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身子眼下里正是虚的时候,太医说了便是吃食都要小心着点又哪里用得着这些大补之物?倒是李氏和宋氏,近个儿瞧着倒是清减了不少,甭管是日头闹得还是心里头堵得,都没的一个个清减得让旁人瞧着以为咱们亏待了她们,便是都赏了她们,也将这话里的意思说给她们听。”

    这药材虽是没有问题,可是这有生有克的舒兰总是不会拿孩子去冒险,而胤禛虽然看顾着也将话说得极为熨帖,她却也不能上赶着将东西束之高阁弄得大家面上不好看,如此,这借花献佛做个顺水人情便是再好不过的解决法子,方嬷嬷眼珠子一转便是会过了意,拿着东西就退了出去,只是她前脚刚走李嬷嬷却又后脚进了屋,眉头还蹙得很是有些紧——

    “主子,永和宫那头来人传话了。”

    “哦?”

    “德妃娘娘说这有了身孕虽是要静心安养,可也不能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不然可是没病都要憋出病了,便是宣您去永和宫说说话,另外也给您个惊喜。”

    惊喜?可别是惊吓吧?

    对于这些不知道是存着什么心思的赏赐,舒兰可以见招拆招的全然不往心里头去,横竖多活了一辈子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事儿,可是对于德妃这突然宣召,以及还特特选在这胤禛上朝院里头没人的时候,即便再是知道德妃是个顾全大局的,她这心里头却也总是不由得有些打鼓,只是这话说得于情于理她却也没有回绝的余地,便是只能一边打点好了下人一边硬着头皮起身了……永和宫一如既往的整洁精致,且还因着日头越发的烈院子里门帘上放了不少驱蚊的香囊,还没走近便闻到了一股舒心的草木清香,衬着这树荫下的斑驳阳光,以及下人们恭敬又和熙的笑脸,还真是让人觉得放松,只是眼下里的舒兰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欣赏这些,反倒是越发的心中警醒,只是等人挑开了帘子才踏进主殿,却只见因着自己的到来一溜儿的跪了不少人。

    “奴才见过四福晋,给四福晋请安。”

    舒兰该想的都想的该算计的都算计了,却是怎么都没料到在这儿等着的会是这些人,目光飞快的扫过去,竟是自家继母王氏母女,以及与自己同出一胞的长兄嫡妻……这放在外头,女子有孕娘家人是可以前来探望的,老爷子一向以仁治天下,便是规矩最重的紫禁城里头,但凡有宫妃有孕娘家人也是可以前来走上两回的,只是长辈归长辈小辈归小辈,若是没有上头格外开恩皇子福晋们却是没有这份恩宠的,如此,舒兰自是倍感意外,几乎是直接愣在了原地,而坐在主位的德妃却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唇角几不可见的勾起了一丝笑意。

    姜总归是老的辣,任你初占上风又如何?这宫里头,笑到最后的方算是赢!

    第30章 神对手和猪队友

    乌雅氏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竟是将她娘家都扯了进来?

    德妃好歹也是当了十几年宫妃的人,虽说之前因为一茬接着一茬儿的都出乎了自己意料之外,且又对胤禛的后院失了原本觉得理所应当的掌控,对舒兰的不满多多少少有些个外露,可眼下里调节好了心虚打起了旁的算盘,明面上自然是一丝都不错了起来,稳稳的端坐在高台之上将众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了之后,就说了几句客套话叫人跪安了……不得不说德妃于人心上的揣度很是拿捏得准,若是她大大方方的说上什么,即便话里有话句句皆带着深意,舒兰也不会太往心里去,反倒是这样欲语还休的点到即止,让人忍不住猜度是不是在自己来之前就已经将该说的不该说的说了个全,弄得自己先一步的乱了分寸,如此之下,饶是舒兰洞悉了德妃所想,也深信经过了上回在围场的你来我往之后自家阿玛不可能没有半点提点,也仍是因着跟王氏和舒云隔了层肚皮心里有了点计较,回到自己院子之后眼底深处亦是不由的沉了一沉。

    “关上门来都是一家人,在外头讲究个礼不可废以免被人说闲话,只得咱们几个人却是不用再折腾这些个虚的,都坐吧。”

    “您一向为人和善奴才们心中都有所感,只是宫中到底规矩大,您进宫的年月又不算太久,咱们不能帮衬什么便罢,总是不能再给您添什么乱子,还是谨慎些来得好。”

