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关从没想过要挽回薇薇的感情,只是想做些事弥补自己小时候无心做错的事,但他没想到事态会变得这么严重,她根本就不给他任何机会重修旧好,她看到他便很明显地排斥着。

    他对这情况感到失望吗?

    是有那么一点,因为他一直期待着两人把事情讲开的那一刻,他跟薇薇可以重新再来过。

    至少可以是朋友、至少不是像以前那样,过着剑拔弩张的生活。

    如果他有时间,他可以做得很好,至少也要做到让薇薇不怕他,至少让她明白,他不会伤害她;可惜他得去当兵了,似乎他跟薇薇的状况好像一直处在这种情形下,不断的与对方错身,且让成见横陈在两人中间,到最后变成一道怎么跨也跨不过去的鸿沟,而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让他跟薇薇的情况转好呢?

    兆关花了一夜的时间去思考。

    * * *

    很莫名其妙的,自从薇薇回台北之后,她的E—mail信箱常常收到一个陌生人的邮件,她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倒是很客气的把信转寄回去,很婉转的告诉那人,她不是他信里的那颗小糖果。

    大虫——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之所以知道他是个男的,是因为她都已经跟他说了,她不是糖果,他却持续的寄邮件给她,从信件中,薇薇知道他的性别,因为他的笔触像男人。

    一个时而滑稽、时而风趣的男人。

    有一度,薇薇想把信箱位址改了,因为她不确定这个叫“大虫”的男人居心何在,他干嘛一直寄信给一个陌生人,而且还一直叫她糖果,她明明都跟他说了,她不是,他却置若罔闻。

    他会不会是个变态啊?薇薇曾经这么怀疑过,但,这世上有这么有耐心的变态吗?持续写了不下二十封的E—mail给她,说的是蓝天白云般的闲事,他字里行间不见任何龃龉、肮脏的字眼,与其说他是变态,倒不如说他是个无聊男子,而这个无聊男子不可怕,倒是让人觉得好奇。

    她好奇他与糖果之间究竟是什么情份?好奇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他一直寄错信,那么糖果去哪了?

    而糖果一直没收到大虫先生的信,她会不会以为大虫先生消失了?他们两个的情缘会不会就此没了?

    薇薇替糖果小姐跟大虫先生紧张,怕两个人因为阴错阳差而错失了两个人该有的爱情。

    薇薇想,她的身体里面一定住着一个爱情精灵,对爱情有严重的渴望,不管是别人的还是她自己的,她总是热过了头。

    薇薇告诉自己,别那么好奇,不管是大虫先生还是糖果小姐,一点都不关她的事,别人的爱情,她不该管太多的;但是随着大虫先生的来信益加频繁,薇薇对两人的好奇日渐增长。

    于是薇薇开始寻找他们两个人的下落,她开始上网寻找一个长发女子,二十五、六的年纪,神情有些忧郁。

    于是,她开始照着大虫先生给她的讯息,从他字里行间,在她生活周遭找寻大虫先生的下落,甚至是拼凑大虫先生的模样。

    她想,大虫先生应该是长得人高马大,粗犷而且有男人味,所以他绝对不会是对面那个在咖啡店里点果汁喝的小男生。

    薇薇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叉叉,目光再往旁边搜查,看过去,迎眼对上的是一个白面书生型的好男人。

    他会替他的女伴递盐罐、会帮她苦涩的咖啡加颗糖,这男人是体贴的,但绝对不是大虫先生,因为从大虫先生的信解读开来,薇薇觉得大虫先生是一个极为大男人主义的沙猪。

    他做不来温柔体贴的事,因为那对他而言显得太做作。

    薇薇低头,又在纸上另一个人头画一个叉。

    她愈来愈沉溺于这种一个人的游戏,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自闭,她不爱跟人讲话,却对一个陌生人产生极大的兴趣。

    她在茫茫人海中拼凑他的模样。其实她可以更简单一点,直截了当的写信去问他,甚至叫他寄张照片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她不打算这么做,她享受这种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不会见过面的人,任由自己的想像加诸在大虫先生身上,他是圆是扁任由她拿捏,但是薇薇却一直想见糖果小姐一面。

    她好想知道让大虫先生放心不下的糖果小姐在什么地方?她过得好不好?甚至她想知道糖果小姐的长相、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情?更想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可以如此牵动一名男子的心?

    糖果小姐,你究竟在哪里?

    * * *

    薇薇背起行囊,决定去找寻,下定决心的那一刻,薇薇显得异常的兴奋且睡不着,她三更半夜的跑去敲涂介元的门,一双眼睛灿亮着。

    涂介元心巳紧、目光一黯,就只为了她光着脚丫子赤着双足的模样既单纯又惹人怜爱。

    “涂大哥。”

    “什么事?”他清清喉咙,勉强地稳住那颗悸动不已的心。

    薇薇亮着牙齿告诉他,她想要去旅行。

    这跟涂介元所想的不同。他原以为她是想通了这世上最疼她、最爱她的人是谁,没想到他等了这么久等到的却是她要去旅行的答案。

    他不置可否,倒是问薇薇一句,“为什么这么突然?”

