额心。
怀素的眼睛蓦地睁开，这不是怀素，他是宋良辰。
宋良辰冲着她微笑点头：“你刚刚说的几乎都是真的，你非常聪明，败在你手上我愿赌服输，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伊笑想了想问，“还有哪里不对？”
“不对的地方就是……其实未来的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宋良辰笑得很温暖，“我本来很恨你，但是最后我自己却很意外，三年的时间，倒是让我自己爱上了你。我之所以让现在的我杀了葵江，娶有白凤玉佩的人……是因为那样做了，我就没有办法和碧落在一起，这样我才可能让现在的我爱上你。可是看来失败了呢。倒是怀素，竟然两次都可以被你爱上。”
伊笑有些愣了，这个可能性，她完全没有想过。
“我输了。”宋良辰笑得有些心酸，“可是我并不后悔，我不后悔未来的我爱上你。”
“其实你会输给我，是因为我比你狡猾。”伊笑缓缓道，“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天衣无缝了，只可惜我不是人类。”
“九尾狐的灵珠有穿梭时空的能力，穿越过去和未来。这是因为狐狸很狡猾，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一旦死了，还可以给自己回到过去改变未来命运的机会。”
伊笑叹了口气，反手之间一个精致的狐狸面具已经握在了手里：“你输就输在，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是什么妖精。”
“败给一只狐狸精，其实也不算太差。”宋良辰忽然释怀了，“我要走了，我只想问你，你到底……”
“没有。”伊笑打断他的问题。
“好，那么再见，阿笑。”他说完，怀素的身体就忽然瘫倒在地，伊笑走过去蹲下身，将狐狸面具扣在他脸上。
她回头看了看，宋良辰已经仰面朝上彻底死透了，而五花大绑的碧落还在昏睡，伊笑舒了一口气，转身踏出这一片血腥。
怀素醒来的时候，伊笑已经不知去向，他将面具从脸上移开，只见面具上有一行小字。
——想知道答案的话，就来昆仑山请我喝酒吧。
“我的身体支撑不了太久。”宋良辰将一块白凤玉佩挂在伊笑的脖子上，“但这绝对不是结束，阿笑。我们真正的遇见，其实是在来年的正月十八，吉祥镇。只要那时候的我看到了你脖子上的玉佩，就会娶你为妻的。”
说完了这些话，宋良辰就化作了一圈白光消失在伊笑面前，微风浮动，鸟鸣啁啾，伊笑双手托着下巴坐在山顶动也没有动。
三年前宋良辰来到她面前告诉她，他是从六年后来的，三年后他们会相遇并且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他用转灵珠将自己送到六年前，只是为了来遇见她。
伊笑眨了眨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玉佩，无意识地啊了一声：“只有死了的人才能通过转灵珠回到从前……”
1 上元花灯迷人眼
伊笑从昆仑仙域下到凡尘那一日，正巧是人间的上元节，花灯洋洋洒洒铺了十里长街，将整个十五的夜照成不朽的白昼。
距离正月十八，还有三天。
“姑娘，你等一等。”喧闹的人声之中，忽然一个清润嗓音传入伊笑的耳中。
她正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抱着糖炒栗子吃得正欢，闻声转过头的时候，脸上还扣着一面精致的狐狸面具，透过眼洞瞧见一排花灯背后，有个年轻的公子静静站着。
因为隔得有些远，伊笑无法瞧清那公子的相貌，只觉得清清润润的，清雅得很。等到走近了一些，站到那公子面前的时候，才看清这公子穿了一身狐裘青袍，眉目宛如青瓷画刻。
她一把将面具从脸上拿开，拿着糖葫芦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啊？”
公子却瞧着她的脸发呆，神色恍恍惚惚的，伊笑索性推了推他的手臂：“喂，是不是你叫我？”
“是，是。”公子有些狼狈地回神，脸上浮现几丝红晕。
伊笑有些困惑：“你脸红什么呀？”
“我瞧姑娘脸上的面具很可爱，寻思着给家妹带一个回去，想问你在哪里买到的。”公子温声说，“对了，我叫怀素，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哈。”伊笑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就挤进人群之中去，“你可以叫我阿笑，我带你去买面具。”
