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灾令京城中人整日疲于奔命,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然而这几日八皇子与宰相府二公子连日治水已经初步取得成效,加上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施粥的队伍,局面安稳了许多。京城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譬如今日下午,从边疆上凯旋的关家军提前回京了。整齐严肃的军队几乎要将整座街道沾满,为首的一人意气风发,魁梧有力,正是关良翰。与他并驾齐驱的一名青年,生的英俊无比,虽为武人,却并不显得粗鲁,反而有种京中贵族子弟的优雅。那青年陌生的紧,队伍后还有一辆马车,却不知马车中坐的是何许人了。

    赵元风叔侄与萧韶已经离去,蒋信之依照蒋阮说的,骑马在京城的街道上游走一圈,他倒是没想许多,只道是蒋阮小女孩心性,想要炫耀的心思罢了。蒋阮坐在马车中,连翘偷偷掀起马车帘子一角向外偷窥,惊道:“大少爷真是好威风,老百姓都看着哪。”

    白芷也笑道:“大少爷此番回来,姑娘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连翘转了转眼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下妍华苑的那位可要气翻天了。”

    蒋阮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夏研见了蒋信之完好无损的回来,可不仅仅只是生气。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结束,想要算计蒋信之,就别想从此局中全身而退。宣离,李安,还有一份大礼没送给他们两人呢。

    蒋信之如今正是年少有为,瞧他和关良翰的姿态,众人也不难猜出他就是那位里了军功的副将,却没料到如此年轻。许多街边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红了脸,纷纷往马上扔绢花。蒋信之嘴角噙笑,这么多年的历练,他的情绪收敛的也很好。乍一眼看去,儒将一般潇洒。

    京中也有出身官家的夫人小姐,见此情景便开始打听起这位副将的身份来,就在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高喝了一声:“这不是蒋尚书府上的大公子么?听说五年前从军去了,没料到竟然立了军功回京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话一出,众人纷纷议论起来。

    “我就说生的怎么如此面熟哪,原来是蒋家大公子,啧,这么多年连个音讯也没有,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啦。”

    “原来蒋家还有个大公子,似乎从未听蒋府中人说过。”

    “哎?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蒋家现在可是继母当家,毕竟不是亲生的,那个蒋家大小姐不也是五年多都没了音讯么?想来蒋大少爷当初离家,怕也不是自愿的吧。”

    “总归现在是好了,蒋大少爷立了军功,那蒋大小姐也是玉一般的人儿,比起来,蒋大少爷可比蒋二少爷出息多了。也不知蒋尚书是怎么想的,放着这么优秀的大公子不心疼,偏疼那二少爷。”

    “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宠妾灭妻那一套有什么好说的,原来的当家主母还在时,现在的蒋夫人可只是一个妾呢。”

    人群中议论纷纷攘攘,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夸赞蒋信之兄妹而贬低夏研一家的,蒋阮靠着马车淡淡一笑,踩低捧高,向来是人心所趋。如今蒋信之年少有为,仕途上大有前途,自然有无数的赞誉之声,而他越是优秀,蒋超就显得越是无能。

    妍华苑中,夏研正倚着软榻慢慢喝茶,今日一切只管布置好了,夏家和李家鼎力相助,不信那蒋信之还能逃过一劫。她抿了口茶,这么一来,蒋信之死了,蒋阮不足为俱,有的是时间好好收拾。可不知怎么的,今日一大早起来她就心中隐隐有不安的感觉,神色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焦躁。

    翡翠见状,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忧,此事万无一失,只管等好消息就是。”

    夏研没说话,就见屋中帘子被人打起,琳琅匆匆忙忙走进来,神色有些惊慌不定道:“不好了,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你说什么?”夏研一下子站起身来,美丽的脸上满是狰狞,一把抓住琳琅的肩膀:“蒋信之回来了?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夫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琳琅道:“关将军和大少爷带着军队在京城街上游街,所有人都看到了,百姓们议论纷纷。确实是大少爷没错。”

    夏研身子一晃,跌进软榻中,喃喃道:“怎么可能,他蒋信之莫非有神仙保佑不成,根本不肯能的事情!”

    正说着,外头又匆匆忙忙进来一名小厮,张口就道:“夫人,大少爷到府门口了,军队和关将军也在,夫人还是赶紧去迎一迎,没得被人口舌。”

    “我迎他?”夏研控制不住的尖叫出声,天知龗道,她现在恨不得咬死蒋信之,可偏偏还要赔着一副笑脸装作慈母的模样去迎接他!若是不迎接,她现在本就在风口浪尖,真落在百姓眼里,不知龗道又要编排什么歹毒继母的鬼话!

    “好,我迎!”夏研咬牙道:“我这就去迎接我的好儿子!”