    王氏虽然出身小门小户少不得有些自己个儿的小算盘,可是能坐稳步军统领夫人的这个位子,且这么多年来从未闹出过什么幺蛾子,却也可见是个分得清孰轻孰重的,而此外,她作为女人本就感觉来得比较敏锐,便是方才在永和宫中就察觉到了舒兰与德妃之间的微妙气氛,也意识到了这一趟进宫怕是来得不寻常,如此,越发小心谨慎还来不及,她又哪里还敢拿什么大?便是依旧循着规矩将礼数全了才落了座接过话头。

    “说起来,这自打知道您有了身孕老爷可是高兴得不行,奴才亦是隔不了几日就往宫中递牌子,可是太后娘娘一向不喜欢拘着,初一十五也多是挑些走得亲近的宗室命妇或是近臣内眷进宫说说话,是以,昨个儿传来信儿说让奴才今个儿进宫奴才真真是意外极了,便是老爷也是絮絮叨叨了整晚几乎没怎么合眼,眼下里瞧着您过得好奴才倒是有了说头回去好让老爷安安心了。”

    “我如今虽说是成了皇子福晋,可是在长辈们跟前却总是规矩多些的,等到时候出宫建了府便好了,也劳得夫人好好劝劝阿玛,阿玛年纪不轻了可不能再像年轻时候那样熬,若不然我这又怎么能安得下心?”

    王氏这话说得倒是颇为实在,毕竟费扬古再是步军统领内大臣,手中握着实权且很得老爷子的信任,可其一家族背景在一帮子或是宗室或是经营了几代的从龙之臣之中却并不算多出挑,其二原配继室不光是在名头上有所差异,品阶礼制上也是有着云泥之别,比如舒兰的额娘是正儿八经的一品诰命夫人,到了王氏这儿就只是三品淑人,这般两两相加之下,宁寿宫中的请安自然鲜少能轮得到她们,而此外,王氏这番话也十分透彻的言明了自己的立场,表明决计没有踏上永和宫的船帮着算计什么,如此,舒兰甭管心里头如何做想面上都不可能去死咬着不放,顺着话头笑应了两句便将目光转到了一旁的长嫂觉罗氏身上——

    “大嫂你向来性子爽利,到了这紫禁城里头怕是难免有些不习惯,只是在我这院子里却是没那么多讲究,咱们以前怎么处眼下里还是怎么处才好,许久不见大哥可还好?还有德哥儿,可还记得我这个姑爸爸?”

    “您这话说得?在家里的时候德哥儿就喜欢跟您亲近,您进了宫可是闹了好几天,上上下下的人都跟着一块儿哄着才堪堪消停下来,知道今个儿奴才要来给您请安还闹着说要一起来,弄得爷都在打趣说有了姑爸爸就不记得阿玛了。”

    “那敢情好,等德哥儿再大点我便干脆跟爷回了话让他进宫来当伴读,索性让大哥吃味到顶,再生几个哥儿就再好不过了。”

    “福晋,这说着说着怎的竟是拿奴才打趣起来了……”

    舒兰之所以话里话外的说着德哥儿,一方面确实是喜欢这个侄子,且想要向觉罗氏以示亲近,而另一方面,这德哥儿不是旁人,正正好就是后来被配给怀恪也就是李氏女儿的额驸,而这其中固然是有着怀恪是胤禛唯一养成的女儿,多多少少在感情上有些个维护的缘故,可更多的却也因着当时她无子弘历弘昼又刚刚出生不知道能不能养得大,对李氏这一脉颇有些爱重,便是希望结下这层姻亲能够让她多一层保障,当初的舒兰不一定能够立马看得透然而眼下却是看得分明,只是现下不比从前,她既然要保下儿子就等于李氏决计不会有后来那样一脉独大的机会,自然有了些从前从未有过的旁的算计,是才有了这么一说。

    而俗话说得长嫂如母,大家族里头选长媳都是格外谨慎,觉罗氏亦是闻弦歌知雅意的会意得极快,只是与此同时话又说回来,其一这话不好明面上说得太明白,其二她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得脸,毕竟这这满人之家女儿的地位本就要来得高,甭管是出嫁与否那都是家里的姑奶奶只有小心捧着的理儿,如此,饶是觉罗氏身为长媳在辈分上头压了一头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舒云被晾在一边干瞪眼,便是等话听得差不多了就干脆趁着这被打趣得面上泛红的当口几不经意的转开了话头——