“杀人了！杀人了！”蓦地人潮中爆出一声惊呼，紧跟着在十丈开外的人就迅速朝四周奔逃，刚刚还一片喧闹的灯市，顷刻间变得一团混乱。
这时候伊笑已经拉着怀素走到了人群外，就看到一个青衫男子仰面躺在地上，确实是死了，胸口还插着一把锃亮的匕首。
怀素忽然变了脸，蹲下身拍了拍那人的脸，着急唤道：“葵江，葵江！”
“你认识他？”伊笑在死去的葵江面前蹲下，嘴里咬着糖葫芦问怀素。
“他是我朋友。”怀素一下子将那匕首从葵江胸口拔出来，血喷了他一头一脸，他却不管，只细细去看那匕首，花灯的光线不够亮，但伊笑还是看到了，怀素的眼神变得非常奇怪。
“官府的人来了！”有人喊了一声，怀素飞快地从地上站了起来，抱起死了的葵江，一只手拽着伊笑就往人群里跑，身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追过来了。
“喂喂喂。”伊笑被他拉着一时间挣不开，“你这人好奇怪，出了人命官府的来管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跑？再说，你为什么要拉着我跑啊！”
怀素不说话，只顾低着头跑，葵江胸口的血流得到处都是，他一身青色狐裘早就染得不成样子了，伊笑看着他的脸，他跑得很快，花灯在身侧虚幻成雾，他脸上沾着血珠子，却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忍不住就跟着他一路跑了下去，手里抱着的糖炒栗子，早就撒落了一地。
怀素终于停了下来，身后已经没有了官兵的身影，他略带歉意地看了伊笑一眼：“我不能连累你，所以不得不拉着你一起跑。”
伊笑眉心微微皱了起来，正打算问他话，就听到身后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公子。”从山道上走下一个白衫姑娘，待瞧见怀素抱着的葵江，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哥哥？公子，我哥他怎么了？”
怀素静静地看着那白衫姑娘，只说了声：“碧落，葵江死了。”
名唤碧落的姑娘，就这么直挺挺地朝后仰倒，想来是无法接受葵江死了的消息。
伊笑看得无趣，正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就听怀素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宋良辰，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伊笑就收回了打算迈出去的脚步。
2狐狸面相思酒
宋良辰曾经告诉她，正月十八，他会被人追杀，就在快死的时候，伊笑出手救了他。
这就是她和他的初遇，宋良辰在她耳边重复地说了三年。
“伊姑娘，公子说外面冷，让你进来暖和会儿。”碧落已经醒了，耳边戴了一朵白花，乍然一看像是白了青丝。
伊笑站起来跟着碧落进了屋，这栋别院隐在山林之中，虽然偏僻但布置得倒是相当精致，她忽然问了碧落一声：“你家公子姓什么？”
碧落微微愣了愣，未曾开口，就听怀素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我姓宋，宋怀素。”
“公子……”碧落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怀素，怀素淡淡道：“你去休息吧，你哥哥的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
“谢谢公子。”碧落低垂眼睫，略微欠了欠身，最后看了伊笑一眼，这才退了下去。
伊笑却在发愣，她又看了怀素一眼：“那么，宋良辰是你的谁？”
提及宋良辰这三个字，怀素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他是我的弟弟。”
伊笑点了点头：“刚刚你说绝对不会放过宋良辰，难道葵江的死和他有关？”
怀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这和你无关，你明天就离开吧，有些事情，不知道永远比知道来得好。”
伊笑就不再问，既然他不乐意说，她就算问到天明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从袖子里掏出那个狐狸面具递到他手上：“没有买成面具，这个送给你吧，不必等到天亮，我现在就要走了，再见。”
她说完就转身朝外走，怀素声音略急了些：“等一等。”
