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些事情,也耽误不少时候。

    于是姚玄洲也不再分心耽搁,直接带着李凡飞天,往兰若寺里院落下,只见得后边花园里一栋小楼,被九根盘龙铜柱围着,在铜柱顶端露出龙首来,张嘴朝着院内。用肉眼看去,却也没有什么华彩,就是九根立柱,但以神识看去,只见金赤火焰炽烈,如同一鼎大钟罩着小楼,大概就是所谓的九龙神火罩法宝了。

    又黑又高又瘦的韦真人面无表情得掐诀暗算,脚上踏着禹步,绕着九根铜柱转过来转过去。大致每踩上三脚就有铜柱一震,走个五步就有铜柱一摇,七星踏满了就轰隆隆得把一根铜柱从地底下拔起三尺,这样一根一根得动摇,非常直观的就是在破解阵法。不过这九根柱子要一根一根按照顺序动摇了拔出来,果然也是急不得的事情。

    李凡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好没劲……

    姚真人慢悠悠解释,“这法宝是拿来困人的,里头的人若是不通阵法,也无法宝护体,自然无计可施,等九根铜柱全都扎下地底,只有顶上九龙露着的时候,九龙便会口喷炽焰,将阵中之人化为飞灰。

    呵呵,说实在的,这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阵,九龙神火罩也是南宫家的招牌,破阵之法我墨竹山早有收藏了,若是识得此阵的,看着这阵被破成这样,也该知道外头已经安全了,自己走出来也就是了。

    可惜这年头大家都飞剑来去,也没几个人潜修法阵,就像这群笨蛋,被人困了就只能干坐着,傻等人来救。唉,活该都卡在门槛上……”

    大概想着门中不是内奸细作就是榆木笨蛋,姚玄洲也为墨竹山的前途深感担忧。

    李凡也是无语,确实,元玄宝那种的,看道侣死了就嗷嗷叫着冲上去,被人骗过来骗过去的,看着确实不像是懂得阵法的。

    于是姚真人和李凡也只好站在旁边干等。过了一会儿严真人和陆荇等三十来个筑基期弟子也乘着飞舟过来支援了。天台山整个已经被张九皋扫破,但四处到底还残留着不少法宝碎片,以及邪派修士们搜刮的民脂民膏。于是这些弟子也散开来打扫战场。

    李凡远远看见茯苓站在船头,也与姚真人道一声别,过去探望。

    “我没事,”见李凡居然自己过来了,茯苓摇头苦笑,“倒是叫你担心了。怎么,张九皋那多管闲事的带你来的?他人在哪儿?”

    李凡僵了僵,把好多话憋回去,犹豫着问道,“茯苓姐,你与张真人很相熟吗?之前我好像见着你们争吵,没有什么误会吧?”

    “争吵?哦,你不用多心了,没什么误会,只因我家里原有个长辈,是和他同期筑基的同门,交情深厚,但似乎是结着了什么仇怨,牵连了家里遇害了。听小姐说,当年还是他把我抢出来,用襁褓裹在怀里,一路厮杀摆脱仇家,带到山里请小姐收留的呢!

    但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问他也不肯说。哼,一把年纪了还挺害羞的呢。

    但有这层关系在,张九皋时常以长辈自居看护我,都这么多年了还是那副腔调,这个不准那个不行的。

    唉,也是我自己资质愚钝,要是早日突破金丹,也不用受着牛鼻子约束了。怎么,他不在吗?我还以为他又要说道我犯险呢。”

    这次斗剑,似乎依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倒是收了些暗伤,茯苓也是一脸无奈的强笑。

    同期筑基的同门么,就好像陆瑜,陈道通,元玄宝,高道兄大概是一期的,李凡可以算作和陆荇,陆磧,张翯是一批的。

    那么说,被南宫家所害的那个师姐,就是茯苓在人间道的家人么……

    李凡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但突觉得神识一醒,意识到是姚玄洲在不远处盯着自己,只好叹了口气,“张真人诛了天台山群魔,好像有些私事要做,先自飞剑走了。

    茯苓姐你不用担心,将来……不久,总有再相见的时日吧。”

    茯苓呵呵笑着,“谁想着要见他呢,整日叨叨的可烦死人了。好了你也不用看护我了,我再修养一阵,补些妆,这样气色好些了也省的等会儿又挨训。”

    李凡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不打扰茯苓修养了,只点点头便退开一旁。

    就一个人跑到宝船底下的阴影里坐着,出神得看着不远处,韦真人晃晃悠悠绕着圈拔柱子,那禹步踩得一瘸一拐的,好似只喝醉的公鸡,怪好笑的。

    可李凡笑不出来。

    这时陆荇走到他身旁。

    “……你又待怎样?”李凡心里正烦着呢,把锏抽出来,没好气得道。

    “李师弟,你之前的话我认真想过了。”陆荇轻声道,“这里恐怕有一些误会。”

    李凡翻了个白眼,“哦,原来我误会你了,真不好意思哈。”

