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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一路疾行,到y区交易区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六点。好在日头还高高挂着,天色依然很亮,一切都清晰可见。

    这一路两人依然无话,直到车子在停车场泊好,高飏才突然开口说第一句话:“你要去老余的铺子?”

    “嗯。”石臻拔掉钥匙下车。

    高飏也跟着走了下来,看着往老余铺子的那条路,微微皱眉,心里不胜其烦,他为什么离开了还要被逼着回到这里?

    “走吧。”石臻带头往铺子的方向去,身影在柏油马路的地面拉出长长的线条,他走很快,于是连影子也跟着意气风发起来。。

    高飏的步子很慢,他回想着那天自己是如何艰难逃走的,却最后成了功亏一篑的笑柄。他脸上露出一个苦笑,一闪而过,走在前面的人没看见,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高飏跟在石臻的后面,四周很空旷,他想也许可以再次借机逃走。可是,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他还有一个顾略,就是那只不知何时会出现的鹰。或许它就藏在哪个角落,成为另一条眼线,正因为有它的忠于职守,才能让石臻这样肆无忌惮的不对自己加以看守。

    “我的鹰在家里疗伤,没空飞过来观光你。”石臻突然停下步子回身,冷冷说:“你能走快点吗?”

    高飏无语,加快步子赶上来,同他并肩前行。地上两条长长的影子,隔着小半米的距离,像是两个陌生人,只是不巧,走到了相同的直线。

    很快,两人便再次回到老余的铺子,警界线还在,铺子大门还在,屋子却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两台黄色的翻斗车正马不停蹄把建筑废材往卡车上装,空气里全是灰蒙蒙的尘土废渣味。

    望着眼前的景象,石臻只是眨了眨眼,淡淡讽刺:“活干得挺利索,证据也销毁得够彻底。”

    高飏没说话,看见那个曾经恐怖的地方被销毁,心中反而升起一丝欣慰。

    “你那天在里头做什么?”石臻突然扭头冷冷发问。

    高飏猝不及防,瞪着无辜的大眼睛说:“没干什么。”

    “走廊入口右边有一间小秘室,里面备了纸墨笔砚,你在里面干什么?”石臻看着高飏的眼睛,他发现小狐狸的脸色不似先前苍白。

    “我不知道。”高飏嘴硬,依然一脸无辜:“我进去的时候那些也都在了,我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

    石臻冷笑:“一个短聘三个月的涉念师,带着三色琉璃钉进入案发现场,不写点什么就走,对得起委托合同吗?”

    高飏躲开石臻的逼视,望一眼废墟:“本来就什么都没写,纸是空白……”他感觉自己说多了,立刻收住嘴。短聘合同没有名字、三色琉璃钉的用途少人知晓、密室的情况只有自己知道,石臻只是把知道的关键词凑到一起,目的只是为了忽悠他,让他承认自己的涉念师身份。

    “果然如此。”可石臻已经拿到了重要信息,并不需要高飏再透露更多。“你的任务是读取那个老太太的思想,可是还没开始,你就害怕了想开溜,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事。你什么也没读到,只读到了自己的恐惧。

    “你本来以为我会写出点什么?”高飏垂目,看不出情绪,只淡淡说:“你利用我来验证自己的推测,我应该没有利用价值了吧?”

    石臻看一眼高飏,又瞥一眼带血的袖口,他还有个问题不明白,却只想用最残忍的方式说出来:“走廊里有多危险,你我都知道。让你进入办事的人,应该心里也清楚。可是,他们不仅未加保护,还顺便束缚了你的抗争力,再把你扔在一个几乎可能丧命的地方,如此看来,对方是要你死啊。”

    “你胡扯!”高飏无辜的眼神忽然一凛,低吼一声,下意识捏紧了右拳,一阵钻心的刺痛从手臂上的伤口直达大脑,痛得无法模糊意识。他心里怒吼着,才没有人要致他死地,没有、没有、没有!