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伊笑身后，一扬手扣了件披风在她肩上：“夜风寒冷，姑娘不要着凉了。还有，等我做完我该做的事之后，如果我们还能遇见，你能不能陪我喝杯酒？”
伊笑心里微微动了动，不知是披风太暖还是他声音太温柔，她竟然略略点了点头，然后大跨步走入黑暗中去。身后，怀素握着狐狸面具站在原地，只望着她的一个背影，已经有些痴了。
伊笑沿着山道下了山，站在山下朝山间望去，树影婆娑间，只有两三灯盏如豆，根本想不到那里藏着一栋别院。
有些东西就算怀素不肯说，伊笑也是知道的。就像她知道怀素是大宋国的太子爷，而宋良辰是他的弟弟，大宋国二皇子。
自古以来，多少皇子为了一个皇位争得你死我活，伊笑只是没有想到，像宋怀素这样的人，竟也是这权谋争斗之中的一个。
伊笑掏出脖子间的白凤玉佩又瞧了一眼，宋良辰说，这玉佩是大宋国皇后才能佩戴的，只要他看到了，就一定会娶她。
“宋良辰。”伊笑扬起嘴角，“忽然有些期待和你遇见呢。”
3乱花渐欲迷人眼
和宋良辰的遇见，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吉祥镇，正月十八，日暮时分。
那时候她正蹲在小镇街头看孩童斗蛐蛐，就看到几个黑衣人从屋顶掠了过去。她慢慢地跟着黑衣人到蜀香坊的时候，里面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浓浓的血腥味叫人作呕，伊笑前脚才踏进去，就看到宋怀素的剑快要刺到宋良辰的心脏。
伊笑知道怀素要对付宋良辰，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会亲自动手，她也知道迟早会再遇见怀素，只是没料到这个遇见来得这么快——并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丢出一颗栗子打掉了怀素的剑，同一时间已经走到了宋良辰身边。
怀素脸色苍白地看着伊笑：“你……怎么会？”
伊笑对他笑了笑，略略点了点头，当着还在发愣的怀素的面，将奄奄一息的宋良辰扶了起来。
“阿笑……”怀素眼神十分挣扎，“你是宋良辰身边的人？”
伊笑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是，但也不算是。”
“你一定要救走他？”怀素提着剑向前走了一步，“我不想伤害你。”
伊笑耸了耸肩：“同样，我也不是很想伤害你，所以，希望后会无期吧。”
她说完，直接就带着宋良辰移到十丈之外了。她没有再看怀素的脸，她只是忽然之间，不太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想来，他是不会再想跟我喝酒了吧。”
带着宋良辰寻了一处破庙，伊笑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丹药喂他吃了下去。这药是上次她去太上老君那里串门的时候，跟老君讨来的。
宋良辰吃下药丸后，伤口迅速地开始愈合。
伊笑蹲在他面前打量他，这是年轻的宋良辰，眉目之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锐气，倒是比怀素更像一国太子爷。
她有些期待，宋良辰看到她的第一眼会是什么表情呢。
惊诧？欣喜？防备？
事实是伊笑猜测的那些表情，统统没有出现在宋良辰的脸上，他睁开眼睛看到伊笑的时候什么表情都没有：“你是谁？”
“我是阿笑。”伊笑笑眯了眼睛看着宋良辰，“我想说我们是老朋友，不过这么说似乎也不对。”
“一派胡言。”宋良辰冷声道，“你接近我有什么企图？”
啧啧，果真是戒备心很重的人呢。伊笑下意识地摸了摸玉佩，宋良辰曾经对她说，三年后的宋良辰看到白凤玉佩就会娶她为妻，他说他们会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
她只是忽然很想知道，假如没有这块玉佩，宋良辰还会不会喜欢她？
“没什么企图。”伊笑耸了耸肩，“但我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我要是想害你，就不会救你。还有，对待救命恩人要有礼貌，这点常识是人就该知道吧。”
宋良辰狐疑地看着她，语气并不好：“你可知道我是谁？救我是你的荣幸。”
伊笑被他的话气笑了，原来年轻时候的宋良辰，似乎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主啊：“大宋国的二皇子，你以为人人都要惧怕你吗，我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何谈一个二皇子？”
