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爷心里清楚,他直接把阮久从宫里抢出来,等于是欺君犯上。

    可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成功把阮久带回家。拖得越久,事情越难。

    等把阮久带出来了,他再去请罪。

    阮老爷梳洗整齐,让小厮折了几根荆条过来,才背上,阮鹤便过来了。

    “父亲要出门?”

    阮老爷若无其事地披上外裳,将荆条挡住,面色不改:“嗯,去铺子看看,怎么了?”

    “父亲与小久,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阮鹤聪慧,又岂能看不出这其中有古怪?在宫中他不问,是怕耽误了事情,而今他实在是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把阮久害成这样。

    “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还要养病,不要操心这些。”阮老爷说完这话,走过他身边,不曾多做停留,嘱咐道,“回去陪你弟弟。”

    阮鹤回头:“父亲?”

    他想起父亲背阮久出宫时的场景,他站在父亲身后,瞧着父亲的背影。

    他想,去年在鏖兀,旁人都说他死在战场上了,父亲硬是把他从尸山尸海里挖出来,把他背回家的情形。

    是不是和如今一模一样?

    *

    阮老爷再一次进了宫。

    仍是那个请罪的太监向梁帝通报:“陛下,阮青朴在宫门外求见,像是来请罪的。”

    这时几个大臣也都还在,梁帝不好表现得太过小器,只好道:“让他进来。”

    那太监引着阮老爷入了垂拱殿,阮老爷解下身上披风,双膝落地,向梁帝行了个跪拜大礼。

    他弯腰叩首,梁帝与众臣这才看见,他的背上缠着荆条,利刺扎进肉里,衣上已是血点斑斑。

    “犬子无状,在宫中闯了大祸,草民代他向陛下请罪。今晨草民一时昏了头,在宫中失了礼,也向陛下请罪。”

    他这样诚意十足,梁帝碍着心腹大臣都在,也不好多做计较:“恕你无罪,起来罢。”

    但梁帝话锋一转:“朕与几位大臣,正说到与鏖兀议和之事。鏖兀向我大梁求亲,说看上了你家的阮久……”

    阮老爷双手按地,重重地磕头:“草民子嗣不丰,膝下唯有这两个讨债鬼,是哪一个都舍不得的。望陛下开恩。”

    晏老御史见梁帝脸色变了,连忙上前按住阮老爷,使眼色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和亲乃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坏事。都知道你疼儿子,去年你家阮鹤,在西北为国作战,不就是你把他给带回来的?有话好好说,别这样着急上火的。”

    他这样一说,梁帝想起阮鹤,心中对阮家也有亏欠。

    年年打仗,年年用着人家的钱,还差点把人家的儿子给害死了。

    阮老爷正色道:“我家那个小子,每年都把永安闹得天翻地覆的,陛下若为国事计,只怕他更要坏了大事,还请陛下三思。”

    梁帝叹了口气:“好罢,朕让人把鏖兀使臣请来,你自己跟他说,行不行?”他扫了一眼底下的臣子:“你们要想帮着他的,都直接跟鏖兀使臣说,行不行?”

    鏖兀派来的两个使臣,赫连诛年幼,梁帝觉着他就是来玩耍的,不管事,所以派人请来的是阿史那。

    却不想阿史那极其顽固:“不管怎样都好,鏖兀一定要一位姓阮的王后。阮大人,你有两个儿子,只要挑一个送来鏖兀就行,这并不是很难办到的事情。”

    “这可比阮老爷送儿子上战场,要容易得多。”

    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阮老爷这才恍然大悟。

    这人一定是去年在战场上与阮鹤交过战,因此怀恨在心,他……

    他是咬定阮家不可了,从知道阮久姓阮开始。

    *

    阮老爷直到傍晚时分,才离开皇宫,坐着马车回到家。

    阮老爷在书房里见了几位掌柜,连夜清点名下资财。

    翌日一早,他就再次登上马车,去了驿馆,求见鏖兀使臣阿史那。

    无奈阿史那油盐不进,说什么都只要人。

    阮老爷没办法,最后把自家的产业留了张单子给他,让他看着挑。如果回心转意了,可以随时来阮府。

    也是因为阮老爷来找阿史那,赫连诛才知道,和亲的事情,已经要被定下了。

    他在房里摔了东西:“把阿史那给我叫过来!”