    这眼神,还真是小狐狸的。石臻看着对方眼里的愤怒,他很清楚,高飏一时示弱只是因为实力不均等的有效退避,他才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绵羊。

    “行了,你走吧。”石臻看着对面的废墟,然后迈开步子向着那里走去。

    “你去哪?”高飏没想到对方突然就放了自己,一时没适应,脱口而出。

    “回去吧。”石臻没回他,三两步就到了对面余老板的铺子门口。才站定,就看见一侧多了一条影子,石臻扭头看向高飏:“跟着我干嘛?”

    高飏尴尬,胡扯道:“看看场景,加深记忆。”

    石臻扫他一眼,摇摇头,从一侧没警戒线的地方走了上去。

    余老板的近十间铺子在几个小时里成了一片废墟,残垣断壁洋洋洒洒铺陈开来,像极了拆迁现场。可周围的房子都还完好无损,独独这一片拆得面部全非,搞得好像就他铺子是好市民,其他人都是钉子户。

    以大门为起点,石臻很快就找到了密室的确切位置,成堆的瓦砾和木头窗框丢弃在上面,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石臻走到较高的位置,脸朝着走廊的方向,那里一片空旷,倒是可以让他快速勾勒出这长廊的整体形态。以封闭的密室为起点,以走廊为铺陈,一圈一圈向内心绕圈盘旋,直到最终到达圆心,整个铺子的内部设计,就如同一盘巨大的蚊香,层层环绕,步步引导,却最终成为一个绕不出去的死路。

    看了一会儿,石臻从高坡上下来,向着更深的廊道部分走去。他没去理一侧发呆的高飏,只是自顾自继续往更远的地方走。

    脚下是高低不平的路,随时还有被钉子划到的危险,空气里飘散着浓重的灰尘味,无法沉淀的小颗粒分子,洋洋洒洒弥散在空气里,持续加深着浓度。石臻拿手背挡着鼻下,一步一步往中心的位置而去。走到一半,他偶尔会蹲下,在废墟里嫌弃地翻找一番,然后皱着眉头继续前行。

    “你在找什么?”高飏不知何时又赶了上来。

    “不知道。”石臻淡淡说,继续往前走。

    “是这个吗?”高飏快步上来,差点被一段露出的钢筋绊倒,好在石臻手快,及时拉住他衬衣的领子,才没让他彻底趴在石堆上。提起的领子后方露出颈椎后一段清晰可见的伤痕,绵延而下,算不出大小面积。高飏尴尬地站好,整了整衬衣,把手里捏着的一块小石头递给石臻。

    “你知道我在找这个?”石臻接过石头,那是走廊围墙上掉下的石头,三分之一手掌大小,上面还绘有三原色的线条,此刻蒙了一层灰,颜色都变得暗淡。

    高飏说:“你一直在翻带三原色线条的石块,都看不上,是嫌太大不好搬运吧。”

    石臻懒得回答,拿着石块继续走。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平台的位置,那里也已经是一片废墟,原来那座放了三具尸体的平台也已经消失了。

    “现在我想找什么?”石臻回头问高飏。

    “喏,给你。”高飏抬手,递一片花卉瓷砖残片给他。

    石臻挑挑眉,接了过来。做事做全套,既然自己在找三原色的石块,也自然会带一片花卉瓷砖,没什么难猜的。

    “你们……你们两个……这里不能进来的!”突然,远处翻斗车的地方,传来一声呵斥。然后一个带着安全帽的男人一路爬高攀低,走了过来。

    石臻淡定地看着对方走到自己面前,不等对方再发话,直接说:“那个翻斗车是你的吗?”

    “是啊。”男人点头。

    “接私活吗?”石臻递上一个根烟,问:“贵姓?”

    “叫我老王。咱这什么活都接,不分公私?”男人见来了货,眼睛一亮。

    “我铺子在那边,新收了几间,”他手指远远的地方:“款式太老,不时尚,也想拆了重建,工程队都不肯接,你接不?”

