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这男侍私以为与他日渐亲近,讨到了他的欢心,但不过他一直当笑话的看着他罢了,戏耍这男侍,把这低贱之人玩弄于掌心,倒也是打发日子的乐事。

    于是程绽顶着一众宫人微微惊愕的面容,缓缓启唇,含住汤勺,喉结微微滚动,将鱼汤给咽了下去。

    蒋弥只觉得这暴君便是喜欢被人伺候,没做他想,继续喂汤。

    程绽随意的瞥他一眼,就发现蒋弥眸间极专注的瞧着自己,冷冽的眉眼此时还带上几分柔意,端碗的手掌心已被滚热的鱼汤烫的发红。

    可这低贱的男侍面上依然没有其他神情,只是喂汤,看起来像是一点都不痛的样子。

    呵,程绽心中低嗤一声,果然为了接近他,真是什么都不在意。

    可笑。

    蒋弥垂眸看着碗里的鱼汤,不由得想起,他当初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还曾想过,会不会鱼之间也能沟通,但后来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管如何,曾经在海里住的那段日子的确是有很意思的日子,他一想起,整个人都满是柔和之意。

    人鱼天生体温很低,此时端着这碗热汤,蒋弥感觉自己手心暖烘烘的,很是舒服。

    旁边的老太监虽然也是怔愣,但这鱼汤既然已经给人喂下,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先行搁置,后作处理了。

    内殿里面一片安静,唯有喝汤的细微声响。

    蒋弥一勺一勺的喂。

    程绽一勺一勺的喝。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喝完了一碗鱼汤。

    蒋弥瞧了瞧手里的空碗,陛下,还要喝汤吗。

    程绽挥挥手,不耐的道:不喝了。

    蒋弥从善如流的收回汤碗,继续候在一旁。

    第58章 《宫女为妃》讨要

    其他的菜肴皆是无毒,蒋弥也就没有再管了。

    至于那个可能知道内情的老太监,也不是蒋弥该插手的事情。

    这暴君之死是原书中注定了的剧情,避无可避。

    蒋弥倒也不是乐见其成,只不过没有必要花费那般大的代价,帮这人逆天改命。

    程绽抬眸轻慢的瞥了蒋弥一眼,就又收回视线,指间持起银箸来,继续用饭。

    寿安殿中的宫人们对于竟能从服药后的陛下寝宫安然无恙出来的蒋弥,感到极是惊愕,但想着应是有其他可能,兴许陛下此次没有发疯呢。

    若是陛下真的发了疯,没有人能从内殿中出来的。

    他们自然也想不到蒋弥是条人鱼,直接把他们陛下给打昏了的。

    后面的日子里,蒋弥日日去寿安殿里伺候那位暴君。

    他发现这位暴君亡国可能不仅是因为心性暴戾嗜杀,更是因为他对于朝政之事的散漫轻视,往往许多的决策便由那位从未面见过的左相代为处理。

    程绽日日便就在硕大的皇宫里醉酒笙歌,随意下帖邀约那些汴京城中的世家子弟。

    这日,寿安殿中。

    程绽倚在贵妃榻上,大红的纱袍半遮半掩的垂落在旁,满头鸦黑的长发散了开来,洋洋洒洒的披开一片,玉白的手持着一本烫金册子,如水的袖口滑落下来。

    他纤细的指尖随意的点了点几个人的名字,程绽清浅的眸子微瞥,继而将册子一摊,姿态轻慢。

    一旁垂首站着的蒋弥从善如流的伸手抽走册子,垂发微掩深邃的眉眼。

    小太监赶忙迎了上来,蒋弥向他说出那几个人名,小太监连连点头,领命应下,转身就离开寿安殿了。

    那册子便是汴京城中一众世家公子的名录,其中有些招猫逗狗,不学无术,能言善道的滑头,能和程绽打上些许交道的,每日宴请必有他们。

    那些人也乐意过来,欣赏宫中少见的歌舞美姬,酒水佳肴更是数不胜数。

    若程绽高兴了,随手打发些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偶尔程绽还会从册子里面随意的点些新人,请他们过来。

