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王后现在能猜到。”乌兰道,“我向王后提过两次,大王登基时,太皇太后选了格图鲁,而太后选了我。太皇太后显然是敷衍了事,而太后则是精挑细选。”

    他继续道:“我还向王后说过自己的身世,我是一个叫做乌兰的部落的俘虏。我被俘虏之前,是乌兰的王子。太后选中我之后,便把我的家人看管起来了。”

    “而我只需要安静潜伏在大王身边,在最紧要的关头,给大王以致命一击。”

    阮久反问道:“那你下毒不是更容易些?把我带出来,这算什么致命一击?”

    “我只有一次机会,这一次机会用完了,我就暴露了。我只能在下毒害死大王和带王后离开鏖兀之间,选一个。”

    阮久不明白。

    “太后觉得,把你杀了,能把大王推进地狱的深渊。”

    阮久蹙眉,只觉得这种想法简直是有问题,他死了,赫连诛可能会难过痛苦,为什么会进地狱?

    他问:“所以还不动手吗?”

    乌兰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阮久一激灵:“走开啊!”

    “太后原本想杀死你的,但是后来改了主意,让我带王后离开。”

    “去哪里?”

    “回大梁。”乌兰道,“在没有再次收到改变主意的信息之前,这就是太后的意思。”

    乌兰笑了笑:“我知道,王后一直想离开,王后想等到事情都平定了,就向大王提出离开。可是王后可能不知道,大王骨子里有多疯狂。”

    “太后还在的时候,或许还能牵制一二,安全将王后送走。可是现在不行了,太后死了,大王贪婪的本性,会把王后永生永世困在鏖兀的。”

    “太后不想让王后留在鏖兀,王后现在还小,凭着一时冲动留下来,以后会后悔的。”

    “不会的。”阮久分明不信,“不会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关你什么事?”

    “那自然关我的事。”乌兰仰头,望着马车顶,“我永远记得,刚来鏖兀的时候,王后整夜整夜地想家,整夜整夜地躲在被子里哭。”

    “还有在溪原的时候,那一次年节,王后听说家里人不过来了,站在门口,瞬间失了魂魄的模样。”

    “王后还说,要带我一起回大梁的。我真的很想跟着王后一起回去,真的。”

    “我想和王后一起走。”

    第69章 全都是他【一更】

    马车车轮碾过沙地, 阮久一手按着乌兰的手,一手卡着他的脖子,猛地回过头。

    “谁在那里?”

    漆黑的马车里没有一点声音, 阮久停了一会儿。

    “我看见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 他对面的人就吹了吹火折子,点起了一只蜡烛。

    昏黄的烛光将马车里完全照亮。

    阮久目光戒备, 心道果不其然。

    方才他和乌兰在说话——主要是他审问乌兰的时候, 漆黑的马车里还坐着两个人。

    柳宣和周公公。

    他和乌兰说话的时候, 他们两个就那样默默地坐在马车里, 一言不发。

    不知道在做什么。

    阮久回头扫了一眼,乌兰方才还搭在他腕上的手,在方才蜡烛亮起的时候,就拿开了。

    刚才也是乌兰在他的手腕上画了个箭头, 他才反应过来,马车里还有人。

    这两个人都是太后身边的人。

    刚才乌兰还说,他被太后选中的那天,家里人就被太后派人看管起来了。

    要是他身在曹营心在汉, 那阮久还能勉强考虑,原谅他一回。

    乌兰仍旧是淡淡的模样,看向周公公和柳宣:“你们看吧,我就说王后真的会生气的, 他真的很不喜欢别人替他做决定。”

    阮久再一次接收到暗示,撤回手,一把抄起小桌上的茶杯,朝柳宣砸去。

    柳宣躲闪不及, 被茶水泼了满身, 茶汤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他原本就十分狼狈,现在更是可怜。

    “我跟你说过好几遍了,我不回去,我要回去,我会自己回去的。”阮久一扬手,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

    本来就不多的东西碎了一地,阮久还被茶壶里的热水烫了手。

    他抬头,透过昏黄的烛光,看向柳宣:“我跟你说过没有?”

