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烈的杀意瞬间漫上了程绽的眸子,那刻程绽身上暴戾的气息散开,与黑夜中未知的诡秘相比,此时的程绽更像是个獠牙毕现的怪物。

    他几乎是立刻翻身起来,准备去拿床头柜上面的枪。

    不管身边这个人是谁,他都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要杀了他。

    他要把他的骨头磨成灰。

    他要一块块的扒下他的皮来。

    他要

    可程绽在床头柜上却摸了个空,并且碰落一个针线盒子发出声响来。

    床上的人才慢慢有了动静。

    蒋弥被声音吵醒,眼神有些朦朦胧胧的,却下意识的去碰身边的人。

    可身边凹陷的痕迹处除了微微的余热,就什么都没有了。

    蒋弥皱着眉喊了一声。

    程绽?

    蒋弥话音刚落,一双冰凉的手却忽然停在了他的脖颈处。

    蒋弥疑惑的摸了摸那个手的主人,又喊了一声。

    程绽。

    过了许久,身边那个人依然没有动静,只是那双冰凉的手在发着颤。

    蒋弥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来,他坐起身来,打开了床头小灯的开关。

    昏黄的灯光让蒋弥渐渐地看清了眼前的人。

    的确是程绽。

    只不过程绽现在似乎有些异样。

    程绽眸子猩红的怔怔的盯着蒋弥,里面汹涌澎湃的情绪太过复杂,蒋弥一时辨别不出那其中究竟是什么。

    蒋弥有一瞬间似乎觉得程绽要把自己吞吃入腹,这极强的侵略感是在曾经的活阎王身上才能看见的。

    程绽眼尾泛着潮意,面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说是苍白如纸都不过分。

    手凉的像是刚从冰水里面捞出来,纤瘦的身子不易察觉的颤抖着,跪坐在床上。

    蒋弥伸手就把程绽拉了过来,用手掌摸了摸程绽的脸庞。

    蒋弥的手带着融融暖意,漫至程绽的四肢百骸,才让他僵直的身体得以稍稍动弹。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程绽依然是失神般的看着蒋弥,不自觉的低低念出一个名字来。

    几年了,他从未敢主动提过这个名字。

    蒋弥

    蒋弥看程绽的样子,估计就是做噩梦了。

    他们在一起的这几年间,程绽初时总会做噩梦然后半夜惊醒,可后来有蒋弥陪在身边,程绽夜半惊醒的毛病也没了。

    现在过了这么久,蒋弥倒是不知道为什么程绽又开始梦魇缠身,许是以前没有除根吧。

    蒋弥将程绽搂入怀里,才发现程绽不仅仅是手凉,全身都是冰冷的,他轻轻顺了顺程绽的后背,想让程绽放松下来。

    没事的,我在你身边,没关系。

    说着,蒋弥满是安抚意味的亲了亲程绽的潮红的眼角。

    蒋弥就发现怀里的人立刻就瘫软了下来,像是一张紧绷中的弓被人猛的切断了弦,程绽忽然紧揪住他的衣领低低的啜泣起来。

    蒋弥静静的揽着程绽,将他置在怀里,下巴搁在程绽的软软的泛卷的头顶上面。

    没事了,没事了。

    程绽慢慢停止了哭泣,大起大伏的情绪过后,让他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程绽了解自己的精神状况。

    这不可能是梦。

    绝不可能。

    程绽窝在蒋弥的怀里,眼睛却静静打量了一遍房间。

    不是他家,也不是蒋弥的家,似乎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但

    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现在他终于抓住了自己觊觎已久的痴念与妄想。

    不管如何,他都不可能再松手的。

    蒋弥看程绽情绪平复下来了,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

    渴吗,我给你倒杯水去,你坐这里。

    说着,蒋弥刚准备下床,却被程绽拽住了袖子。

    程绽红着眼看他,我和你一起。

    蒋弥自然没察觉到问题,他反拉起程绽的手。

    走吧。

    程绽静静的抓住蒋弥的手跟在蒋弥的身后,随着蒋弥离开了卧室。

    这里应该是一栋二层小洋楼。

    蒋弥带着程绽来到一楼客厅,从餐桌上的玻璃水壶里面倒了杯凉白开,递给了程绽。

    来,喝水吧。

    程绽伸手接过杯子,视线却落到了茶几上面的半面没有绣完的鸳鸯刺绣上。

    蒋弥发现程绽看那刺绣的眼神带着几分陌生,不由得感到几分好笑。

    睡糊涂了吗,这是你前几天打发时间绣的,你忘记了?