    琳琅和翡翠站在一边,俱是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夏研带着丫鬟婆子刚到门口,便听得关良翰哈龗哈大龗笑的声音:“信之,你既然回府,我也不便久留,这就走了。回头到了皇上面前,本将军一定为你多多美言几句,让陛龗下封你个大官,走啦。”

    夏研走到门口,关良翰已经翻身上马,只是冷冷盯了夏研一眼,夏研被他那双眼睛一盯,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还没开口,关良翰便一抽马鞭,“驾”的一声,率先离开,身后的军队也赶忙跟上。

    蒋府门口俱是围了看热闹的百姓,夏研快步走到蒋信之面前,昔日羸弱还不及她高的少年如今已经生的高大英武,看向她时,眸光里的血光令人胆寒。夏研强自压抑住心底的不安,打量了一番蒋信之,温柔笑道:“信之,可把你等回来了,这么多年,你怎么连封信也不肯捎给家里,你父亲十分想你,父子间有什么过不去的,何必离家出走,还一走就是五年,他是你的父亲啊。”

    她话语说的温柔亲切,眸光也十分慈爱,可句句都是说蒋信之不孝,与父亲赌气便离家,冷心冷肺的样子。大锦朝孝字大过天,纵使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做出不孝的事情。

    蒋信之却是连正眼都不看夏研,径自走到停在一边的马车,轻轻地掀开帘子,笑道:“阿阮。”

    马车中人被扶着下来时,众人才看清楚正是蒋阮。

    夏研一愣,笑道:“阮娘,你怎么在这里,不是与文小姐一道挑首饰去了么?”

    蒋阮歉意的一笑:“本应当如此,却在半途中见了大哥带兵,一时心情激动,便与大哥一道回来了。”她走到夏研面前,笑道:“母亲问的话,方才我也已经问过大哥了。父亲一直知龗道大哥不是做文章的料子,便悉心教导二哥,蒋府上上下下都知龗道,娘亲还在的时候,父亲从小就教导二哥读书写字,大哥文不成,却也不想武不就,当初娘亲去世,他心思莽撞,想着干脆就出龗去奔一奔前程,没料到却捞着个副将回来。母亲就别责怪他了,因祸得福,再说了,边疆之地苦寒,大哥也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忧,才不肯写信回来的。父亲不也是这般想的,所以也从不写信来询问大哥的境况,这是要磨练大哥的心性啊!”

    夏研的话里话外心思歹毒,蒋阮这番话对的也不错。看啊,当初原配夫人尚且还在的时候,蒋权就悉心教导蒋超,而冷落自己的嫡长子。府里的嫡长子再不济都会继承家业,是什么要一个嫡长子不惜投奔军营也要争一个前程,蒋阮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引人深思。想来蒋权也不是真心想念自己这个嫡长子,否则漫长的五年,怎么都能打听得到蒋信之的去处,又怎么会连一封家书也不寄。众人看看蒋信之,又议论起来,得到蒋权的悉心教导又如何?到底还是落第了,反倒不如这个事事都靠自己打拼的大少爷,如今可是实打实的蓕钼军功。

    夏研自然留意到众人目光的转变,几乎要把肺都给气炸了。却就在此时,听得一个陌低沉的声音:“信之。”

    蒋阮抬眸一看,竟是蒋权,身后跟着蒋超兄妹,蒋俪蒋丹和几位姨娘,除了身子不好龗的蒋老夫人,竟是蒋家人全部都到齐了。

    蒋信之对上蒋权,只是极其有礼而生疏的点了点头:“父亲。”

    见他如此,蒋权心中便升起了一股郁气。这个儿子如今出落得如此优秀,却也更加无法掌控。他看着蒋阮站在蒋信之身边,这一双儿女均是容貌气质十分出众,可,偏偏是从赵眉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蒋素素神色瞧不出什么,倒是蒋超,一张脸绷得紧紧地,死死盯着蒋信之,目光好似毒蛇一般。蒋阮注意到他的眼神,便径自看过去,对着蒋超微微一笑。

    这笑容落在蒋超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他慢慢捏紧了双拳,断了的小指蜷缩起来,只觉得周围众人看他的眼光都是一个笑话。

    蒋阮笑容不变,比较,当一个府里出现两个同样身份的人,人们最喜爱做的事情就是比较。上一世,人们比较的是她与蒋素素,蒋素素越是出色,她就显得越是不堪,这样的比较能够彻底摧毁一个人。而对象换做是向来被蒋权捧在手里的蒋超,心高气傲的蒋超,让他尝尝这种被比较成为劣等品的滋味,会不会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

    他好好龗的锁在房间无法下手,若是主动出击呢?

