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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贞观九年春,长安格外的冷。

    大明宫中,太上皇李渊躺在温暖的宫中,却还感觉浑身发冷,冷的直打哆嗦。

    “火!”

    太上皇咆哮着,声音却没多少力气。

    尹太妃和张婕妤等围在旁边,一个个眼里都是惊惶之色,殿中其实已经很热了,甚至还特意又搬来几个炭炉,太妃们都烤的浑身燥热,贴身小衣都汗湿了。可太上皇盖着几床被子却还在喊冷。

    “圣人来了。”

    李世民一件明黄龙袍,神色担忧的进来,对迎接跪拜的一众太上皇嫔妃直接无视,径自来到太上皇榻前。

    “阿爷。”

    李渊还在那里发火,误把李世民认成了宫里的黄门,冲着他嚷嚷,“连个火都烧不好,拖出去杖毙了。”

    “阿爷,是我,二郎。”

    李渊睁大眼睛,打量他好一会,“哦,二哥来了。”

    “你来做什么?”

    李世民望着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太上皇,突然有几分伤感,眼泪就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二郎你哭什么?”

    李世民弯腰搂住太上皇,却是越哭越伤心。

    李渊在那絮絮叨叨,“外面又下大雪了吗?”

    “大郎和四郎怎么不进来?”

    李世民答应,“承乾和青雀没来,一会叫他们来。”

    “我不是说他们,是你大哥毗沙门和你四弟三胡,我听到他们到殿外了,怎么却不进来?”李渊手指着殿门口。

    李世民汗毛立起,回头望去,却似乎果见外面影影绰绰,心中一惊。

    “阿爷。”李世民惊惧。

    李渊却双目紧瞪着殿门口,“大郎和四郎说你在这里,不敢进来,你们兄弟又吵架了吗?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总吵来吵去的······”  “阿爷,你记得现在是哪年吗?”李世民问。

    “哪年?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怎么这么糊涂,现在是武德九年啊,二郎啊,朕以前确实跟你说过,将来把皇位传给你,可是朕思来想去,废长立幼,撒之道,你大哥于开国也多有功劳,朕不能废立幼啊,你也别怪朕,更别怪你大哥,你大哥已经答应我,将来分封你于蜀中开国······”

    听到这话,李世民长叹一声。

    太上皇这已经是彻底的糊涂了,连贞观九年跟武德九年都分不清了。

    十年。

    十年前,太上皇还是天子,十年后,却已经瘦的脱形,甚至完全糊涂了。

    “大郎、四郎,你们等我跟二郎再说几句话。”李渊对着门口道。

    ·······

    从殿中出来,李世民抹了抹眼角的泪痕。

    殿外。

    冯少师、柴绍、窦诞、段纶、杨师道、豆卢怀让、窦奉节、乔师望、苏勖、杨思敬、崔恭礼、薛万彻、郑敬玄、崔轩庆·····

    一众太上皇的女婿都侯在外面。

    “太上皇龙体?”头发半白的窦诞上前问。

    李世民摇了摇头,“圣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尚药局的奉御说大限已到,做准备吧。”

    “请各位长公主们进宫来送阿爷最后一程,不在京的长公主驸马们也都立即召回来。”

    几位年长的驸马如窦诞、柴绍、冯少师、段纶等都还挺镇定,其实太上皇自去年冬就身体一直不好,大半时间卧病在榻,有好几次昏迷的情况,且时而糊涂,有时女婿、女儿们都认不清了。

    新年的时候,突然精神恢复了许多,甚至听说太上皇还临幸了一位年轻的宫人,没想到,突然就又不行了。

    玄武门之后,硬是又捱了十年,还真是不易。

    如今要离去,倒也是一种解脱,几位驸马们也很清楚这十年太上皇过的不易,而太上皇在,天子其实也一直受些影响。

    柴绍缓缓道,“太上皇的献陵主体早已营建完成了,剩下的也不影响,倒不用匆促间手忙脚乱。”

    从李世民即位之初,便替太上皇营建陵寝,当初还特意让秦琅假司空担任山陵使,营建献陵。

    仿汉高祖刘邦长陵,在渭北三原县北徐木原上修建,堆土成陵,封域三十六里。

    整个陵高九丈,覆斗形的山陵,四面还筑有宫室,围有城垣,前后费时数年,耗费不少,总体来说,还是修建的很气派豪华的。

    只不过贞观之初,那时条件还不算好,所以采取的还是堆土为山成陵的办法,与历史上后来李世民自己直接选一座山挖陵还是有所不同的。

    “是否立即召回秦琅?他是营建献陵的山陵使。”

    山陵使除了营建山陵,一般也负责大行皇帝的丧礼事仪,这是由宰相兼领的差使。

    皇帝刚与秦琼订好了大婚之期,还接了秦家娉礼,就等半年多后九月九迎亲完婚了。

    现在太上皇一崩,这婚事就不能举行了。

    长乐公主要为祖父守孝,按制,孙女为祖父母齐衰服一年。

    也就是必须得守孝一年,而守孝期间不但不能参与娱乐活动,最重要的是不能嫁娶。

    甚至古人如果在守孝期间,生了孩子,那都是不孝。

    居父母丧,身自嫁娶,若作乐释服从吉;闻祖父母、父母丧,匿不举哀;诈称祖父母父母死,这些都是不孝,而不孝又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之一。