    程绽手静静握紧了水杯,直至指尖压出白痕来。

    程绽垂眸敛起情绪,轻轻笑了笑,没忘。

    程绽喝完水后,蒋弥带着他重新上了楼。

    蒋弥把人搂在怀里,睡前都在再三叮嘱,告诉程绽如果哪里不舒服就告诉他。

    程绽打了个哈欠,头故作困顿的窝在蒋弥胸前,拽住蒋弥的睡衣,答应了下来。

    直到,蒋弥的呼吸慢慢平缓下来。

    程绽才睁开了眸子。

    眸间无丝毫的困意。

    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蒋弥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身边已经没人了。

    他下楼去看的时候,就发现程绽在看柜台上的一个相框。

    那相框里面的照片是蒋弥和程绽。

    那是一年前去照相馆里面照的。

    蒋弥走近程绽。

    怎么了。

    程绽立刻转过身来,眸间温软,指尖扶正镜框,我就看见了,有点怀念罢了。

    不。

    那是假话。

    程绽丝毫不怀念。

    这张照片是不属于他的记忆。

    不管那上面的人是什么时候的自己,他都想狠狠撕碎那张可笑痴傻的脸。

    沙发旁的垃圾桶里就放着揉作一团的半面刺绣。

    疯狂的嫉妒在心头野草般的疯长,却被程绽遏制了下来。

    可他只要想到那个家伙曾经得到了蒋弥,他就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仅凭短短的一个早上,程绽就通过各种东西,大致猜测到自己应该是突然来到了几年后。

    这种事情更像是鬼怪志异里的传说。

    但他不在乎,也不准备探究背后的原因。

    他只需要抓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够了。

    这是他的机会,唯一的机会。

    蒋弥洗漱完了之后,就看见今早的程绽似乎没有浇花,铁皮水壶放在一边。

    程绽从几年前就开始有了养植花花草草的习惯,几乎是每天早上起来就浇水打理。

    今天程绽忘记了也不奇怪,昨天的噩梦肯定对他有影响。

    蒋弥没有提醒程绽,只自己走了过去开始浇水。

    程绽跟了过去,看着蒋弥动作想要帮忙。

    蒋弥随手指向旁边的一盆浅红色的芍药,你看,这是你前几个月栽的,现在都开花了。

    程绽静静的瞥了那盆芍药一眼,弯起笑来,嗯,开的真漂亮。

    蒋弥浇完花后,亲了亲程绽就回去换掉睡衣了。

    徒留程绽一个人留在后院里面,贪念回忆着刚才唇间的温度。

    他面前是许多的花花草草,颜色种类各异,养护的也很好,能看出主人的用心程度。

    程绽指尖捻住那支开的最大的芍药,慢条斯理地折了下来,随手远远丢弃到一旁的层层掩映的草丛里面。

    他眸间泛着寒,带着嫌恶,声音很低。

    真丑。

    第50章 《乱世锦绣缘》番外:关于疯魔程哥穿

    程绽折掉那支芍药,满身的寒气终于有所缓和。

    他垂眸看着那些花草,嫌恶却还是难以消解。

    程绽转身回到了客厅,经过先前的摆着相框的柜子时候,他静静伸手把相框放倒,相片朝着柜面遮掩起来。

    那张可笑痴傻的脸才算是终于消失了。

    蒋弥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程绽端坐在沙发上面,手边是杯冒着热气的茶盏。

    蒋弥来到他身边,看了看那杯茶随意的道:不是说早上空腹喝浓茶对胃不好吗,怎么又喝了。

    程绽指尖搭在杯壁边,被灼热的温度烫的有些发红却还是没有拿开。

    他笑了笑,眸间神色不明,差点就忘记了,胃不好的确不能喝。

    程绽又平静的把杯子推了回去。

    虽然被蒋弥温言关心曾经是他这几年梦寐以求的事情,可这还不是对他的关心。

    是对几年后那个白痴的自己的关心。

    程绽不停的告诉着自己,不管是几年前还是几年后,那都是他程绽一个人。

    他不应该为这种无聊的事情心中发烦,但他还是难以忍受,在他所没有的记忆里面,有个人彻彻底底的占有了他的位置。

    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平行空间

    时间倒退至六年前。

    那是蒋弥坠海失踪的第二年。

    程绽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手下意识去摸索身边的人,可却摸了个空,手下满是冰凉,连余热都没有。

    他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心脏悸动的厉害。

    哪怕程绽清楚的知道蒋弥很可能只是洗漱去了,但他还是难以克制心中的焦虑。

    可等他坐起身来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房间昏暗极了,像是黑夜一般。

    程绽皱着眉看了看身上的睡衣,发现根本不是昨天晚上那件,连带着身上的被子都不同了。

    他心跳忽然骤停,他赶忙去摁床头上的小灯。

    却只摸到了冰凉的墙壁。

    他立时掀开被子下了床,双腿发颤,巨大的恐慌感席卷而来,让他无处可避。

    程绽终于找到了灯的开关。

    可等他打开之后,整个人都僵直在了原地。

    不

    这不是他和蒋弥的房间

    这是他曾经住过的房子,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蒋弥呢,蒋弥呢?