    “记得我跟你讲过的大虫先生与糖果小姐吗?”

    “记得。”

    “我想去找她。”

    “大虫先生。”涂介元的危机意识马上升起,因为近日来薇薇对大虫先生的好奇远超过任何事,而他不觉得这是好现象。

    “不是,不是大虫先生,是糖果小姐,我想去找她。”

    薇薇的答案让涂介元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大虫先生那就好,可是……涂介元又担心起另一件事。“可是你不认识她,你甚至连她长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

    “我有大虫先生给的线索。我知道糖果小姐常常在哪里出没。”

    “那又怎么样?你想埋伏在那,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问她是不是糖果小姐吗?薇薇,你该不会真以为大虫先生信里的糖果,真叫糖果吧!”

    “我当然知道不是。”

    “那你怎么找出她来?”

    “我相信我一定认得出她来的,只要让我看到她,我会知道她就是大虫先生口中的糖果小姐,我相信我一定可以的。”薇薇如此坚信、如此有信心,因为她近半年来,将她所有的心思都花在大虫先生的信上头。

    她就像是名侦探柯南一样,从信里找出蛛丝马迹,拼凑两人的模样与爱情,大虫先生与糖果小姐在她心中已织成密密麻麻的一张网,在她心里生了根,就像是她生命里的一部份。

    日子渐长,她愈想知道那对男女所发生过的事,而她不敢去找大虫先生——毕竟她不认识那个人,怎么知道他是好还是坏,但糖果小姐就不一样了,同样是女生,相对的就比较没危险性。

    “涂大哥,你让我去吧,好不好?”薇薇求他了。

    涂介元如何说不好?

    薇薇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她有权去她想要去的地方,她之所以来问他,纯粹的只是基于礼貌,就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照顾地,所以她觉得他像她的监护人,她的行为必须对他有所交代,就仅是如此,没有多余的情份了,但,涂介元要的不只是这样。他多希望薇薇像以前那样,任性也好、耍脾气也罢,她那样总比现在这样对他客客气气的来得强。

    “去吧。”他放她自由。

    如果薇薇想飞,他便放手,这是他爱她的方式。

    薇薇笑开了眼,扑过去抱着涂介元,亲他脸颇一下,那是感谢的亲吻,就像小女儿要到她想要的东西,感激的亲爸爸一下那种无关乎男女情感的吻。

    薇薇究竟将他当成什么了?涂介元忍不住叹气。

    “涂大哥,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觉得我很任性、不识好歹?”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在叹气。”

    “叹气是因为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薇薇好奇地的问。

    原因是因为他爱她,而她却一直不懂、不知道,这是涂介元一直藏在心中,隐忍没说出口的话。

    “别说涂大哥的事了,说说你吧,都决定要去旅行了,有没有周详的计划?”

    “计划?!”薇薇皱着脸,不就是行李收一收,带足了钱跟信用卡、提款卡诸如此类的,还需要什么吗?

    “你要去找云深不知处的糖果小姐,想过要找到什么时候吗?”

    薇薇摇头,“没想过。”

    “如果一直找不到,那你怎么办?”

    “如果一直找不到,那我就一直找下去,直到我厌了,对大虫先生跟糖果小姐不再好奇,那么我就会放弃,就会回来。”薇薇给的答案很笼统、很随性,但却很像是她会给的答案,只是涂介元不知道自己这一等又会是几年,不过——

    没关系,他等。

    “那你想过找她的这段期间,你要住哪吗?”

    “住饭店啊。”

    “如果你一路找到了穷乡僻壤之处,那又怎么办?”

    “那就住民宿啊。”薇薇回答的很天真。

    涂介元就知道她一定会这么说。

    “不行。”他不准她去住民宿。

    “为什么?”

    “因为民宿太不安全了,你怎么知道经营者是不是匪类、是不是好人?”

    “那我要住哪里?”

    “住……唔……”涂介元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开始恼怒起未曾谋面的糖果小姐,她何苦来搅乱薇薇的平静生活?替他招来这个大麻烦,涂介元的眉头拧得跟两座小山一样高。

    他手指揉揉眉峰,觉得额际两旁隐隐作痛。

    “涂大哥。”

    “嗯?”他收回手,张开眼看她。明明心里不舒服,但他还是露了个笑对她望。

    “一直很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开始走服装界的?”薇薇突然的问起。

    “十六岁。”涂介元毫不迟疑的回答。

    “十六岁!这么小!”薇薇亮着眼,觉得涂大哥真的好神气,十六岁的她,对什么都还懵懵懂懂的,而涂大哥却已经开始经营他的人生与事业了。“是怎么开始的?”

    “很平凡的起头,不就是无聊压马路,被星探相中,一脚踩进模特儿的世界,从一开始零零星星的一些CF case,到后来不知是习惯还是真的有兴趣,所以就一头栽进了服装界。”他说得很平凡,像在说别人的经历般轻松。

    “那你什么时候创立‘童话世界’的?”

    “退伍后。”

    “那是几岁?”