    “德哥儿若是能进宫当伴读那是您上赶着在抬举他,爷自是没得什么吃味不吃味的说头,这旁人不知晓您总是明白的,爷向来肉紧着您,只怕您在宫里头过得不如意,说得逾越一些,哪怕是德哥儿长不了什么本事只是陪着您解解闷,那也是极好的,不过呀,您若是想要拿着这个来打趣奴才,奴才那可就要拿个大,干脆指着二妹妹来陪您解闷了,也省得奴才在您姐妹二人之间白白的插了一脚讨了嫌去。”

    “哦?嫂子这话说得,二丫头哪里就是这样小气的人了?”

    舒兰早在永和宫里就对舒云格外留心了,毕竟比起一向拎得清的觉罗氏和从未在大事上出过什么错的王氏来说,曾经在围场口出惊人之语的舒云显然最为让人来得不放心,是以,舒云也确实是故意在晾着对方,直到听了觉罗氏的话头才挑了挑眉转过目光——

    “算起来也差不多有一年未曾见到了,个子长了不少人也出落得越发水灵了,甭说阿玛向来宠着,就是我瞧着也觉着欢喜得很,琢磨着可是比起我当年要强多了,真真是应了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了。”

    “妹妹可是不敢当这话儿,听阿玛说您这么大的时候不光是规矩礼数样样挑不出一点错,教养嬷嬷们都是一夸再夸,就是掌管家务也是上上下下得尽了命妇夫人们的夸赞,直说若是能将您娶进门那便是泼天的福气,妹妹自家人知自家事,若是能习得姐姐一星半点,想来阿玛也用不着为我那样操心了。”

    “咱们虽不是出自同胞,却是一样的水土一样的教养大的,你又哪里需得这样妄自菲薄?”

    女子重贤重德不重名,哪怕再是哪家的姑娘出挑顶多也就是各家内眷说话的时候奉承上几句,决计没有挂在嘴上当歌唱的理儿,更别说这种泼天不泼天福气的话,一个不小心就少不得被扣上顶不安于室的名头,是以,舒兰面上虽是神色半点不变,心中却是因着对方这包含机锋的话弄得警铃大作,而此外,她当了那么多年皇子福晋和中宫皇后,驭下的本事看人的眼光早已是炉火纯青,再联系上先前围场里的话头和方才永和宫中德妃颇带深意的笑意,舒兰的心中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话中带上了最后的一丝试探——

    “不过你生来聪慧,这般年纪知道稳重谦卑实属不易,而你既然有这样的心我做长姐的也不能不帮衬着,若不然干脆便帮你在宫中寻个教养嬷嬷?”

    “姐姐现在身怀皇家血脉,正是最最精贵的时候,妹妹上赶着帮您分忧都来不及哪里还敢让您跟着劳心?而这些不光是妹妹想到了,阿玛额娘想到了,哥哥嫂嫂们想到了,便是方才在永和宫中德妃娘娘也是话里话外的没少提及,便是已经先一步的说帮妹妹寻教养嬷嬷了,姐姐只要静心养胎,妹妹总归是不会让您面上无光的。”

    果然如此,果然打得好算盘!

    舒云这话明面上挑不出半分错处,甚至在不知内由的旁人看来,说不定还会觉得她多么的懂事多么的体恤长姐,可是听在舒兰耳中,却是只觉得带着浓浓的挑衅和讽刺,让她终于弄明白了德妃的算计,原本尚且带着一丝笑意的唇角不由得瞬间冰冷,目光中的温和也一扫而光变成了一抹厉色,只是还没等她转过神来说上什么,却是怕什么来什么的见到李嬷嬷挑着帘子进来福了一福——

    “主子,爷回来了。”

    第31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奴才见过四阿哥,给四阿哥请安。”

    “无须多礼,都起来吧。”