    柳宣不答,低头避开阮久的目光。

    阮久自然是说过的,只是柳宣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地问他,没有得到他满意的回答,就不肯罢休。

    阮久搓了搓被烫红的手背,又抹了抹眼睛。

    周公公要打圆场,还要上前看看他的手:“小公子别生气,现在这样确实也不是柳公子一个人安排的,是娘娘……”

    这时阮久试着去推马车的门,但是很可惜,没能推动。

    他回头看去:“周公公,我是不是也跟你说过,你要做有关我的事情之前,请你跟我说一声?”

    他确实也是说过的。

    他和赫连诛从溪原回来的时候,他就和周公公说过了。

    可是周公公也没有听进去。

    他讷讷道:“小公子,你别生气……”

    阮久瞧着他,问道:“是不是我看起来很好说话,很好欺负?”

    “不是,小公子你别多想……”

    “那现在就送我回去。”

    周公公温声哄他:“这可不行,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到凉州边界,就有人来接应。小公子你放心,等回了梁国,就都和以前一样了。小公子刚才是不是烫着了?我看看。”

    他说着就要去拉阮久的手,阮久猛地后退,一个人躲到角落里,看也不看他一眼。

    周公公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还是乌兰道:“王后气坏了,等前面到了湖石镇,我在镇子里也藏了一辆马车,到时候你们两个同王后分开坐吧。”

    他说着,还拍了拍阮久的背。

    阮久气得很,根本不理他。

    周公公与柳宣见他如此,也只好应了。

    柳宣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怎么会多准备了一辆马车?”

    乌兰道:“要是太后不改变杀害王后的主意,我就带王后去坐那辆马车。”

    柳宣皱眉:“你到底是谁的人?”

    乌兰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臣妾是王后的人。”

    “你……”柳宣道,“你要是早些下毒杀了赫连诛,哪里还要准备马车?”

    眼见着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周公公连忙劝和。

    “好了,都已经是这样了,还吵吵闹闹的不团结。”他坐到阮久身边,“小公子?给老奴看看手,烫坏了就不好了。”

    阮久抱着腿,把脸埋在臂弯里,正呜呜地哭。

    周公公还是温声哄他:“小公子别哭了,哭得老奴的心都碎了,马上就到了,到了凉州就联系阮老爷,让他来接你。”

    “我不要,我要回去。”

    “不行。”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周公公绝不松口,“老奴是宫里的老人了,这种事情见的多了。”

    阮久推开他:“那我就不跟你说了。”

    柳宣吹灭蜡烛,马车重新陷入黑暗与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阮久的肚子叫了一下,马车也就停下了。

    周公公道:“那乌兰留下照顾小公子,我和柳公子先去另一辆马车,要是有事情,小公子就让乌兰来喊。”

    阮久不理他。

    他们打开马车门下去的时候,阮久倒是飞快地回过头看了一眼。

    可惜他在黑暗里待得太久,日光忽然照进来,他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能确定现在是白天。

    柳宣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他的小动作。

    阮久别开目光,柳宣没有说什么,便离开了。

    乌兰下去拿点东西给阮久吃,马车里只剩下阮久一个人,他趴在马车壁上,偷听外边人说话。

    他们好像有了分歧。

    柳宣说两辆马车太显眼了,他们还是得兵分两路走。

    周公公不肯,说太后留下的这些人,是留给他和小公子的,柳宣要走,就让柳宣一个人走。

    柳宣当然不能一个人走,这里离大梁还远得很,他一个人,连路都不认得,怎么能上路?

    争执了一会儿,两个人也没能得出结论,还是一同上了马车。

    阮久听了个大概,知道现在跑不了,太后还留了人看着他们,他要是跑出去,没跑两步,就得被抓回来。

    其实将计就计,跟着他们回大梁,然后等爹爹来接他,他再回鏖兀去找赫连诛,这样好像也可以。

    就是绕了一大圈。

    也不知道尚京城那边怎么样了。

    可以确定的是,赫连诛应该是胜了,否则太后的人不会就这样带着他仓皇出逃,柳宣更不会也要回梁国。

    应该是料理清楚了。

    就是不知道赫连诛发现他失踪了没有,有没有派人来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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