她这样一说，宋良辰倒是被她说住了，一言不发，只用审视的眼神看她：“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
“不不不，我非但不会玩花样，我还要帮你。”不同于一脸严肃的宋良辰，伊笑脸上的笑容灿烂极了，“你不用防备我，你喜欢的皇位，我会帮你夺到的。”
“为什么？”宋良辰问她。
“我说了，我们算是老朋友了。现在的你没有办法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相信我。”伊笑忽然凑近他耳边说，“你很快会明白的。”
4清明时节雨纷纷
帝都的雨下起来，阴柔绵长，从吉祥镇回到帝都，宋良辰给伊笑在京城郊外寻了一处雅静的院子。她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顺便还拿人家的——那块白凤玉佩，自然不能什么都不能做。
寻了把雨伞，伊笑决定先去打一壶杏花酒回来。只不过伊笑没想到，竟会在酒坊遇到一个人。
“碧落？”如果她没记错，这位耳边戴着白花的姑娘，应该就是怀素身边的碧落姑娘吧。她要帮宋良辰夺到皇位，必然得好好了解一下怀素身边的人。
这位碧落和那天死在上元节花灯会上的葵江，正是同怀素一起长大的太子伴读，怀素同他们关系非常好，不分主仆全以好友相待，他那日叫住她问狐狸面具，就是想给碧落带一个回去的。
也怨不得怀素要对宋良辰下杀手，好友被杀了，想报仇这并不奇怪，尤其怀素和宋良辰的关系还非常糟糕。
碧落听到有人唤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到是伊笑的时候，表情有些复杂。
伊笑留意了一下，并未看到类似愤怒仇视的表情，大约怀素并没有告诉过她，在吉祥镇的时候，是她救走宋良辰的。
“是伊姑娘。”碧落看了她手中抱着的酒坛子，“姑娘也来买酒？”
伊笑笑了笑：“是啊，你家公子差你来打酒？”
“嗯。”提起怀素，碧落的表情就温柔了些，伊笑明白了，碧落大约是喜欢怀素的，可惜怀素不解风情，“公子喜欢喝杏花酒，每年清明总要暖上一壶的。”
伊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天，他有没有送你一样东西？”
碧落有些茫然地看着她：“送我东西？没有啊，公子没有送我什么。”
得到她这样的回答，伊笑不知道为什么，蓦地竟然松了一口气。她给他的那个狐狸面具，他到底是没有送给碧落。伊笑将脖子上的玉佩解下来递到碧落手上：“他没有送，我倒是有一样东西送给你。”
从酒坊回到别院，宋良辰已经在别院等了她小半个时辰了。原来她前脚才离开，他不多时就到了。
看她抱着酒回来，宋良辰露出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意：“怎么，我府上的酒不合你胃口吗？”
“你还真说对了。”伊笑凑近封口嗅了嗅，酒香非常醇厚，“怎么样，要不要喝一杯？”宋良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住在这里也这么久了，你所谓的帮我，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有所行动？”
“成大事者，要忍。”伊笑将酒放在炉子上暖，又吩咐下人去寻几样下酒小食来，这才在凳子上坐下来，“良辰，你这样可不成，夺皇位这种事情，岂是一两天就能做完的？”
“你说我们是老朋友，我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你的？”宋良辰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伊笑笑眯了眼睛：“三年前……三年后的你，用一颗转灵珠回到了六年前，也就是说，三年后的你，认识了三年前的我。”
“嗬！”宋良辰笑了一声，明摆着是不信的，“那么，三年后的我，对你说了什么？”
“他说，我们会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你还会娶我为妻。”伊笑笑着说。
“怎么可能。”宋良辰飞快地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你呢。”
伊笑得意地笑：“可是三年后的你，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呢。”
“那你喜欢我吗？”宋良辰忽然问她，“阿笑，你喜不喜欢我？”