    按规矩来说,觉罗氏等人虽然都是舒兰的娘家人,可老爷子重汉学也重男女大防,胤禛便原本不用来这女人堆里头插上一脚,可是一来甭管王氏是不是继室那都是长辈,算得上是他的丈母娘,过来走上一趟亦是全了舒兰的体面,二来则是心系于德妃的突然宣召,怕在自家福晋这怀胎三个月不到,胎儿还未稳的时候弄出什么幺蛾子,如此两两相加之下,便是只见胤禛看到这满屋子的女人没有半分意外之色,反倒像是有备而来一般,态度显得颇为和气——

    “福晋有了身孕,说起来也算是大喜,放在外头怕是早就要将娘家人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只是宫中规矩大却是到了今个儿才算是得了机会,这般,可别因着我反倒闹得拘束了。”

    “四阿哥客气了,奴才谢四阿哥恩。”

    胤禛身为皇家阿哥,礼制规矩早就已经深刻进了骨子里,再加上受了‘喜怒不定’那四个字的影响刻意的压抑性子,于人前多是一副面瘫脸,对此颇有耳闻的王氏等人,陡然见到对方这般温和的模样儿不由得颇有些受宠若惊,只是一码归一码的到底不敢像在舒兰跟前一样随意,依旧是做足了规矩等胤禛落了座才各归各位,而越过这做皇子阿哥的丈母娘做得很是有些心虚的王氏,和身为人妇不好跟外男多说其他的觉罗氏,一旁不知道是因着没有想到皇家人不像想象中那样一板一眼,还是因着先前在永和宫中的种种勾起了什么小心思的舒云,却是显然对面前这位姐夫颇感兴趣,尽管碍着规矩并未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举动,可眼眸之中却是飞快的闪过了一抹亮光。

    “就是这么个理儿,夫人嫂子你们都莫要拘着,家里头阿玛虽然将规矩看得重,也对咱们管束得颇为要紧,可到了我这儿却是没这样多的讲究,不过呀,这话在我这儿听听就罢了,可是不许回家学给阿玛听,若不然要是叫阿玛晓得我进了宫反倒是在规矩上头越来越回去了,指不定下回来看我的时候就得捎着阿玛的训斥一起来了,我可还想沾沾孩子的福气趁机躲躲懒儿才好呢!”

    “你这话说得,知道的是你自个儿想要松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将你纵成这样的,岳丈一向是个直脾气亦是一贯来得讲究,若真叫他知道了岂不是得连我都一块儿给埋怨上了?”

    “那敢情好,我可就指着您帮着分担了,不然阿玛独独恼了我一个岂不是连哭都没处去哭?”

    舒兰将自家妹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眼底深处飞快的闪过了一抹厉色,面上却是半分不显,反倒是扬着笑脸就着胤禛的话头作势起身福了一福,而胤禛压根就不知道之前的种种内由,加上舒兰在他跟前一向来得松快,鲜少端着抬着,瞧着她这幅模样儿便一方面是习以为常,一方面则以为这是在自家人跟前用不着那样多的讲究,没的白白弄得生分了,两两相加的当然自以为会意的很是配合,而这夫妻二人一唱一搭的转了话头,王氏等人自是也只有上赶着凑趣的份儿,一会儿说说费扬古对舒兰有孕的欢喜,一会儿说说德哥儿添添好意头,甭管各人心底里是什么盘算,总算是明面上的气氛颇为和乐,而等王氏等人起身告退之后,看着舒云离去的背影舒兰方才算是堪堪松了一口气。

    舒兰想得很明白,不管德妃是不是真的笃定了这个心思,也不管舒云现下里才虚年十岁离选秀还有好几年,她原就也是从十几岁走过来的人,知道其中少不了各方面的计较,而同出一门又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些年,她当然也知道这个妹妹是个什么性子,说得好听便是聪颖早慧,说得不好听则是有些好争好斗好钻营,这般之下,自然是容不得她去多想,她也确实算不上是在草木皆兵,无的放矢。

    换一个角度来说,作为一个从小学三从四德的传统女人,作为一个虽比前世多了好感却在宫廷的束缚下暂时未掏出全部真心的妻子,她可以完全不介意这个后院里多一个两个人,哪怕这个人是舒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横竖远的不说,就说老爷子的后宫里头姐妹二人一同入侍的例子便不知凡几,是以,若是在平时哪怕是稍觉膈应她也不会有什么过大的反弹,只是偏偏眼下里不是这个平时,一来她有了身孕,容不得在这个当口儿上出现任何不稳定因素,二来德妃在其中插了一脚,她亦是容不得这样一个定时炸弹被安放在自己周遭,三来兄弟间宫妃间的乱斗已经开始,舒云能够一次被人挑拨动了旁的心思,以后指不定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当然就更加容不得这样一个不小心就会将他们整个家族都拖下泥沼的软肋。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发起呆来了?是来来去去的折腾了这么一天乏了还是惦念起你阿玛了?”