    “二十五、六吧。”

    “哦。”薇薇点头,她明亮的双眼里有着欲言又止的眸光。

    “你想说什么就直截了当的说吧。”她吞吞吐吐的可爱模样会让他想人非非,以为她是想跟他示爱——虽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想说……涂大哥你好厉害哦,二十五、六岁就开始经营自己的事业,没有半点迟疑,甚至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而且还做得有声有色,然而,反观我呢,我现在就跟你那时候的年纪差不多,但是我却连出个门都要让你担心,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这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他不喜欢她说自己没用。

    “有什么不一样?”她不懂。

    “你是女孩子。”

    “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女孩,很多人二十六岁都已经走入家庭,当妈妈了。”

    “如果你的要求只是那么简单,那么我还不会这么担心、受怕。”涂介元如此回答。

    他的答案让薇薇忍不住叹气。“如果我的决定真的让你这么放心不下,那么……算了,我不去找糖果小姐了。”她不希望自己的任性带给旁人困扰,她父母亲之所以放心她一个人住在外头,那是因为他们信任涂大哥,而涂大哥既担起了照顾她的责任,就必须对她家人负责,她不想让涂大哥为难。

    “我不去了。”

    “不,别这么快就放弃。”涂介元打断薇薇的决定,虽然对她的这个决定乐见其成,但是如果他的快乐必须建筑在薇薇的委曲求全上头,那么他宁愿不要这份快乐。“我只是担心你,算了,你说的对,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会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吗?”为了成全薇薇,涂介元决定不把她的离家看得太严重。

    “你去吧。”

    “你真的放心?”薇薇双眼瞪大,开心的问。

    “真的放心。”他点头。

    * * *

    到了薇薇临走那天,涂介元简直是把梁祝的十八相送搬到现实生活中来演,他从他家一路送到车站,又从车站送到月台,转眼火车快来了,他还不想走,还在那殷殷叮咛着,“我办公室的专线跟手机号码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而且你忘了,我有你的名片还有手机。”她的手机上有他帮她强行输入的两组电话,按一马上拨通到他的手机,按二马上拨到他的办公室专线,她根本不用记,但是他还是怕她把手机弄丢,硬是将名片塞给她。

    塞了名片之后就天下太平了吗?

    没有,因为他爱操心的个性没有因此而停止胡思乱想,他甚至想到如果她被抢了怎么办?

    他不是担心她没有钱怎么办,而是担心在那种情况之下,她要是没了他的名片,联络不到他该如何是好?所以他硬是要她背他专线电话跟手机号码。

    薇薇真的背了,但他还是担心。

    担心她打电话来,他要是出差去了怎么办?那她找谁求救?!

    薇薇笑了,她叫一声涂大哥。“你忘了我还有家人吗?我要是真的出事了,我找不到你,还是可以找我爸爸、妈妈啊,纵使他们也不在家,而我真把你们的联络方法都忘光光了,我还记得110。”她可以找人民公仆,警察先生帮忙啊。

    “对哦,我都忘了。”涂介元尴尬地笑开,他真的太紧张了,答案是长在嘴巴上,如果薇薇真的发生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她也可以问。“那就……再见吧。你要好好保重。”

    “我知道。”薇薇点头。

    火车来了,薇薇跳进车厢,挥手告别了涂介元,而眼看火车都走远了,涂介元还舍不得离开,要不是他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追着火车跑的画面太难看,他还真的很可能做出这种蠢事来。

    “走吧。”他这么告诉自己。

    就在他回神的时候,他的手机蓦然响起,接起手机,喂了声。

    “猜猜我是谁?”甜美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

    “薇薇!”涂介元又惊又喜。“怎么了?是不是后悔了、想家了?”

    “才不是呢,我哪那么没用啊!我只是要告诉你,我没忘了你的手机号码。”她笑盈盈的回答。

    “哦。”他口气中有掩不住的失望。

    “我会每天给你电话,报平安。”薇薇主动提起。

    涂介元是又惊又喜,因为他本来也想提出这个要求,但又担心薇薇嫌他太婆婆妈妈,看轻了他的男子气概,他才隐忍不说的。

    “几点?”他问。

    薇薇侧着头想一想,觉得什么时间都不对,因为涂大哥是大老板,光是忙模特儿跟秀约的事就忙得焦头烂额的,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打给他才好,于是她只好反问他,“你觉得什么时候方便?”

    “傻丫头,你什么时候打来都方便,最好是一天打个三次。”涂介元恨不得她每个小时都打。

    “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样太浪费钱了,我现在是无业游民,又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我的钱得省着花。”

    “你不要虐待自己。”涂介元担心她这丫头三餐不正常。“你尽管吃好的、住好的,不要委屈自己,你没有钱,涂大哥有。”他愿意负担照顾她一辈子的任务,她吃的、住的、穿的全靠他,他也无怨无悔。

    “知道了啦。人家是说电话费嘛。”

    “电话费不需省,尤其是打给我的。”

    “OK,那以后我就八点打,八点你有空吗?”

    “有。”涂介元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晚上八点整便是涂介元一天中最幸福的日子,薇薇远在台湾的另一端,他才知道思念的滋味有多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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