    蒋俪和二姨娘恨恨的盯着蒋信之,心中是又妒又恨,蒋信之回来,至少府里暂时没人敢明着欺负蒋阮了。蒋阮怎么就那般命好,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这样一个捞得功名的哥哥来为她依仗。

    红缨暗地里松了口气,心中庆幸没有与蒋阮为敌,蒋信之一回来,还是带着副将这个身份回来,至少夏研在府里的日子就会没那么宽松了。不知龗道蒋阮会不会兑现诺言,真的令她坐上当家主母这个位子?红缨心中暗自激动起来。

    站在府门口与蒋家这一大家子虚与委蛇几句,蒋信之便显出一丝疲倦之态:“我很累了,想先回去跟阿阮说几句话,有什么事到了晚上再说。”

    这两兄妹方重逢,当是有很多话要说,他们也不好阻拦。正当蒋信之要进门的时候,夏研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信之,你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

    “母亲认为我该遇上什么?”蒋信之反问道。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和还夹杂着淡淡的杀意。夏研身子一僵,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蒋阮笑道:“母亲还真是说中了,大哥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一批造反的人。”

    “造反?”夏研失声叫了起来:“怎么会是造反?”那些人只不过是伏击蒋信之的,怎么会变成造反,造反的罪名可非同小可,一不小心就是株连九族的下场。

    蒋阮轻轻道:“可不是么,埋伏了不少弓箭兵呢,不过恰好关将军和萧王爷赶到了,将那些人全部抓了起来,估计还要细细审问,想来可以揪出背后之人。”她朝着神思不定的夏研微微一笑:“那背后之人被抓住,一定会被陛龗下五马分尸。”说罢,也不再理会夏研,挽着蒋信之朝门里走去。

    蒋信之回来的匆忙,院子暂时还未腾出来,便先去了蒋阮的院子。露珠和周嬷嬷正等的心焦,见几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喜出望外,忙起来给他们泡茶。

    蒋信之与蒋阮坐在窗边,蒋信之看着蒋阮,道:“阿阮,你怀疑是夏研干的?”他不是十三四岁无知莽撞的少年,蒋阮方才对夏研的态度令人深思,可蒋阮是怎么知龗道这些事的?而且……“夏研不可能调动那么多的弓箭手,那些人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夏研做不到,不代表蒋家做不到,况且还有一个李家,或许还有八皇子有关。”蒋阮看着他道:“大哥,你是上战场杀敌的人。这些后宅妇人阴私的算计,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你才几岁就处理这些事情?”蒋信之皱眉看着她,心中既是心疼又是生气:“阿阮,我不想让你参与这些事情,把这些交给我,你若是不喜欢蒋府,我们搬出龗去便是。”

    “你是蒋府的儿子,搬出龗去别人会怎么想?京中御史那么多,一旦你有了能让人诟病的地方,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参上你一本。你日后的官途还怎么办?”蒋阮道:“我不会搬出蒋府的。”

    “我不在乎做官,”蒋信之道:“阿阮,只要你平安快乐,大哥就心满意足了。”

    平安快乐?说起来不过是四个字,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她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复仇而活的,平安快乐,已经是可望不可即的海市蜃楼了。

    “你要做官,大哥,”蒋阮道:“唯有这样,才能将他们全部踩在脚下,让他们敬你,怕你,不敢欺负你,这样也不会欺负我。大哥,不要担心我,这么多年我都过来了,我可以保护我自己,我也可以保护你。”

    蒋信之看着她:“阿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为龗什么一定要住在蒋府?”他的妹妹为龗什么会性情大变,又为龗什么和朝中事情有牵扯,蒋信之如今刚回京,脑中一塌糊涂,只知龗道其中必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蒋阮淡淡道:“没什么。”赵眉被害的事情,还不能告诉蒋信之,蒋信之一时冲动,难免会坏了什么事情。况且这一世,心肠腐烂的恶人有一个就行了,蒋信之要干干净净的活着,这些肮脏的交易和阴谋,没得坏了他的心肠。

    “我不勉强你。”蒋信之道,左右蒋阮不说,他也查得到。他拍了拍蒋阮的头:“只是你既然不肯搬出蒋府,我也不会搬出龗去,留在府里,谁也不敢欺负你。”

    蒋阮微微颔首。

    白芷,连翘和露珠见兄妹二人重逢的温馨场面,俱是忍不住落了泪,蒋阮这么多年,到底熬出头了。

    而这边皆大欢喜,有的地方的却是快翻了天。

    “你说什么?蒋信之回府了?”夏诚背着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来人:“胡说八道,他就是有九条命也逃不过去!此事万无一失,除非有神鬼相助!”

    “不仅如此,”来人小心翼翼道:“派去的人全都被抓住了,正在牢里被审问。”

    “不是派的死士吗,怎么都还活着?不过,”夏诚不屑的冷哼一声:“那些死士可都是被训练过的,怎么都不会开口,查一查人被关在哪里,今夜你去找几个人处理了,做什么不用我多说。”

    “可…。审问的人是萧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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