    “嗯?”

    “今个儿上朝的时候我瞧着岳丈面色很是不错,下朝得空说了几句似乎心情亦是极佳,虽然碍着规矩没得外男进内廷的理儿,可我回头去跟额娘说说,一月里叫上夫人和你嫂子进来说个两回话却是不算出褶子的。”

    胤禛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虽说深宫内院不比外头的人家,可是先头大福晋头回有孕的时候宫中只得她一个皇子福晋,且那会儿年纪又还小,上上下下都要紧得很便是得了太后的恩许娘家人进来陪着说说话,大福晋的肚子没有歇过气这个恩典就一直延续到了如今,而太子妃不用说,三福晋的阿玛是一等勇勤公,其额娘自然每月初一十五都能进宫请安顺道看看自家女儿,如此之下,同样有孕的舒兰若是也想见见自家人,只要德妃开了口倒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过,这当然只是外人看来。

    “哪里用得上那样麻烦,关起门来虽然没有那么多讲究,可到底还住在宫里头凡事还是按着规矩来才好,横竖瞧着风向过不了多久就该出宫建府了,以后多的是机会见又哪里就硬要急在这一时了,而说起来,这些日子我躲了不少懒倒是累得您操了不少心,能得您这样体恤我又有什么放不宽心的,左右就是身子重了精力有些跟不上罢了。”

    “你一向心有计较这我是知道的,对了,今个儿额娘怎的突然叫你过去了?”

    人都是相互的,舒兰虽然自有一番考量也不可能真的就顺着胤禛话中所说的那样全然撩开了手,可是对方自打她有了身孕以来的种种转变却总归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而这份体恤放在一般人家家里头或许并没有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可是放在这深宫内院,放在这原本就因政治利益所联系到一起的夫妻感情之中,却已算是尤为可贵,更别说对方本就是个不善表达的性子,如此,即便是她先走出了许多步,也知道这其中有着除了感情以外的很多原因,舒兰仍然是有所触动,而反倒是胤禛或许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显得并不那么在意,而是提起了更让他比较在意的另一茬儿——

    “就是为着你娘家人进宫的事儿?”

    “您问我可算是白问了,我也是两眼一抹黑的摸不着个头绪,在永和宫里头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额娘就让人领着人回了院子,不过……”

    按照常理来说,舒兰再是想到了其中的厉害也不至于将话全盘托出,毕竟戳了德妃腰杆子的同时也等于点明了自家人心思不小,一个不小心就弄得一身骚,可是若是眼下这一茬儿是直接从德妃那里听来的口风也就罢了,偏偏是直接来了这么一出,说不定就还有一串儿的后招在后头跟着,不为自己她也得为了弘晖着想,自是不敢冒什么风险,便是避重就轻的捡着要紧的提了一提。

    “不过听着我二妹的意思,似乎是额娘松了口说是帮着寻了什么教养嬷嬷,也好提前准备选秀事宜,倒算是帮我省了个大事。”

    “哦?”

    胤禛本就是个一点就透的,哪怕一时之间前因后果可能不像舒兰一样想得那么的细,却也清楚了个大半,而与此同时,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竟是话锋突然一转的抛下一句——

    “我恍惚记得你妹妹是康熙二十七年人?”

    “呃?”

    胤禛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是跟其做了两辈子的夫妻,舒兰却是多多少少听出了点弦外之音,脑中也跟着转得飞快,模模糊糊的抓住了一点零星的灵光——

    似乎德妃那最宝贝得紧的老十四也是康熙二十七年人,那胤禛这意思是?

