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逐夏
    “美娟理发店”霓虹灯牌亮着。

    店里生意萧条。

    林折夏剪发运一直很差,无论怎么和理发师沟通,哪怕带着高清参考图过去,都能在理发师的神奇脑回路下,被剪成八竿子打不着的发型。

    所以后来她每次去理发店都很紧张,会拉着迟曜陪她一起去。

    “我陪你去,”那时候的迟曜每次总是看着她,冷冷地说,“能改变理发师的操作水平吗。”

    “……”

    当时的林折夏拽着他的衣服不放:“虽然不能,但能让我稍微好受点。而且,我怕我忍不住。”

    迟曜:“忍不住打人?”

    林折夏:“忍不住在理发店里哭。”

    迟曜嘴里说着“那你哭吧”,还是会陪她去。

    他会坐在理发店角落那把红色的单人沙发椅上,有时候等得时间长了,会盖着衣服阖上眼睡觉。理发店里有只白色的小狗,偶尔会趁迟曜睡觉咬一下他的裤脚。

    有次迟曜还因为睡姿过于嚣张,被等待剪头的大妈当成理发店学徒:“小伙子,我想洗个头。”

    迟曜把盖在脸上的衣服拽下来:“……洗头找店员。”

    烫着红色羊毛卷的大妈:“你不就是店员吗?”

    迟曜:“……”

    林折夏那天剪的头发还是翻了车,但是没时间难过,听到这段对话没忍住爆笑出声。

    “叮铃铃——”

    林折夏匆匆忙忙推开理发店的门,推门时,门上挂件响了几声。

    她扫了一眼里面在弯腰扫地的理发师,还有那把空置没人坐的沙发椅。

    不再像记忆里那样年轻的男理发师直起腰,一眼认出她:“这不是小夏吗,来剪头?”

    林折夏:“不剪头,我就来看看,打扰了,美娟。”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美娟!你不要因为这家店叫美娟理发就整天觉得我叫美娟,这是我妈的名字,”理发师在她背后跳脚,“我有自己的名字,我叫daniel——丹尼尔!”

    林折夏走之前发现店里养的狗不见了:“狗狗呢?”

    理发师扫地的手一顿:“走啦,都多少年了,它也老了,带它出去散两步就大喘气,前两个月走了。”

    -

    最后她找到迟曜的地方,是在公园湖边。

    那个她从小到大,每次遇到事情之后,就喜欢过去躲一躲的地方。

    其实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

    如果再找不到迟曜,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了。

    好在她走到湖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有些模糊但熟悉的身影。熟悉到,她只看头发丝就能认出来。

    长椅附近有遮挡物,但雨势太大。

    少年浑身还是被雨打湿,连头发丝都是湿的,身上那件单薄的卫衣也被打湿大片,他一条腿曲着,踩在长椅边缘。很像一只不服管教的、流落街头被雨淋湿的某种动物。

    “……”

    迟曜垂着眼,头顶忽然出现一把雨伞。

    林折夏举着伞,伞身往他那个方向倾斜过去,遮住了从上方漏下来的雨水。

    雨水打在伞面上。

    发出“啪嗒”声。

    他在一片迷蒙的雨里,看见喘着气、也同样有点狼狈的林折夏。

    “原来你在这里,”林折夏提起来的心终于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落了下去,她撑着伞说,“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怕找不到你。”

    迟曜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他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她,看了她很久,喉结微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街边无数灯光被雨晕开。

    他透过朦胧的光线,看到女孩子搭在伞柄上的手,还有纤细瘦弱的手腕,再往上,是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迟曜睫毛上都沾着雨水,他眨了下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林折夏说,“我就去你家看了眼。”

    迟曜闻言,看了眼搁在边上的手机,吐出两个字:“回了。”

    “?”