伊笑眯了眯眼睛，将一颗闪动着白光的珠子抛起来再接住，无比妩媚地瞧了他一眼：“你猜。”
5问君可知相思豆
宋良辰没有猜伊笑的问题，宋良辰用实际行动表示了，他是不可能喜欢伊笑的。
清明过后的第三天，宋良辰来找伊笑，并且告诉她，他打算娶太子身边的碧落为妻。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帮他娶到碧落，否则就把她赶出别院，甚至让她在帝都也无法待下去。
这就叫伊笑犯难了，碧落的哥哥葵江是被良辰害死的，现在良辰要娶碧落，明显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让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的，还真正让她伤透了脑筋。
伊笑想到最后始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索性叫人准备了几大箱聘礼，直接带着聘礼去了太子府找怀素。
下人通报了，怀素倒是出来得极快，看到成堆聘礼的时候，有些发愣：“你又想做什么？”
“嗯，我只是来提亲的。”伊笑耸了耸肩，“提一门你绝对会拒绝的亲事。”
怀素笑了笑：“说说看，要是帮你自己提亲，说不定我会考虑。”
他分明是开玩笑的语气，但伊笑听了，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快了一拍：“不，我是来跟碧落提亲的。”
怀素竟然没有意外，想来是早听到了风声，怕是也早早就有了准备：“你知道么阿笑，我本来猜了很多种你会用的方法，唯独这样带着聘礼直接来提亲，我没有猜到。我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天，一直在等你。”
他说着，下人已经暖了一壶酒，这酒伊笑认得，正是那天碧落打的杏花酒：“怎么样，要不要喝一杯？”
“好啊。”有好酒喝，伊笑才不会拒绝，“边喝边说亲事，我喜欢。”
“你这么有把握吗？”怀素定定地望着她，替她倒上一杯酒，“你知道的，碧落恨不得亲手杀死他……我真佩服我这个弟弟，杀哥哥娶妹妹，这样的事情也能做得出来。”
“我当然有把握。”伊笑喝了一杯酒，自顾自地添了一杯，“只要碧落想报仇，只要你还想杀了宋良辰，就应该让碧落嫁过去。”
怀素微微愣了愣，眼神有些迷惑：“我不明白，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我吃他的住他的，当然是站在他那边的。”伊笑笑得非常灿烂，“我说了，只要碧落想报仇，她就应该知道，嫁给宋良辰是最好的报仇机会，朝夕相处总有机会杀了他。但我也要告诉你，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的。这只是个机会，就看你们想不想抓住而已。”
“我嫁。”碧落从外面走进来，想来是在外面听了很久了，“公子，你就让我嫁过去吧。伊姑娘说得没有错，这是我唯一能报仇的机会。”
怀素眼中有几分挣扎：“可是……”
“公子心里，可有碧落？”碧落忽然问道，“公子若是心里有碧落，公子跟我说不要嫁，那我就不嫁。”
怀素愣了愣，看着碧落陷入了沉默。伊笑喝着酒，静静地听着，怀素会怎样回答碧落？
“你就像我妹妹一样，我希望你好，我不想你有危险。”很久后怀素终于说，“以哥哥身份的我让你不嫁，你会听吗？”
碧落背过身去，腰间的那块白凤玉佩晃动了好几下：“伊姑娘，告诉宋良辰，我嫁。公子，碧落有哥哥，所以，不需要多一个哥哥。”
她说完就冲出了房间，伊笑心里松了一口气：“不去追吗？”
“你希望我去追？”怀素看着她的眼睛问。
伊笑耸了耸肩：“人类真的很狡猾，明明自己都已经有了选择，偏偏还要让别人去做决定，让别人去当坏人。你去不去追，关我什么事呢？”
“当然关你的事。”怀素打断她的话，“因为，我心里有你啊。”
伊笑低下头去，将酒杯凑近嘴角：“所以说人类真狡猾啊。”
她喝完一杯酒，丢下酒杯站起来：“我走了。”
怀素蓦地抓住她的手臂：“你还没有回答我！”
伊笑飞快地转身，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在他错愕的时候，甩开他的手步出了房间。
“阿笑，你对我，到底可有真心过？”
伊笑在门外回过头来，笑花了一张脸，只说：“你猜。”
余下怀素站在原地，看着她灵动的背影，蓦地，她就不见了。好似那日花灯会上，她取下面具的一瞬间，他以为遇见了画中仙。6谁把诺言付流水
婚期倒是订得极快，就在六月初六。
六月初六，宋良辰说，他希望在那一天，让碧落成为大宋的皇后，简单地说就是他想在那一天成为皇帝。