    第32章 女人过招女人起

    话说到这份上虽然没有点明,可夫妻二人之间却也显然的有了默契,舒云现下里不过虚年十岁离选秀还有好几年的光景,舒兰让方嬷嬷给自家阿玛和兄长传了个信之后便暂且揭过不提,因为眼前的前朝后宫又迎来了新一波的大事,其一是再征葛尔丹,其二则是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俄的婚事——

    “主子,爷说今个儿不回来用膳了,奴才照着往常的例子送了吃食过去,爷瞧着很是受用,吩咐着奴才一定要伺候着您也多用些。”

    “嗯,我知道了。”

    “再有,刚刚毓庆宫来人了,说是太子妃邀您用过膳去毓庆宫坐坐,一并去的还有三福晋,说是说妯娌几个没事说说闲话,可奴才估摸着应该是要商讨接下来九阿哥和十阿哥大婚的事儿,您要不要将先前备下的礼单给带上?”

    对前一桩的军国大事舒兰倒是不太上心,一方面是作为后院女子没有在这上头指手画脚的理儿,她也不懂这些打仗不打仗的事儿,另一方面则是她早有先知,知道眼下里的葛尔丹气数已尽,凯旋之时便是分赏之时出宫之时,便是一切只依着例子来做,可是对于这后一桩跟自己息息相关的兄弟妯娌之事,却是容不得她多加计较……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于太后寿诞之时进京,热闹完了之后却并未如同以往一样回去,而是一直留在了京中且时不时被宣进宁寿宫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十福晋算是定下了,而她出身虽然高贵乃是郡主的品级,可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这是在为接下来的大战所示好蒙古的手段,自然不会有人太往心里去计较,只是到了这不出舒兰先前所料的九福晋董鄂氏身上,却成了另外一幅模样儿,多的是跳脚的,比如首当其冲的就是自打有孕便没少蹦跶的大福晋,赶着前脚刚下的圣旨后脚就‘病’倒了,如此,才有了越过大福晋独独叫了三福晋和舒兰来毓庆宫的这一茬儿。

    “先前听太医说你劳累过度要安心静养的时候我还没少跟着着急上火,太子爷也说这是四弟的头个嫡子少不得要我帮着照看些,却是没料到今个儿一见你这气色比我们哪个都要瞧着好看,到底是四弟晓得疼人,皇玛嬷也说得不错,你呀,一准儿是个有福的。”

    “怎的弟妹我这坐下您就打趣起来了?若说这有福气谁还能跟您比不成?”

    若说这宫里头最庄严的地儿是乾清宫,最安逸的地儿是宁寿宫,那么最奢华的便是这太子所居的毓庆宫无疑,当年仁孝皇后走了之后,太子便被接到了乾清宫得老爷亲力亲为的带着养着,而年纪稍长之后老爷子舍不得离得太远便是重修了毓庆宫,上上下下捯饬得无一不精无一不华,便是那用来驱赶蚊虫的都是上好的稀罕药材,刚一踏进殿便是闻到一阵沁人心脾的草药香,没由来的让人觉着舒心,如此,再加上太子妃人逢喜事精神爽,说起话来不似外头那般端着抬着,舒兰自然也是闻弦歌知雅意的说得凑趣儿——

    “您这有了身孕,莫说我莫说我家爷,就是皇阿玛和皇玛嬷都是一个比一个要来的上心上眼,唯恐您哪儿不好,说句体己的,弟妹可就指着这肚子里的孩子,能像我家爷仰仗太子爷照拂一般,将来也得这位堂长兄照拂才好呢!”

    “三弟妹,你瞧瞧你瞧瞧,先前我说四弟妹有孕之后整个儿性子都活络了你还不信,这下你可瞧见了?不过这样才好,说起来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在外头少不得要被规矩束着就罢了,若是咱们几个人都得那样讲究岂不是累得慌?”

    “这话说得不错,可是这跟年纪不年纪的可没什么关系,说起来咱们可都是做嫂子的了,五弟妹七弟妹八弟妹暂且不提,眼下里九弟妹十弟妹也要进门了,所以呀,我这般模样儿两位嫂子瞧见便瞧见可是不许在弟妹们拆台,若不然我这嫂子的架子岂不是端不住了?”