    “消息。”迟曜解释,“估计信号不好,没发出去。”

    林折夏愣了下:“你回我了么,回的什么。”

    “骗你说我去我爸妈那。”

    迟曜说“骗你”的时候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知道今天他生日,林折夏肯定会找他,除了用这个当幌子,否则很难避开她。说完他伸手把手机捞过来,摆弄了下又说:“没来得及等回复,手机没电了。”

    他还想说“你的消息,怎么可能不回”。

    但这句话实在太暧昧。

    这几个字在心里转了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持续一两个小时的暴雨,雨势终于开始减弱。

    林折夏不知道该不该往下问,犹豫了会儿,想着如果迟曜不主动说,她就不问。他们之间,可以不需要太多的解释和阐述。

    于是她说:“你上回还好意思说我,我看你症状比我严重多了。下雨天出门不带伞,大半夜坐在这淋雨——你就不能换个能躲雨的地方吗。”

    是啊。

    怎么就来了这里。

    迟曜想。

    这个林折夏的秘密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成了他下意识躲藏的地方。

    从被那帮人拦下开始,他所做的一系列行为,对他来说都很反常。

    迟曜扯了下衣领,雨水沿着下颚,一路落进衣领里。

    ——你是迟曜吧。

    ——迟寒山的儿子?

    ——找你也没别的,就是你家出了点事儿,我呢,不想看他日子太好过,提前跟你碰碰面。毕竟如果你爸欠我的钱还不上,我们以后可能就要经常见面了。

    ——哦,对了,你妈因为这事病倒了,你应该也还不知道吧?我好心告诉你,你还得谢谢我。

    当时他面对这群人,一下回想到两个多月前,公交车上迟寒山那条撤回的消息,以及那通当时感觉莫名其妙的电话。

    ——“自己在家注意安全,遇到陌生人别随便和人说话……”

    “说完了吗。”他记得自己当时说了这几个字。

    “说完的话,你们可以走了。”

    对面那群人倒是愣了,他们以为面前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孩子会惊讶,会乱了方寸,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两句话:“你小子倒是挺镇定。”

    迟曜手指微微曲起,没怎么暴露情绪地说:“具体情况我会自己去了解。”

    “该面对的,我也不会躲。”

    ……

    “家里出了点事,”迟曜也没打算瞒着她,但略过了具体内容,自嘲地说,“有一段时间了。”

    他说了“该面对”。

    但对此刻的他来说,“面对”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林折夏说:“叔叔阿姨应该是怕影响你上课。”

    “家长嘛,都是这样的,我妈和魏叔叔平时如果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肯定也不会告诉我。在他们眼里,我不管多大都是小孩子。”

    林折夏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种时候,她显得异常笨拙。

    而且不论她说什么,好像也不能实际解决问题。

    除了想陪着他以外,林折夏想不到其他办法。

    而且,小孩子这个词,似乎从这天晚上开始,逐渐离他们远去了。

    小孩子总要长大。

    隔了会儿,林折夏问他:“迟曜,你冷不冷。”

    “冷的话,”她又继续说,“大哥的外套也可以借你穿。”

    迟曜被雨淋了也很少会给人狼狈感,他看起来还是那个很骄傲的迟曜:“用不着。”

    林折夏小心翼翼地接过他的话:“……因为,你就想凹这种被雨淋湿的帅气姿势?”

    她紧接着说:“你的包袱,是真的很重。”

    “别说没事,上回你回去就感冒了。”

    “……”

    这番熟悉的对话,让人一下回到高一寒假。

    那个冬天,也是相同的位置,穿着单薄毛衣的迟曜把外套让给她,强撑着说自己这样比较帅。

    气氛因为这番话松弛下来。

    迟曜似乎被她逗笑,一只手撑在长椅边沿,微微侧过头,轻嗤了一声。

    说话间,林折夏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现在几点了?”

    迟曜提醒:“我手机没电。”

    她手忙脚乱地去掏自己的手机,摁亮屏幕,看见屏幕上显示“11:58”。

    “马上十二点了。”她有点着急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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