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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朵朵舞

正文 人美为患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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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我打听的差不多,不过听说这些日琅琊王对士族之后不甚满意,更属意寒门子弟。”

    “什么我江右诗书传家的士族如此之多,居然看重寒门,这是何道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言辞之中对寒门子弟极为不屑,这也是士族子弟常态。

    “卫小郎君,你如何看”最后话题却落到卫姌身上。

    卫姌倒是知道一点司马邳的心思,无论现在或是登基之后,他就想要摆脱门阀对朝政的控制,但可惜门阀士族树大根深,他虽有用寒门士子的想法,却始终被士族阻碍,可以说是举步维艰,还没等他真正有举措抗衡士族,就中毒驾崩。

    周围几双眼睛看着她。

    卫姌笑笑道:“士族都是名门之后,家学传承深厚,寒门子弟远不能及。”

    众人一致点头说卫郎君高见。

    卫姌顺着他们的意思夸奖过后,很快话锋一转道:“但寒门亦并非完全没优势。”

    罗焕等人怔了一下,不过因为前面卫姌是先赞士族,所以他们心中也并无十分抵触,问什么优势。

    卫姌道:“寒门子弟自知微末,有志者自然刻苦奋进,纵观史书就知他们之中也有惊才绝艳之辈,所谓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她顿了一下又道,“我等若是一昧嬉戏游玩,日后如何承袭门楣,恐有辱先祖之名。”

    罗焕等人一时间都不吭声。说实话,这些道理家中长辈也曾说过,不过说的方式截然不同,让他们极为反感,但在卫小郎君嘴里,却显得顺耳许多。尤其是卫小郎君嘴里说的是“我们”,没将自己择出去,倒显得这些话有几分贴心。

    “卫小郎君说的对,”有人看着卫姌花朵似的一张脸,说道,“我日后定然用心读书些。”

    其他人也纷纷表态。

    卫姌见他们都赞同,倒是有些奇怪这群士族子弟如此听劝,看向众人的脸顿时恍然,这群人都是未及弱冠,尚留着几分天真质朴,或许再年长几岁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罗焕盯着她的脸看了一回,道:“卫小郎君,我叫你玉度可好,日后你几日来一次这里我与你同行。”

    卫姌听了不明白,经他解释才懂了,原来并非需要天天来赵博士家,尤其是士族子弟家中有藏书的,完全可以回家学,遇到难题再来找赵师解惑,以往每日都来的,大部分都是寒门。

    卫姌连连点头,赵师家中三代都为儒师,教书育人确实有些办法,而且她还察觉到,赵师此举实际是对寒门有所偏帮。只看他将最出色的几个寒门子弟帮着料理书堂,此处往多有士族高官,甚至皇亲,无疑是给了这些寒门弟子露面出头的机会。

    罗焕手在卫姌面前一晃道:“玉度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卫姌道:“我在想,赵师真高人也。”

    罗焕噗嗤笑道:“当然是高人,不然玉度怎会千里之隔来求师。”

    卫姌笑了笑。

    此时,在他们说话的小厅外,路过的赵霖与司马邳都停下脚步,听他们议论。开始士族子弟一番议论司马邳的言论让赵霖眼皮直跳,心道这罗熊邓三姓真是大胆,背后连皇亲都非议。

    直到听见卫姌说的那两句,他面色稍霁,后来见里面又闲聊起来,司马邳也露出不耐的表情,两人从后方游廊离开。

    走得稍远,赵霖道:“卫小郎君不骄不躁,谦虚向学,在士族子弟中也算佼佼者。”

    司马邳微笑看他,“赵师莫非是听他夸赞高人,心中高兴”

    赵霖咳嗽一声,道:“殿下不是听到‘所谓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亦眉目舒展”刚才他一直观察司马邳的脸色,他当时神情一缓,绝不会作假。

    司马邳道:“说的好听而已,他这样年少的郎君,不过人云亦云,学人口舌而已,又怎会有自己见解。”

    赵霖道:“殿下这话说的不对,便是人云亦云,也要云之有物。历来学习都是去芜存菁才有进益。”

    “就怕是个卖弄口舌之利的,”司马邳不疾不徐道,“这些人我见的多了,士族子弟夸夸其谈者众多,可论真实才干……”