“可是老皇帝的身体还很健康啊。”伊笑眉头皱了皱，她一早就知道宋良辰并不是个沉稳的人，他太急了，“你不必急，这皇位迟早是你的，成大事者要忍，要步步为营，这样急躁可不成啊。”
“我不管。”宋良辰冷冷地说，“既然迟早都是我的，那为何现在不能是我的呢？老皇帝迟早都要死的，早点死还能少受点罪。”
“你想做什么？”伊笑声音沉了下来，“宋良辰，你不会是想……”
“哼。”宋良辰冷哼一声，“反正都是要死的，早死和晚死，有什么区别。”
他说完直接就走了，留下伊笑坐在原地，眉头一直皱着，宋良辰这是想谋害自己的亲爹？她知道，但她不想阻止。
她唯一想做的，就是保护宋良辰不被人伤害。
按照宋良辰曾经告诉她的，事情应该是这样的。他和太子因皇位起了冲突，但是老皇帝的死是在三年后，三年后他会击败太子成为皇帝。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和宋良辰告诉她的不一样，除了她在正月十八遇见他之外，宋良辰没有一样说中。或者宋良辰说中了一样，那就是有白凤玉佩的人，会成为皇后。
所以宋良辰所谓的会娶她，会和她成为一对非常相爱的恋人，这些事情会发生的前提——是白凤玉佩在她身上。现在玉佩被她送给了碧落，事情的发展，和宋良辰跟她说的那些差了十万八千里。
“姑娘，太子爷差人找你过去喝酒，你去不去？”下人见她在沉思，非常小声地凑近她耳边询问。
“不去。”伊笑一口回绝了怀素的邀请，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好好想一想过去的事情，现在的事情，以及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三年后的宋良辰为什么会死呢？
只有死了的人才能通过转灵珠回到从前，也就是说，他会死在三年后。他到底做过什么事情，会死在三年后呢？既然他做了皇帝，又怎么会死？
最重要的，他为什么要花心思在昆仑仙域陪她三年，难道他们真的本来就是一对恋人吗？否则她不明白，宋良辰为什么要逆转时空特意陪她三年之久。
宋良辰说，她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在正月十八，这应该不会有错，那么正月十八之前发生的事情，应该都是本来就存在的。
伊笑愣住了，那么宋良辰喜欢的人，应该是碧落才对。
三年后的宋良辰回到三年前去，告诉她，他爱的人是她……
伊笑眼神一沉，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7倾城烟雨倾城杀
六月初六那天，是个大雨天。
碧落从太子府出嫁，太子府里也是一团喜庆。皇帝为了让碧落能够配得上二皇子，还特地封了一个永嘉郡主的身份给她。
因为二皇子是宫女所生，所以皇帝并不太喜欢他，对他的亲事也不多过问，他哪怕娶个平民女子，怕是老皇帝也不会有意见。
伊笑一早就在宋良辰的府里了，虽然二皇子不得皇帝宠爱，但他毕竟是皇子，所以文武大臣全部都到了，府里热闹非常。让伊笑觉得奇怪的却是宋良辰没有对老皇帝下手，他说想在六月初六当皇帝，没有道理什么都不做。
“姑娘，爷让你去见他。”小丫鬟上来喊她，“爷就在后花园。”
伊笑回了一声好，抓了一把花生边走边剥着吃。
宋良辰换了一身红色喜袍，他打着一把伞站在雨里，伊笑想了想，弯腰采了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走过去躲在宋良辰伞下：“为什么站在雨里？”
“因为在雨里说话，才不会有人听到。”宋良辰说，“你说过，你会保护我的对吧。”
“对，我不会让人伤害你的。”伊笑肯定地回答他，“怎么，莫非你今天有什么计谋不成？”
“哼。”宋良辰哼笑一声，“自然是有的，不过我要你做一件事情。”
“什么？”伊笑问。
宋良辰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递到伊笑手上：“杀了太子。”
“当着众多大臣的面？”伊笑愣了愣，“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问了，到时候听我的指示。”宋良辰自信满满地说，“只要我登上皇位，我答应你，我会娶你。”
伊笑扑哧一声笑出来：“我似乎没有要你娶我啊。”
“我知道。”宋良辰冷冷地说，“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娶你吗，你一开始不就是说我会娶你？”
伊笑糊涂了，因为他说得正儿八经的，以至于她都闹不明白，她做了这么多事情的目的，是不是为了嫁给他。