    陆荇却没在乎他的语气,平心静气说道,“陆荇确实不曾把图谋天台山一事泄漏给家兄知道,等会儿韦真人破了神火罩,把人都救出来以后,大可以当众对峙。”

    出了这许多事情,李凡根本懒得理她。

    但陆荇下面一句话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因为我本不知道此番来的是天台山。”

    陆荇朝着猛然把脸扭过来,直瞪着自己的李凡说道,“我们原以为劫杀姜记商会的是普通的马匪,为防万一有仇人暗算,才临时请了严真人暗中看护。

    是查着现场的痕迹,一路用秘法追逐过来的。只因一路追到了天台山,见着这些魔僧丧尽天良,陆荇不能视而不见,才同众位道友商议了,趁夜袭击了寺院,抢救了被这些魔头劫掠的女子为人证,请求师门出手的。”

    李凡瞪着她,“你说真的?”

    她不仅说真的,还没说完,“刚才陆荇搜查了一番庙里的库藏,并未见着姜记丢失的财货,如李师弟你所说,那么这场斗剑,确实是有人在暗中策划的。大概是想挑拨墨竹山与南宫仙家的纷争。而且现在看来,怕是已经成功了。”

    李凡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你说的这些,还有一个点解释不通,而且这个点你没法解释。”

    陆荇点点头,“我知道李师弟你的意思,这一点陆荇确实有口难辨。但既然李师弟你当面来提点在下,我想整件事里,或许只有李师弟你没有对我说谎。

    所以告诉你倒也无妨。”

    她从怀里取出一册账本,递给李凡,“这是陆家委托姜记运送的财货。”

    李凡也不伸手接,就看了一眼,见着账目上写的都是些刀锯工具,机关部件,看着就是陆家日常出荷的商货,倒也没什么出奇的。

    “东西给人换了,运出去的不是市面上那些普通的木工工具,”陆荇缓缓说道,“统统是家父工坊里,陆家传承了不知多少代的秘藏家传。

    榫钻铣刀,量尺精规,线锯镗床。这些基础道具,看着和凡物差别不大,不懂的人根本不晓得其中的价值,但只有这些,精度强度极高的精品治具,才能制备驾驭‘物源枢机’的机关!

    可这些家藏,都叫正室私自派人运了出去,送去长思城给大兄了,我原要讨还,结果居然叫人给半道劫了。”

    李凡明白了,这些东西对于机关工匠来说,正是胜过法宝的命根子。怎么可能随便乱说。

    说白了机关学也好,铸剑术也罢,图纸和原理大家都清楚,人也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你的东西,我怎么也模仿不出来呢?为什么陆荇小小年纪,反倒能做一条强夺天工的莲花臂来,而李凡工坊转悠半天,只能凑一台床弩呢?

    差距就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器’上了。

    你治具的精度都不行,做出了的东西粗糙,配齐了能装得床弩那么大,机关学又有何用?

    把一条莲花臂抢来装上又有什么用?只要有这一套东西,多少莲花臂做不出来?

    这些东西,这口口相承,代代相传的天工之器,才是陆家真正的传承,那当然拼了命也得抢回来啊!

    陆荇看出李凡明白了,缓缓得绽开笑颜,眸子里再次闪动起她心底里,深藏的桀骜和疯狂的光,“之前经李师弟提点,说得利最大之人,嫌疑最大。陆荇也依着此理,对幕后之人几番揣度,心里有了一个猜测,说出来与师弟探讨。

    我猜是离秋宫,借着漓江牧龙扰民之事,将我父诱到不周山伏杀,然后利用我大兄,身在长思城的陆琦为质,盗取陆家天工家传,并借着此事,诱我等诛除天台山群魔,进而引发墨竹山与南宫仙家的纷争,使朝廷从中渔利,临了还能把屎盆子扣在我脑袋上。

    呵呵,能做出这一番环环相扣的安排,除了离国御史大夫文瑾,不作第二人想了。”

    离秋宫,就是离国国主的宫殿,也就是说离国的朝廷。

    李凡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问道,“这……朝廷…御史做这些事,又有何益?挑拨仙家杀劫,于那文瑾又有何利?他想升官?还是也有仇要报?”

    陆荇呵呵冷笑,“十二国历来不置宰相,宰甫之职由仙家兼管,如今护国国师之职,其实算在观主头上,只是他常在外门闭关,已有两百年不进宫见驾了。

    而离国朝野,又以御史大夫为上卿之首,百官领袖,所以文瑾的官,早就做到头了。

    谋划这些事,于他本人大概是半点好处都没有的。至于私仇,或许有,但能做到这个位置,表面上的关系,怎么也不可能和仙家差的太多。

    但这些天出的这许多事,譬如诛杀孽龙,扫荡群魔,取天工之术为民用,倒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假若他真能挑动仙家斗剑,再开杀劫,则多死一个天仙,都少纳一份税供,如当年黑莲教之乱一般的杀伐乱世,也能晚一些再发生,至少叫离国人间道,多恢复一丝元气。

    李师弟你大概也听过的,这便是那些腐儒所谓的,非为小利,实谋大义,是与天争利,大益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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