    程绽脸色顿时苍白下来,他跌跌撞撞的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就听见一楼传来交谈的人声。

    程绽握紧了楼梯扶手,一步一步的缓缓迈步下了楼来。

    却没看见蒋弥。

    只看见了马殊。

    马殊看着程绽下楼,黝黑的脸上都透着一股子憨傻惊讶,无怪乎马殊这么难以置信。

    实在是自家先生几乎几个月都没主动下过楼了。

    今天怎么突然下来了。

    但马殊知道自己不该去探究背后的原因,他赶忙几步过去迎了过去,弯了弯腰。

    先生,您要吃早饭吗,还是出门。

    马殊抬头再看自家先生的脸色之后,一股子寒意瞬间从脊梁处蔓延上来,他从来没有在自家先生身上感受到这种仿佛隔绝一切的嗜杀寒意。

    哪怕当初蒋少爷失踪了,自家先生也只是似疯似癫罢了。

    哪像现在这样,也不是愤怒,也不是疯狂。

    就只是寒意。

    仿佛现在世上的一切对自家先生来说都不重要了。

    程绽垂眸看着马殊,半响,才像是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喉咙低哑道:蒋弥人呢。

    马殊整个人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他额头冷汗立时汨汨的渗了出来,他感觉自家先生就是想弄死他,才会向他问这种问题。

    他哪知道如今蒋少爷人在哪啊,他到哪去开天眼啊!

    马殊明白又不能直言说蒋少爷死了,如果真就这么说出口了,改明儿他得和蒋少爷掉一个海里去了,还是塞在麻袋里面那种。

    马殊支吾了半天,还是说不出个完整的词来。

    程绽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左手握紧,指甲生生嵌在肉中,又重新问了最后一遍,蒋弥人呢?

    马殊腿一软,知道自己再不说话,等会就得死了,他赶忙结结巴巴的开口,先,先生,蒋少爷他两年前就坠海不见了啊但但是如今还在寻人,过不了多久肯定能找到了

    程绽眼前黑了一下,等他能再看见的时候,他眼前还只是那个颤抖的马殊。

    滚所有人

    程绽低低道。

    马殊连连应下,忙不迭的离开了,连带着程绽家里零星的几个仆妇。

    程绽站稳身体,环顾四周。

    这的确是他曾经的房子,不管是那些家具还是摆设。

    甚至后院里面还有一座本应早就拆掉的秋千。

    他静静的思考着一切,克制着发疯的情绪,走到了当初他的书房里面。

    桌子上面还摆着张发旧的图纸,图纸上是乌湾港口的航线包括周围接壤的岛屿和一条条乱笔画的红线。

    这是他当初的图纸,为了找到蒋弥。

    他无所不用其极。

    整夜整夜的不合眼。

    但等他得到一切的时候,他却又回到这个时候了?

    为什么,为了惩罚他?

    为了让他再多苦熬几年?

    但程绽莫名的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他回到了六年前,那曾经这个时候的他会不会也去往了六年后。

    想到这里,他狠狠的把桌子上面的东西一扫而光。

    愤怒和厌恶让他神志不清。

    他鲜少有这种时候了,他和蒋弥在一起两年多,甚至连场子上的事情都不再参手了。

    他还学会了刺绣养花养草

    他只愿意永远的留在蒋弥身边。

    可现在呢?

    他一想到那个可能性,他一想到说不定会有个恶心的家伙替代了他的位置,他就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翻出纸笔来,在纸上写了些许的话。

    他用笔的力度很大,都快力透纸背了。

    钢笔的墨汁晕染开来。

    过了会,程绽冷冷的把钢笔丢在一边。

    他不知道这种情况究竟是暂时性的还是永久的。

    但留张纸条也是应该的。

    程绽向来不是会因为情绪而选择停滞不前的人。

    他想到了两年后,蒋弥会回到冬城,就任警察厅新任厅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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