    他说到这里冷哼一声,眼中闪过阴翳。

    “我知殿下心中抱负,可这事尚需徐徐图之,不可心急。”赵霖道。

    司马邳看向远处的樟树,“都对我说不可心急,如今桓氏掌八州军权,视朝廷政令如无物,王谢各怀私心,再不急,只怕来日不是王与马共天下,是四姓共天下了。”

    赵霖直冒冷汗,虽然这些日子与这位琅琊王交流许多,但听他这样直言不讳表达对四姓的不满,依然让人心惊。

    “司马是天下之主,纵使权臣能吏如过江之鲫,殿下该想的,不是如何消灭他们,而是怎样权衡他们。”

    司马邳转过脸来,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赵师未与我坦言。”

    赵霖大惊,“殿下为何这样说”

    司马邳道:“当年王导手握朝政大权,南渡时又与三吴四姓达成协议,功绩震天,王与马共天下的言论就来源于他。你可知当时就有人劝他代司马氏而王天下”

    赵霖道:“王相与元帝情谊深厚。”

    司马邳嗤笑,“原来司马氏未被取而代之,全靠这般情谊。”

    赵霖说不出话来。

    司马邳又道:“这些日子,桓温身边会不会有人劝他取司马而代之”

    赵霖自认年近半百,见识颇多,但听到这句,也忍不住瞪大眼,呼吸加深,说不出话来。

    司马邳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定然是有的,不然桓温这权臣可就太名不副实了。”

    赵霖道:“殿下,朝中有王谢两姓在,桓氏不会有反心。”

    “真是有趣,当初王氏势大,以外戚庾氏对抗,庾氏掌权,又以谢桓平衡,如今桓氏独大,王谢却凑到一起,”司马邳道,“听着倒与我司马家并无什么干系。”

    “定籍入户,品其名位,为了废除察举制,可如今看看,九品定级,全被士族子弟充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还是选才分明是来稳固那几姓的权势。”

    赵霖道:“殿下已知顽疾所在,更应耐心些,人道病去如抽丝,治国也是一般,旁人心急,最多坏事,若是如殿下这般也心急,却是于国无益。”

    司马邳挑了挑眉,“赵师说那里话,我不过一个闲散皇亲,性情疏散,随口议论,于朝廷并无影响,赵师授业如此有趣,我忍不住多说一些而已。”

    作者有话说:

    41

    第41章 胡诌

    卫姌和罗焕等人说了半天的话, 一看正厅角落位置几个寒门士子有的练字,有的读书,专心致志, 似乎对他们的谈论不感兴趣。

    卫姌已经从众人口中知道赵师定下的各种规矩, 比如半年一次小考,一年一次大考, 是由赵师针对每人学业进度设下的三问,只要能答出,就能留下继续学习,若是答错两问, 便要离开赵府,以后也不得以赵师弟子自称。

    像赵霖这般的国学博士,最要紧的就是声名,若弟子中出了无德无才之辈,对他的声望也是打击,卫姌对这条规矩倒是不意外。

    几人聊了许久,渐渐话题就偏了, 开始说豫章城内何处好玩, 他们所说的好玩可不是寻常玩乐。这几个大多是十六七岁的士族子弟,刚好是对男女之事极好奇的时候,哪家的女郎貌美, 或是哪个伎子有风情,简直说的津津有唾沫横飞。

    卫姌赶紧打断拦住他们的话头,拿了一卷庄子出来, 道:“我初来乍到, 总该给赵师留点好印象, 各位兄长见谅。”

    说完她就找了张靠窗的书案, 坐下看书。

    罗焕等人见她走了,闲聊骤然变得索然无味了。

    “都怪你,突发奇想聊什么伎子,我看卫小郎君年纪尚小,还不懂女子柔情,等日后一起玩再慢慢说与他听。”罗焕责怪刚起话头的人。

    几人嘀哩咕噜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又朝卫姌看了几眼。刚才还有人觉得卫姌性格冷僻,不太合群,可此时见她微微垂着头看书卷,窗外的光透进来,在她身上洒了淡淡一层,肌肤白皙,面薄腰纤,不满的感觉顿时烟消云散。

