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久揣着手炉站在城楼上,看向远处。

    寒风萧瑟,后来赫连诛过来叫他回去,他才肯回去。

    他动了一下,却险些跌倒。

    “脚冻僵了。”

    赫连诛抱住他,把他扛下城楼。

    回到寝殿,赫连诛把阮久放在床上,帮他脱了鞋袜,先帮他搓一搓脚。

    阮久不觉得难受,一个劲地傻笑:“麻烦你,小猪。”

    赫连诛佯怒道:“你会再冻生病的。”

    “不会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冷。”

    “真是的。”赫连诛说了一句,就低下头,继续帮他揉揉脚。

    他不说话,阮久就又开口。

    “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觉我都等一年了。”

    赫连诛抬头看他一眼,看见他脸上的笑,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其实这几天,鏖兀下的雪越来越大,快把路都封住了。他曾派人问过东边的驻守士兵,这样恶劣的天气,早已经没有梁人要来鏖兀。

    他不敢告诉阮久,怕阮久伤心,同时心里有一点希望。

    说不定阮家真的有办法过来,是自己虑呢?

    阮久继续道:“要是能飞过去就好了,我哥也不给我个准信,害得我每天都在城楼上等啊等。”

    他眉眼弯弯,动了动脚:“真要等到那天,小猪你一定要拉住我,我要是一时高兴,忘自己站在城楼上,直接抬脚跑出去,那就不好了。”

    赫连诛应一声:“嗯,我会拉住你的。”

    “那就好,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里。”阮久忽然想起什么,收回脚,跳到地上,一边喊“乌兰”,一边往外跑去。

    得亏更冷的时候,赫连诛让他们在地上铺了毯子,否则就阮久这样咋咋呼呼地闹腾,总有一天要把自己的脚给冻掉。

    乌兰在外间应一声:“王后。”

    阮久探出脑袋:“给我哥暖脚的狐毛袜准备好了没有?”

    不等乌兰回答,赫连诛从身后抱住阮久的腰,把他拉回去。

    “他准备好了。”

    阮久回头:“你怎么知道?”

    “你已经问过他五遍,我听了第五遍。”

    “噢。”阮久挠挠头,“我不记得。”

    “过来好好坐,把你的狐毛袜穿上。”

    阮久做个一切都好的手势:“好的,大王。”

    就这样,阮久每天都跑到城楼上去看,想到什么事情,就马上吩咐乌兰,基本上都是他问过好几遍的事情。

    但是,赫连诛和阮久的“后妃们”,私底下却并不乐观,看阮久整天都这样期盼的模样,更是于心不忍。

    格图鲁道:“可能是真来不,这几天雪越下越大了,阮家大公子那个身子骨,出趟远门都费劲,这么冷的天气……”

    乌兰道:“就算来不,写封信过来啊,王后每天都等呢。”

    “就算写信,怎么送得过来?”格图鲁又道,“那一封八月份写的信,一直到十一月才送到王后手里。要不是我拿过来的,只怕要耽搁许久。”

    “你就不会旁敲侧击、跟王后说说,今年的雪有大?他们可能来不?”

    “我说了,王后也得听啊。”

    后赫连诛道:“这几天你们小心跟他说两句,省得到时候他太难过。”

    两个“后妃”都低声应。

    这时阮久从房里探出头:“你们在说什么?可以吃晚饭了吗?”

    “可以,我和格图鲁马上去准备。”

    离年节有三天的时候,在乌兰和格图鲁的劝导之下,阮久好像有点能够接受,家里人不能来陪他过年的事情。

    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只是阮久有些闷闷的。

    这天吃晚饭,阮久早早地就上床。

    寒冷的冬天总是让人睡得香一些。雪花飘落在雪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赫连诛睡到半夜,忽然被人喊醒。

    格图鲁在外间小声道:“大王,你能出来一下吗?”