    说是宴请,还不如说是命令。

    天子之邀,谁人敢拒,哪怕这天子只是位形同虚设的君王罢了。

    每次程绽摆宴都会提前几天日子下帖邀约,宫中也为此好做准备。

    程绽点完名册,便又阖上双目,卷曲的睫翼闭落,投下一片淡淡的剪影。

    蒋弥半垂着眸子,视线漫无目的的搭在那人的发线之上。

    心里随意的想着,越良从一个多月前回去之后,就再无消息。

    按说,越良想要找到蒋弥不是难事,但却没有过来,看来应是还没有发现蒋蔓的踪迹。

    如果蒋蔓不在后宫,他就得自己去寻了。

    蒋弥想着事情。

    而程绽半倚在榻上,墨发散开,嘴角却微不可见的勾起了些许弧度来,瓷白的指尖搭在乌木上缓缓轻敲。

    果然,这男侍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便连他休息时都盯着他瞧。

    这些日子里,程绽早已派人把蒋弥查了个底朝天。

    他知道蒋弥孤身一人,无父母兄弟,家族亲人,便是来这宫里,都是经人之手的。

    只听暗探来报,说蒋弥入宫参选男侍之前,便连口饭都吃不上。

    程绽心里暗自思量,看来这人倒的确是为了活命才来的,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了。

    哪怕这男侍是为钱财而来,对程绽来说都没有什么关系。

    那些东西,他向来不缺。

    这男侍哪怕身份低贱,但有攀龙附凤的心也是寻常之事。

    想到这里,程绽掀起眼帘,眸光微烁,眼尾上翘。

    显然是把他一个多月前说蒋弥是个狂妄大胆的低贱之人给忘到脑后了。

    蒋弥盯着程绽的发线,已经在想出宫之后该如何避人耳目的寻地方容身。

    程绽直起腰来,瞥了一眼蒋弥。

    你这奴盯着孤瞧什么,还不扶孤起来。

    蒋弥停止思绪,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眸光淡淡的上前,伸出带着冷意的手来托起程绽纤细苍白的臂腕,把人扶了起来。

    蒋弥力道拿捏很好,也不会碰疼程绽。

    等人站起来之后,蒋弥毫不犹豫的抽手候在一旁。

    程绽的大红纱袍半拖在地,他看了看空落落的臂腕,冷嗤一声,胆子大是大些,但还知道龙体不可冒犯。

    现已晌午,寿安殿里已备好了菜肴。

    蒋弥鼻尖轻嗅,就在那甜莲子羹里面闻见了极熟悉的苦涩味道。

    蒋弥:

    实不相瞒,这味道他已经闻见了一个多月了,每日都能在不同的一道菜里发现放了东西。

    什么东西需要日日放在饭食里面,蒋弥几个瞬息就明白了,应该是慢性毒药吧。

    如果加烈毒,这暴君立刻死了,在外人看来,定有蹊跷。

    但这慢性毒药日久年深的积攒,等一朝复发,死了倒是无声无息的。

    蒋弥从善如流的上前端起了那碗甜莲子羹,一旁伺候程绽用饭的宫人也早已习惯了蒋弥的动作。

    蒋弥来到程绽近前,故技重施往碗里加了一滴人鱼血。

    陛下,用膳。

    程绽瞥他一眼,没有再做其他反应,手支起额来,半启开唇。

    蒋弥一勺勺的把甜莲子羹喂完。

    每日的任务完成,蒋弥把碗放在桌上,继续候在了一边。

    这一个多月,初时,程绽总是吩咐刁难蒋弥去做一些难办的事情。

    但蒋弥却是默不作声的办好事情,看起来也毫无怨言。

    对于程绽有时候的刻薄讥嘲,也一概照收。

    前几日,程绽抱着复杂的心思继续服了宁心丸,在寝殿之中入睡,但一觉醒来,却依然是无事发生。

    程绽心里不由得有几分信了王老太医的话。

    这男侍说不准的确能解他的心疾,程绽作这般想。

    他瞧着蒋弥极为俊美的皮囊,又瞥开了眼,生了这么副好面皮,这么多年,也没有走上歪路子,看来心性也还算坚韧,于他应该也是有所不同的。

    程绽半托着头,姿态懒散,但却透着股罕见的愉悦。

    蒋弥不由得忽然想起,前两天,那暴君又服了药,自己照例打晕了他,心里也希望早点找到蒋蔓,能在被这暴君察觉到异样之前离宫。

    两日各怀心事,结束了午膳。

    日子来到两天后,今天便是程绽宴请汴京城中世家子弟的时候了。

    一大清早,宫门便开了,应邀而来的人只需拿着名册牌就可入宫。

    大家伙大都架着宝马香车,衣着精致华美,饰品繁复考究,就是一言一行都要恪守风流倜傥四个字。

    汴京盛行美色,不分男女,脸上都喜欢涂脂抹粉,擦的白些好看些。

    他们各自从家中带来小厮,其中有些人下马车前要人掀帘,还要人做脚踏,仿佛这一土一尘都会污浊了他们一样。

    众人相互打了照面,寒暄往来几句。

    除了被程绽随意点进来的新人,其他的一些世家子弟都是轻车熟路,姿态老练了。

    众人陆续往程绽留用的专门玩乐的长华殿里走去。

    长华殿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红木矮脚条案在两边摆了开来。

    底座每隔着一处便有一个软缎垫子供人坐下休息。

    条案上面摆着水晶琉璃盏,里面盛着新鲜的果蔬,手边还有柄银酒壶。

    从中倒出的酒水清澈透明,甘香四溢,可见其所价不菲。

    众人心里又是唏嘘,又是快活,来宫里参宴真是沾光享福的好事。

    离开席的点还早着,更何况陛下还没有过来。

    大家伙你一句我一句,高谈阔论的聊了起来。

    无非是显摆家世学识,聊着汴京城里近日的奇闻轶事。

    其中不知是谁提起了那淮厢阁楼里那个新来便名气响亮的小倌。

    哎,你们实在有所不知,那小倌姿容极是出挑,一举一动仿若空谷幽兰般雅致,鄙人有幸得见一面,实在是难以忘怀啊。

    说话的是一个两颊瘦削的年轻男人,颧骨突起,面上敷的厚厚白粉都难以遮掩其颓丧的神色,一看便知是常年流连于烟花柳地之人。

    众人哄笑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过是个小倌罢了,非要比的话,这宫中参选的男侍比那小倌还更胜一筹呢。