    阿史那推门进来:“使臣。”

    赫连诛断然道:“我不要阮久做王后。”

    阿史那却没有什么反应,他再重复一遍:“我说,我不要阮久做我的王后,他不喜欢,我不要勉强他。”

    阿史那从怀里拿出一卷帛书:“使臣,这是太后娘娘的手谕。和亲之事,由我全权负责。”

    赫连诛上前拿起帛书,丢到一边,质问道:“鏖兀究竟是谁做大王?”

    “当然是大王。”阿史那只是这样说。

    赫连诛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还是太小太弱了。

    天下人都知道鏖兀有一个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有一个掌管国事的苏尔王。

    他们都不知道,鏖兀的大王是他,是赫连诛。

    他竟然弱势到连阮久都保护不了。

    阿史那捡起地上的帛书,从侍从手里接过茶杯,双手奉给赫连诛:“使臣,其实让阮久做和亲公主,不是很好的事情吗?既然使臣喜欢和他一起玩耍,那就把他带回去,让他永远陪着使臣。有这样大好的机会,使臣舍得吗?”

    赫连诛扬手打翻茶杯,茶水淌了一地,滴滴答答。

    阿史那笑了笑,反倒是他发怒,才更加说明,他对这个建议动心了。

    *

    过了几日,在阿史那的催促下,梁帝给阮家颁了圣旨。

    阮久那时候还躺在床上养病,太监说,他可以等病好了,再进宫面圣谢恩。

    阮鹤这才知道,自己被阮久瞒过去了多大的一件事情。

    他气得整整半刻钟没跟阮久说话,然后一掌把他拍回床上:“躺好养病。”

    这几天阮久在家休养,阮夫人陪着他,阮老爷与阮鹤在外面替他奔走。

    可是这样的事情,又该去求谁?

    纵是阮老爷决意倾家荡产,也没人敢接。

    *

    这天上午,宫里来了人,请阮久马上过去一趟。

    那时只有阮夫人在家陪他,他说:“娘亲,我就过去看看,反正鏖兀大王现在又不在这里,总不能现在就让我和他拜堂。”

    阮夫人也没办法,派了人去喊阮老爷回来,一边给他披衣裳,和他说好,自己就在宫门口等他,要是过多久他还没出来,就进去找他。

    阮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娘亲放心。”

    他这几天生病,瘦了不少,脸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阮久跟着领路的太监进去,进了他没看见叫什么名字的宫殿。

    殿中更无他人,梁帝端坐正中,萧明渊在下边跪着,扭头见阮久来了,连忙拉住他的手。

    梁帝抬手让太监下去,殿门关上之后,萧明渊道:“父皇,阮久不能去和亲!他……他其实是儿臣的意中人!”

    阮久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人生,萧明渊在说什么东西?

    梁帝皱眉,显然也是不信的。

    萧明渊想了想,又道:“父皇,他……他怀了儿臣的骨肉!”

    阮久瞪大眼睛,他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要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但萧明渊抱住不放:“阮久,你说话啊。”

    阮久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梁帝轻咳两声,而后几个太监进入殿中,将宫殿两边的屏风搬走了。

    梁帝道:“阮久,你的桃花倒是不错,他们都说你是自己的意中人,来求朕别让你去和亲。这几个人里,有好几个都说你……怀了他们的孩子,所以你到底是谁的意中人?你肚子里的……”

    阮久扭头看去,屏风后,五六个少年依次跪在地上,都是阮久的朋友,魏旭、晏宁也在其中。

    ——面面相觑。

    第17章 一只傻啾

    这种状况,阮久不去世一下,很难缓解尴尬。

    他和跪在一边的朋友们使眼色,用眼神交流。

    他蹙眉:“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魏旭比了个手势:“日出的时候。”

    晏宁也比了个动作:“我更早,我日出之前就来了。”

    好家伙,还是分批行动的。

    阮久握起拳头,表示自己的愤怒:“为什么不告诉我?”

    魏旭用口型答道:“你不是还在生病吗?就没有想打扰你。”

    阮久无语:“那你们做事之前能不能先统一计划一下?顺便讨论一下可行性?”

    魏旭道:“那我们哪知道对方都愿意来?这种事情不得越隐蔽越好,等得手了再说?再说了……”他别过头:“认你做意中人,还是需要一点勇气和决心的。”

    阮久抹了把脸:“认我做意中人,哪里不好了?明明是你们占便宜了!”

    阮久朝他挥了挥拳头,坐在上头的梁帝咳嗽两声,他才收起手。

    梁帝道:“阮久,这几位公子,还要朕的八皇子,都说你是他们的意中人,所以你到底是谁的意中人?”

    阮久还没来得及回答,魏旭迅速举手,大声回答:“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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