    赫连诛下床,披上衣裳出去。

    乌兰也在,三个人在出了外间,站在檐下说话。

    这时还在下雪,阴云遮蔽月光。

    格图鲁面带为难,唤了一声:“大王。”

    他把一封揉得皱巴巴的信交给赫连诛:“阮家那边说,大公子九月就重新给王后写信,大雪封路,这封信……”

    他话没说完,一声巨响传来。

    三个人回头看去,没有月光,什么都看不清楚。

    应该是积雪压垮了枯树或者年久失修的宫殿,行宫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住,破旧的宫殿根本不会住人,几个人不担心,转回头继续说话。

    “这封信耽搁好久,刚刚才送到。”格图鲁道,“我没敢拆开看,但是阮家的人说,大公子写信的时候,身子就又不好了,所以阮家……”

    “可能根本就没准备动身。”

    赫连诛接过书信,抿了抿唇角:“我明天再拿给……”

    他话音未落,门后就传来一声极小声的:“真的来不啊?”

    赫连诛转头看去,只见房门半开,阮久穿着毛茸茸的中衣,就站在门里,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垂落下来,掩去他的脸色。

    他的鼻尖是红的,不知道是冻红,是哭了。

    可是几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这样选择了沉默。

    “我以为,你们这几天是在哄我玩的。”

    阮久垂头,胡乱揉揉眼睛,再说不出话来。

    他面前的几个人,谁都不想认下这句话,谁都不想做这个恶人。

    阮久睡得好好的,忽然外边一声巨响把他吓醒。他发现赫连诛不在,就想要出来看看。

    好巧不巧,就听见格图鲁在说话。

    他已经听得懂鏖兀话。

    要是他现在还听不懂鏖兀话就好。

    不能怪兄长,兄长身体不好的时候,立即就给他写信。

    怪他自己太傻,下这么大的雪,竟然还想着家里人能过来看他。

    阮久鼻尖通红,肩膀颤抖,再开口时,声音也有些颤抖,他后问了一遍:“真的不来了啊?”

    赫连诛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他沉默良久:“对不起。”

    第45章 长大一岁一更·保真谢谢送给我这……

    赫连诛比阮久还矮了半个头,这时他抱着阮久,按着阮久的后脑勺,阮久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

    赫连诛只觉得阮久温热的眼泪打湿了衣料。涓涓暖流,流进他的心里。

    他定下心神,回头看向乌兰与格图鲁:“你们去看看,刚才是哪里被雪压塌了。”

    “是。”

    其实他们都知道,倒塌的地方根本就无关紧要,赫连诛只是不想让他们在这里待着。

    两个人领命下去。

    赫连诛顺着阮久的头发,拍了拍他的背:“进去吧。”

    阮久哭得厉害,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赫连诛便抱着他的腰,慢慢地把他推进去。

    “走,迈左脚。对,然后迈右脚。”

    赫连诛跨过门槛,反手将房门关上,将冬夜寒气都关在外面。

    房间里新点起蜡烛,烛光昏黄温暖,阮久坐在床上,赫连诛怕他冷,把毯子抖落开,给他披上。

    阮久还在抽噎。

    要是一开始就没告诉他,家里人会过来,他也不会抱有期望,不会做任何准备。

    可是在他将一切事情都准备好了之后,却告诉他,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他怎么接受得了?

    阮久眼眶通红,两汪眼泪含在眼里,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赫连诛用毯子把他裹好之后,又张开双臂抱住他,手掌搓了搓他的脸和胳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赫连诛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说一遍就足够了,再说下去,会惹得人厌烦的。

    苍白的安慰显得无力,他也不能做出保证,保证什么时候阮家人就可以过来。

    阮久坐在床上,赫连诛却半跪阮久面前抱住他,这样赫连诛就比阮久高一个头了。

    除了抱住阮久,他什么都做不了。

    都是因为他强要阮久过来和亲,阮久才会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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