伊笑很快就知道了宋良辰到底要做什么，刚拜完堂，就听到宫人仓促地闯进来，宣布皇上驾崩的噩耗，紧跟着宋良辰就吩咐侍卫团团围住了王府。
所有文武百官以及太子都在王府，他这是想硬来。
老皇帝身体本是极好的，会忽然驾崩，必定是宋良辰做的手脚。
现在他只需要杀了太子，那么皇位就是他的了。她没有想到宋良辰会用这种丧尽天良的法子。
伊笑推开内院的门，里面早就一片混乱了，只不过所有人都被囚禁着，几个硬出头的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怎么样，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宋良辰坐在高位上，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文武百官。
怀素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已经分不出悲喜，碧落昏死过去了，被五花大绑着安置在一边的凳子上，地上落着一把匕首。
伊笑猜到了，碧落肯定是藏着匕首跟宋良辰拜堂，不过刺杀他的时候被他躲开了，宋良辰是真的喜欢碧落啊，就算她想杀他，他也仍旧要让她当皇后。
“阿笑，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会让我成为皇帝的吗？”宋良辰扬了扬嘴角，他抬手指了指怀素，“现在只要他一死，这皇位就是我的了。”
“没有忘记。”伊笑缓缓往前走，终于站到了宋良辰和怀素中间。
“是你动手杀他，还是说你舍不得？”宋良辰嘲讽似的瞧着伊笑，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之前碧落想刺杀他的那把短刀，拿在手里抛接着，“你不动手，我可要动手了。”
伊笑横手将短刀从宋良辰手里接过来：“还是我来吧。”
她稍稍转头看了一眼立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怀素，那瞬间，他眸中神色似乎动了那么一下，他张了张嘴本是想说什么的，但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动手吧。”宋良辰猖狂地看着众人，“你们都得死！动手，全部给我杀了！”
“好。”伊笑握着短刀，朝着怀素走了几步，怀素忽然笑了：“阿笑，我猜不到答案。”
伊笑心里一颤，想起那日在太子府，他问：“阿笑，你对我到底有没有过真心？”
“所以在我死之前，告诉我好吗？”怀素低低地笑了，“能死在你手上，其实也不算太坏吧。”
伊笑心里颤动得更加厉害了，她看着怀素的双眼，忽然想通了很多很多事情。
她站定了，将短刀刺进了宋良辰的心脏。
宋良辰错愕地愣在原地，他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胸口的短刀，愣愣地问伊笑：“你不是说会保护我不受伤害的吗？”
“对啊。”伊笑笑得很无辜，“但我没有说，我不会杀你啊。我之所以要保护你不被人伤害，是为了亲手杀了你……”
8伊是狐狸笑面花
“为什么？”宋良辰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手上全是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手背，“你不是想嫁给我的吗？你不是说我们是一对很相爱的恋人，我会娶你的吗？难道因为我娶了碧落，所以你要杀我？”
“嘘。”伊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快死了，说这么多话，会加速你的死亡。”
“这是怎么回事？”怀素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宋良辰胸口的短刀，“阿笑，你不是二皇子的人吗？”
“转灵珠，真是个好东西啊。”伊笑掌心祭出一颗闪着白光的珠子，“良辰，其实我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三年后的你用这颗珠子回到三年前，在昆仑陪了我三年，最终消散了。”
“转灵珠？”怀素不解地看着那颗珠子，再看伊笑的脸，“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伊笑笑了笑将珠子整个吞了下去，“重要的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全部明白了。”