    卫姌看大半时辰的书,刚开始因为厅堂内人多有些看不进去,后来习惯之后就变得专心起来。她刚放下书卷,揉了揉肩,罗焕就过来问她要不要一起走。

    卫姌没多想就答应了。今日赵师不会再来授课,她留在这里不如回家,再者她生来就是士族,与豫章本地士族交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一行年轻士子朝院外走去,罗焕正提议过两日晚上在揽月阁举宴,正好让他们这群豫章士族中年纪相仿的一群人聚一聚。众人都道好,轮到卫姌时,她也只能笑着答应。

    刚走到门口,只见赵霖站在门前,他的面前站着个华服郎君,样貌生得极俊美。两人听见动静转头看来。

    卫姌罗焕等人脚步放缓。

    赵霖和司马邳说了句什么,对众士子道:“还不快过来拜见殿下。”

    卫姌等上去行礼。

    司马邳扫了一眼众人,道:“我看豫章此地人杰地丰,是难得的好地方,下月初我要在章山举办雅集,你们都是名门之后,又是赵博士门下,到时一同来吧。”

    罗焕等人大喜,虽然这样的雅集,他们身为本地士族一定会去,但由琅琊王亲口邀请,分量又是不同。

    司马邳随后登上马车离去。

    赵霖目送他离去之后,转身对众人道:“琅琊王重才,雅集上定会出题考校,你们这些日子切莫贪玩好乐,回去好好用功,不要失了江右子弟的颜面。”

    卫姌等人齐齐应了一声。

    此时已经是二月底,离下个月初也没几天了。一群年轻子弟也没了举宴的兴致,简单商量了下,都打算回家做些准备,好在雅集上露脸。

    卫姌与众人别过之后回家,此后三天她接连去了赵博士府中,在他指点下开始学习《庄子》。

    这日她读书返回家中,换了一身衣裳,惠娘道:“小郎君这几日忙,不知家中事,令元今日已经可以起床下地了。”

    卫姌一直没忘记令元说过的话,只是前几日令元病体虚弱,她只好将这件事暂时压下。

    关于卫家的秘事她不能掉以轻心,略想了想,卫姌朝屋外走去,“我去看看她。”

    惠娘陪着她来到后院,路上只见到几个打扫的仆从,当初从江夏带来的人不多,黄芷音又谨慎,最近陆续往家添了些人,但此处宅院与其他士族比起来显得冷清的多。

    卫姌穿过一小片修竹,来到最靠北的屋子,比起府中其他地方,这里要阴冷一些。她打量环境,就知道当日令元诉苦说的并非随口编排。此时屋前的地上摆着个炖药的炉子,火已经熄了,里面仍冒着一缕缕热气。

    卫姌走过去,听见屋里传出说话的声音,明显不止令元一个人在。

    “令元妹妹脸都瘦了一圈,我看着都有些心疼。”

    这个声音卫姌认出来,是子雎。

    她又道:“我有一句劝妹妹你,虽说郎君膝下犹虚,但如今尚未娶妻,你怎能擅作主张避开汤药想怀孩子呢,你啊,就是心太大,才遭了这么一次罪。”

    令元面色煞白,双眼幽幽,漆黑暗沉。

    肖蕴子声音冷清地说道:“行了,少说一句吧。”

    佩兰跟着道:“等养好身体,日后郎君娶妻了,以郎君对你的宠爱,总还有机会。”

    只听这几句,卫姌脑中几乎都描绘出几位美婢说话时脾气各异的模样。

    惠娘上前,先敲了门进去,然后说小郎君来了。

    子雎肖蕴子佩兰等站起来,出来时一一向卫姌行礼,然后离开。

    卫姌走进屋内,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令元半躺在床上,身后依着软垫。

    “你身子可还好”卫姌问道。

    令元突然抬起头,笔直朝卫姌看来。

    卫姌脑中打了个激灵,令元满脸憔悴病容,眼底却藏着一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小郎君来,是想问当日妾随口胡诌的那几句话吧”令元开口道。

    卫姌道:“胡诌”

    令元缓缓挺直身体,在床上行了个礼,“妾身体不适,请小郎君见谅。等身子全养好了一定再来请罪,当日妾实在害怕,头晕目涨,为了叫小郎君怜惜妾,也不知怎么的,随口就编出胡话来了,如今想来,不过逞了口舌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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