    是啊,若得陛下垂怜,你要个男侍不也是容易的很,留用在家,陪你夜夜欢畅,不也好事一桩。

    众人嬉笑作一团。

    忽然外间传来太监的尖细声响。

    陛下驾到

    众人神色一顿,纷纷从软缎垫子上下来,跪附在地。

    程绽从帝辇上抬步下来,龙雕玉冠把墨发一并挽起,清浅的眸间满是冷然,他挥了下袍袖。

    免礼。

    众人齐声应下,从地上爬起来,跪坐于软缎垫子上。

    他们心里清楚这位陛下在玩乐时,不喜欢弯弯绕绕的虚礼,若直来直往,还能让他高兴些。

    于是乎,众人也就没有再继续端架子。

    与往常一般,歌舞美姬在前,珍馐佳肴在后。

    程绽坐在上位,看起来兴致缺缺。

    随着一阵香风萦绕,一列轻纱薄衣的曼妙舞姬从外间旋了进来。

    舞姬们媚眼如丝,载歌载舞,她们来这的目的不过是取悦在场的世家子弟罢了。

    起初,众人还有几分拘谨,眼睛稍稍的望着,又不敢直接抬眼上手。

    可等他们两杯薄酒下肚,面上带红,他们就又重新热络起来了。

    过了会,见坐在高位的陛下神色淡然,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们就更大胆了些,有些人直接扯过舞姬,瞎闹一团。

    程绽这时候倒有了几分兴致。

    只有看着这丑态百出的家伙们,看他们放浪下作的样子们,他才会被取悦到,甚至还会发笑,这时这几年里程绽最能打发乐子的事情了。

    而蒋弥这次却应程绽的命令,没有再跟过来。

    他留在了寿安殿中,只等人回来。

    蒋弥对于这个宴会也是毫不在意,没有任何想去的心思,留在寿安殿里面还算是件好事。

    那个反派脸的老太监似乎不喜欢看蒋弥这般清闲,耷拉着眼皮,手肘间搭着一柄拂尘,抬脚走了过去,瞧瞧你,连做奴才都不会,陛下没有吩咐,怎就不去伺候了,若陛下喝醉了怎么办,你这奴才真是没规没矩。

    那老太监似乎觉得蒋弥肯定会恃宠而骄,犟几句嘴,到时候他就又机会责罚他了。

    谁想到蒋弥姿态平静,利落点头,公公说的是,奴这就去了。

    说着,迈步离开了寿安殿中,头也不回。

    徒留那老太监当着一众宫人的面,脸上红白交加,实在是难堪的很。

    蒋弥走出寿安殿,外面日头高照,阳光刺目。

    如果那人喝醉了,自己早些接他回来休息,说不定今天还能空出时间找机会去附近的湖水里游几个来回,蒋弥心里静静的想着。

    蒋弥前几天刚在宫中一园林休憩处找到了一个湖。

    那里晚上不常来人,且湖□□,如果注意些的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再不游泳,他感觉鱼尾都快不知道怎么用了。

    想到这,蒋弥步伐加快,往长华殿里走去。

    此时,长华殿里已经闹作一团。

    有人搂抱着舞姬上下其手,还有人讨要了舞姬的舞鞋,在众人的哄笑里用舞鞋来盛酒喝下,实有几分不堪入目的鄙陋之态。

    程绽瞧猴戏的垂眸望着,可现如今却再无当初的那般好笑之感。

    甚至于他坐在位上,还有几分不耐。

    直到,有人从外殿进来。

    蒋弥刚走入长华殿,就看见有人用鞋子喝酒,他着实是愣了一下,实在想不到还能玩的这么开。

    他先前只以为这酒席会是端庄肃正的气氛呢。

    蒋弥见还有人直直的盯着他瞧,便礼貌客气的回以一笑,忽然就感觉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蒋弥抬眸望去,便与脸色不渝的程绽两两相望。

    长华殿中先看见蒋弥的世家公子都愣在了原地。

    实在是因为蒋弥姿容极为出挑。

    蒋弥一身乌色绣服,更衬的面如冠玉,长发用发带束起,身形修长,宽肩窄腰。

    眉目深邃,眼尾微弯的桃花眼轻瞥过去,又好似满目深情,但通体气度却若寒月般,清冷疏离,自相矛盾间又实在是让人挪不开眼。

    随着大家的逐渐安静,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蒋弥身上。

    蒋弥见自己迈一步,众人视线便挪一点,心里颇有几分无言。

    喝酒啊,继续啊,看他干什么。

    蒋弥面不改色的走到程绽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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