    这女人之间的唠嗑无非是男人,孩子和女人,放到这宫中亦是如此,你来我往的将该奉承的奉承完,该热闹的热闹完,舒兰自是顺着话头就提起了正茬儿,还一边将目光转到了三福晋身上——

    “说起来差点忘记恭喜三嫂了,到底勤勇公家的教养来得好,家里的女儿一个比一个要来得出挑,这进了同一扇门先是姐妹再是妯娌的,三嫂以后可是不能有了妹妹就忘了咱们才好。”

    “四弟妹这话说得,虽说这兄弟妯娌的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可是十个指头尚有长短咱们几个总是跟旁人来得不同的,所以我也就不说什么外道话,我那个妹妹是个什么性子我是有分数的,书读得不少脑子却不太会转弯,若是简简单单的掌掌家倒没什么,可……九弟那样跳脱的性子,又一向跟八弟来得亲近疏远着咱们,我这心里头却是少不得有些没底儿。”

    三福晋这话说得真心,现如今老勤勇公夫人还在世,大家族里头但凡有长辈在便是鲜少分家,便是一大家子都同住在一个屋檐底下,三福晋和九福晋自是除了血脉上的亲近之外,还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而此外,也像舒兰先前对舒云的种种担心一样,担心这个妹妹会成为自己的制肘和别人瞄准了的软肋,甚至因为胤禟的阵营祸及到整个儿家族,将话说到这份上便是带上了些示好的意思,太子妃一向来得通透脑子也转得极快,加上她本来将二人叫来的主要目的就是在此,便是眼中精光一闪面上神情不变,颇带深意的抛下一句——

    “三弟妹太过忧心了,九弟虽然一向跟八弟走得比较亲近,可到底也是年纪不大只凭着性子来罢了,而就是退一万步来说,九弟妹不像八弟妹得跟着惠妃母同进退,凡事有宜妃母揽着总,又哪里真的会出了什么大褶子去?”

    石氏能够坐稳太子妃这个位子当然不会是什么吃素的主儿,舒兰能够想到的她自然也能够想得到,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矛盾因着上回老爷子亲征的事儿已经逐渐白热化,而兄弟们又出宫建府在即,自然是要趁着眼下里能拉拢能亲近的时候尽力为之,所以这番话说得倒也不算敷衍,横竖自从胤禟和胤俄闹腾开宜妃的种种行举大家伙都看在了眼里,也明白宜妃这是想要自家儿子跟胤禩划清界限,表明了对大阿哥一党的抗拒,如此,太子妃当然不会上赶着去为难什么,毕竟撇开兄弟妯娌这些不说,只说宜妃作为宠妃在后宫就很是有些分量,再加上养在太后膝下的胤祺,若是真的得了宜妃的支持指不定太后就会不看僧面看佛面的多给点照拂从而影响整个儿局面,是以,她并没打算一定要将胤禟拉到自己这便来,能够保持个中立便已经算是给胤禩去了一大半支持,给了大阿哥一党一个不轻的打击。

    “再有,九弟跟八弟走得近归一码,却不一定会以大哥马首是瞻,更别说眼下里大嫂和八弟妹之间不知道怎么的,似乎颇有些微妙。”

    说着太子妃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勾起嘴角一笑。

    “旁的不知道你们总归知道大嫂一连生了四个丫头早已是伤了身子,这回怕是瞧着咱们都有孕又堵了口气,既是想全了规矩又想生下个儿子,便是一来一去的折腾得身子越发的虚了,爷们儿现下里正是准备着年后的葛尔丹之事,惠妃母作为长辈也不可能成天见的扎在阿哥所,八弟的意思便是要八弟妹帮着照看照看,可这亲王府里头养大的到底性子来得张扬,大嫂又一向是个心气小的,你来我往的可不就两两都不快活了么?”

    “……呃?”

    舒兰和三福晋都是一方面要养胎一方面要忙活娘家的事儿,再加上要筹备礼单各种迎来送往且大福晋又病了好些日子了,便是都没有太过注意那一头的事儿,听到这么一说不由得对视一眼皆是有些意外,而这样还不算完,前头话音刚落又只听太子妃再又抛下一句——

    “大哥和惠妃母本就因着宜妃母弄得心里头不痛快,大嫂怕是也少不得受夹板气,依着她的性子,自然是想在八弟妹身上给找补回来,却不料这个八弟妹也是个厉害的,你来我往的竟是没得到半点便宜,前个儿听说似乎又动了什么旁的心思,还扯上了先前八弟所率的正蓝旗下的一个佐领,说是那佐领原就是为了八弟而死,八弟也答应了帮着照顾他的一双女儿,拿着眼下里出战在即莫要寒了旁人的心做伐子,似乎是等到人回来出宫建了府就要把人给送过去,如此,这二人可不就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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