    “又是铺子?”男人为难地看一眼身后的废墟。

    “这里不也能拆吗?”石臻故意说:“他能拆,我的铺子怎么就不能拆了重建?”

    老王压低声说:“这个好像是特批的吧。这几栋铺子,中午十二点不到我们接的命令过来拆,还是加急的。特批文件上印章的油墨都还没干。”

    “什么特批?我自己的铺子拆了还要特批?”石臻眨眼睛不明白。

    “这里从前就是统一规划建造的,年头是久,但是你买卖可以,拆可不是容易的事。”老王压低声说:“你得先搞特别证,就是你的铺子被允许拆除重建的证件,然后咋才能上工,否则,多少钱也干不了。”

    “这么复杂呀。”石臻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忽然又说:“可我听说,这片宅子里面都打通了,那也算拆啊,怎么没人管?”

    老王呵呵笑,一副看透世事的模样:“外部不变,内部可万变嘛。”

    “懂。”石臻一脸豁然开朗地点点头:“看来,我得先搞特批证件去,这事才能成。要不你先给我张名片,等我搞定一切事物,到时候找你。”

    “行行行。”老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个塑料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石臻。

    “收下了,到时候联系。”石臻扫一眼名片,白底深灰字,写着顺利利建筑工程有限公司、业务部王经理以及一个手机号码。名片感觉像是路边工程队,但就他们的拆迁速度,又好像专业度不低,石臻收好名片,打算回去后好好查查。

    “行。”老王点头,然后说:“你们也别往前面走了,都是建筑垃圾,灰大得很,还不安全。”

    石臻点点头,望一眼废墟中的铺子,转身离开。

    两人原路返回,再次从没警戒线的地方离开。天色暗淡了许多,气压有点低,像是要下雨。

    “自己走还是我送?”石臻看一眼天色,往停车的方向走。

    高飏看一眼那次自己逃走的小马路,他当然不想上石臻的车,他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于是对着石臻的背影说:“我自己回去。”

    “嗯。”石臻哼了一声,头也没回地继续走。

    高飏没动,只是默默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转角,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右腕,痛感还在,他失落地垂下眼睑,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回到车上,石臻的脸色已经冷到了极点,他拿手机拨打短信里的一只手机号,响了两下,对方就接听了。“听好,”石臻的口气不止冷,还有杀戮的意味:“这件案子我来接,别叨扰到老爷子。”

    对方语气恭敬又客气:“您愿意接受委托,真是万分感谢!”

    石臻口气依然不客气:“明天碰个面,把契约带上,地点过会发你。”

    对方立刻回答:“好的,等您消息,万分感谢。”

    石臻挂掉电话,眼睛微微眯成了一条缝,浮现出下午在车上的情形。自己原先打算找餐厅吃饭离开,结果手机跳出两条消息,一条是爷爷发来的微信,就七个字,没有标点符号就算了,还有错别字“街案,不解我接”。石臻以为爷爷催他去厕所上大号。

    紧跟着,手机又跳出一条短信息,洋洋洒洒一大段,大意就是希望石臻能够接下余老板的案子,给余老板夫妻一个公道。至此,石臻知道,爷爷又又又接了不该接的案子。

    他立刻打给老爷子,但是……他老人家根本不接,从来不接,一有事就不接电话。石臻耐着性子发消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老爷子能理解,余老板的案子不简单,背后牵扯极深,还是不要沾手的好。

    老爷子不接电话,回消息倒是快,石臻一度以为他是盲打的,一堆错字:“你阶我姐,你轩。”

    这也是只有石臻能看懂,他也不知道对方给爷爷灌了什么迷魂汤,非要去碰这怪事。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回,心里又不甘,于是就写了一个“接”字发出去。

    爷爷那头就彻底连个表情包都不给他了。

    最后,石臻只能在万般无奈下,再次开启对余老板铺子的调查工作,也就有了之后再探铺子的一系列举动。更多的麻烦还在后面石臻知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谁让是老爷子那里飞出的幺蛾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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