    守孝期间,不能嫁娶,不能娱乐,不能做官,不能应考。

    在守孝期间嫁娶成婚的,官府查到要令离婚,并处三年徒刑。忘哀作乐的,也要处三年徒刑,守孝期间求官应考的,也一样要处三年徒刑,为官者匿丧不报者,同样处置。

    甚至在守孝期间生下的孩子,也是不孝行为,称为服内生子。

    《唐律户婚》明文规定:“诸居父母丧,生子及兄弟别籍、异财者,徒一年。【疏议曰:「居父母丧生子」,皆谓在二十七月内而妊娠生子者,及兄弟别籍、异财,各徒一年。其服内生子,事若未发,自首亦原。

    翻译过来就是,丧期生子,指的是在二十七个月内生孩子,产期在二十七个月内,和什么时候受孕无关。但是服内生子,如果官府没有发现,无人举报,犯事人自首的话,可以获得原谅。

    特别是皇家宗室,如果服内生子,甚至宗正寺都不会给上户口。

    那如果大丧期间已经怀孕了的女子怎么办,一般情况下会打胎,或者生下来后过继给别家。

    丧前怀的也是不行的,主要是在孝期内生就不行,不管什么时候怀。

    这一点,其实很不人性,但古人讲孝,尤其是对大唐来说,更重孝道,李世民就经常嚷着大唐以孝治国。

    缺什么就越要讲究什么,李世民因为自己是逼不得已发动政变弑兄杀弟软禁父亲,所以当皇帝后越发讲究这个孝字,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的过错。

    太上皇驾崩,李世民得守丧三年。

    不过皇帝守孝一般是以日易月,正常其实是二十七个月,所以皇帝只要带孝二十七天就行。

    可其它人却得严格遵守的。

    长乐公主就得为祖父守孝满一年,当然,这个一年其实是指九个月。

    九个月内,不得婚姻嫁娶,不得娱乐饮酒等等。

    “派人去跟秦琼说一下,定好的婚期取消。”

    “传旨秦琅,即刻召回京师长安。”

    “另诏令萧瑀、陈叔达、杨恭仁、宇文士及,并房玄龄、高士廉、长孙无忌、秦琅并为山陵使。”

    一共八位山陵使,都是前宰相及现宰相,萧陈杨宇文四位,更都是太上皇武德朝和贞观朝都任过宰相的,特意让这几位也进来,也是想表明孝心了。

    大明宫一下子就气氛紧张起来。

    大批御史围在了太上皇的寝殿里,时刻盯着太上皇,准备记录驾崩的时间,一众太上皇嫔妃们,有儿女的则被允许带着儿女们远远的看着。

    柴绍等年长的女婿们,则开始张罗后事。

    至于太上皇那一堆退位后生的年幼儿女们,好多都还没明白正在发生什么。

    二月里倒春寒,格外的冷。

    大明宫里更冷。

    李世民干脆缀朝。

    三天。

    太上皇愣是又熬了三天,每天都在那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糊涂的时候经常喊着建成元吉的小名,说他们来接自己了。

    李世民呆不下去,总觉得毛骨悚然。

    三天后,二月十七,太上皇驾崩于大明宫长生殿中,走时还喊着建成元吉的名字,死后眼睛仍然大睁着。

    李世民赶到,为父亲合上眼,几次却都合不上。

    最后是皇太子承乾上前,为祖父合眼,才终于合上。

    殿中一众宰相大臣们都暗自松了口气。

    八位山陵使,除秦琅还没回,其它七位立即主持起国丧。

    向天下宣布国丧,太上皇于贞观九年二月十七日,因病驾崩于大明宫长生殿。

    政事堂宰相为李渊定庙号高祖,谥太武皇帝。

    李世民披麻戴孝,在灵前听完禀报后,沉吟良久。

    “谥神尧太武大圣大光孝皇帝!”

    李世民给父亲加了个九字尊谥。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表明自己对父亲的孝心。

    “诸太嫔妃们如何安置?”萧瑀问。

    李世民想了想,望向长孙无忌,长孙马上替他回答,有子嗣的太上皇妃嫔,皆随子女出宫居住,各赐府第。将来诸王分封就藩,则随同就国。

    若无子女者,则于长安西郊建崇圣寺,为高祖别庙,令所有有品级且没子嗣的嫔妃前往寺中出家,九嫔以上不用剃发出家,在寺中供养,而九嫔以下皆令剃发出家。

    而无品级的宫人中,有被太上皇临幸过的,送往献陵守陵,其余者皆释放出宫,各回本家。

    李渊称帝前生了五个儿子,称帝后又生了十七个,称帝前的五个儿子,只余下了李世民一人。

    称帝后的十七子,已夭折两个,还有十五个。

    最大的荆王元景十八岁,已经就藩之国,而最小的滕王李元婴才五岁,看着那一堆披麻戴孝的小老弟们,李世民眉头皱的更紧了,他自己总共也只生了十四个儿子,还夭折了三个,现在只有十一个儿子。

    这些跟自己儿子们一样大的弟弟们,比儿子还多了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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