“到底是什么啊？”宋良辰朝后躺倒，血从胸口不停地涌出，他快死了。
“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要陪我三年，为什么要杀了葵江，为什么要娶碧落。”伊笑看了宋良辰一眼，视线落在怀素脸上……
“大宋国二皇子，因不满从小被父皇冷落被众人奚落，所以很想得到皇位。二皇子喜欢太子身边的碧落，可碧落喜欢的人是太子，一切好处都被太子占了，二皇子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所以他决定杀死太子，可惜太子身边还有个伊笑，也就是我。”
“我帮太子对付二皇子，还杀了二皇子，他当然恨我！我想二皇子一定是和我同归于尽的吧，这样我的灵力才会结成转灵珠。我想应该是二皇子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用我死后化成的转灵珠回到了六年前，陪我三年的目的是希望我喜欢上他，他告诉我的事实完全是扭曲了的。”
伊笑笑着看着宋良辰：“并且他应该给过自己提示，杀了葵江，娶有白凤玉佩的姑娘，因为她会成为皇后。他让我来对付太子，和太子成为敌人，算得上是最狠的报复了。并且还要让我杀了我喜欢的人，这才是最大的报复吧。”
“你一开始就要杀我？就算未来的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陪了你三年，你还是要杀我？”宋良辰不甘心，拼尽全力问。
伊笑耸了耸肩：“我说过了，只有我死了才会化成转灵珠。三年前，未来的你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你是用转灵珠回来的，我就知道未来的我会死，并且是和你同归于尽的。你觉得你说的话我会信吗？就算事实被扭曲，但是，自己的心是永远无法被扭曲的。我相信，我会杀你一次，那么就一定会再杀你一次。”
宋良辰忽然大笑起来：“这些只不过是你的猜测，真相是未来的我才知道的，阿笑，你永远不会知道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相了！”
伊笑哼笑一声：“这世上，有种人可以穿梭过去和未来，很不幸，正巧我可以，我只要把未来的宋良辰招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她说着，看了怀素一眼：“抱歉，强行拉来的魂魄无法自己成形，我只能拿你做载体了。”
她说着，弹指间，她的背后抽出九道绵长的白尾巴，尾巴交织着蹿入一片虚无之中，再出现就带着一缕白光回来，她反手将那光打入了怀素的额心。
怀素的眼睛蓦地睁开，这不是怀素，他是宋良辰。
宋良辰冲着她微笑点头：“你刚刚说的几乎都是真的，你非常聪明，败在你手上我愿赌服输，只是有一点你说错了。”
“什么？”伊笑想了想问，“还有哪里不对？”
“不对的地方就是……其实未来的我，是真的喜欢上你了。”宋良辰笑得很温暖，“我本来很恨你，但是最后我自己却很意外，三年的时间，倒是让我自己爱上了你。我之所以让现在的我杀了葵江，娶有白凤玉佩的人……是因为那样做了，我就没有办法和碧落在一起，这样我才可能让现在的我爱上你。可是看来失败了呢。倒是怀素，竟然两次都可以被你爱上。”
伊笑有些愣了，这个可能性，她完全没有想过。
“我输了。”宋良辰笑得有些心酸，“可是我并不后悔，我不后悔未来的我爱上你。”
“其实你会输给我，是因为我比你狡猾。”伊笑缓缓道，“你其实已经做得很天衣无缝了，只可惜我不是人类。”
“九尾狐的灵珠有穿梭时空的能力，穿越过去和未来。这是因为狐狸很狡猾，不会让自己轻易死掉，一旦死了，还可以给自己回到过去改变未来命运的机会。”
伊笑叹了口气，反手之间一个精致的狐狸面具已经握在了手里：“你输就输在，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到底是什么妖精。”
“败给一只狐狸精，其实也不算太差。”宋良辰忽然释怀了，“我要走了，我只想问你，你到底……”
“没有。”伊笑打断他的问题。
“好，那么再见，阿笑。”他说完，怀素的身体就忽然瘫倒在地，伊笑走过去蹲下身，将狐狸面具扣在他脸上。
她回头看了看，宋良辰已经仰面朝上彻底死透了，而五花大绑的碧落还在昏睡，伊笑舒了一口气，转身踏出这一片血腥。
怀素醒来的时候，伊笑已经不知去向，他将面具从脸上移开，只见面具上有一行小字。
——想知道答案的话，就来昆仑山请我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